战历1700年,晋国,洛阳城。
“今日开斋!”
天公不作美,年年大旱,又因得可种作物稀少,近年来饿死之人不计其数。幸得董老爷慈悲济苦,愿开库救济众人。
排队的多是衣衫褴露的叫花子,拎着个破碗拄着拐杖,路过行人纷纷掩鼻而去,惟董老爷不嫌弃,他亲力亲为,挽起袖子,舀起桶里的粥水,分给众人。
“董老爷真是大好人!若不是这碗粥,也不晓得城外还要再多多少具尸体。”
“董老爷定是天上的神仙下来的,不然怎么会有如此的慈悲心肠!”
“我是卖包子的,以后董老爷可在我这随意吃喝!”
……
即使已饿了多日的叫花子,也会感激涕零地放下碗,对着董老爷郑重地磕三个头,如此方才离去。
董老爷不置可否,嘴角含笑,对着众人作了三个揖,以示感谢。
这一施粥,便是到了日落时分,随着最后一个人跪谢而去,董老爷用袖子抹了抹头上的汗,他吩咐旁边的仆人收拾好摊子,便回董府。
回董府后,先行沐浴更衣,董管家捧着一册泛黄的簿子,毕恭毕敬地立于右侧,早已等候多时的奴婢跪伏于脚前,双手高高举着水盘。
他净手后,接过管家手中的簿子,只随意地翻了翻,便扔在了一边的桌子上。
“已行善多少?”
“回老爷,明日再做一善,便可满一千三百善。”
“我每日沐浴斋戒,诚心敬神,未敢松懈。”董老爷抿了口茶,他满足地松了一口气,随即放下茶杯,“欲求天仙者,当立一千三百善。欲求地仙者,当立三百善。我成仙之日,指日可待矣。”
青玉扣扳指被摘下来,董老爷起身,欲去焚香敬神。他虔诚跪于神像面前,念念有词。香火缭绕,庄严肃穆。
不过念了一时半刻,忽觉府外动静吵闹,董老爷皱眉,闹得他心烦意乱,只得中止,外出查看,原是一叫花子,他全身流脓,长满虱子,恶臭不已,身上仅披着几条破布。
“董老爷,您是大好人,给我一碗粥可否……”
董老爷面露厌恶,又碍于积德行善的脸面,并不能直接赶走他。
管家急忙在一旁呵斥,“老爷正焚香拜神,也不晓得哪来的叫花子,神灵若怪罪下来,你如何担得起?”
那叫花子唯唯诺诺,连连在这磕头认罪。
董老爷让这叫花子在外等候,若自己诵经完毕,出来定会施舍他一碗粥水。
叫花子无奈,只得在外候着。
等董老爷诵经完毕,已过了一炷香,那叫花子是站也不稳当了,他可怜地看着董老爷,双手颤抖地作揖着。
董老爷吩咐膳房舀了一碗稀薄的粥水,碗用的还是狗吃食的那只,他挥挥手,那下人随手就把破碗扔他面前,那大半碗水都洒出来了,只余下碗底一层薄薄的米。
叫花子跪在地上,诚惶诚恐地道谢,他看着那破碗,紧接着又鼓起勇气向董老爷哀求,“董老爷,能否再给我两个馒头?我还有一个妹妹,她已……”
话还没有说完,下人就操起旁边的扫帚,驱赶道,“叫花子,快走!快走!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竟容得你撒野!一碗粥水已经是老爷恩赐,你居然还要再拿两个馒头?真是不知羞耻!”直把人给逼到大街上,才嫌弃地关门,一边还唠叨着真晦气。
关上大门,看着叫花子狼狈的模样,董老爷心中怒气才稍许平复,若是这叫花子会挑日子,他说不定还会赏他几个大白馒头。但是唯独他念经,是最不能叨扰的时候。这叫花子冲撞了神灵,以至于让自己成仙的诚意不能为上面所知晓,这可如何是好。赏他一碗粥水,已是他仁慈。要搁在以前,还不得被他乱棍打出,以免沾了晦气。
兴许这也是因祸得福,毕竟赏叫花子一碗粥水,已是善事一件。他长叹一口气,一千三百善已功成圆满,往后可不用再时时刻刻维持这脸面了。
董老爷心神松懈,大事已了,大业将成。
……
叫花子端着碗失魂落魄地走在大街上,因着他浑身发臭,四周人对他是避之不及。更有小孩,在大人的默许下,捡起石子朝他扔过去,他赶紧护着怀中的碗,但还是洒出来了些许。
为了护着怀中的碗,他小心翼翼地往前走着,石子扔在他头上,他也不反抗一分,只怕碗中所剩无几的水再洒出来。
看着他滑稽的样子,众人都哄堂大笑起来,他只默默地往前走着,无悲无喜。
往常他都要躲着人,走小路。只是今日为了讨得一丁半点,才走了大路。
叫花子身形佝偻,颤颤巍巍地躲进了小巷。
这小巷常年暗黑无光,又废弃已久。大人常常用鬼怪故事来吓唬小孩。所以那小孩一到巷前,就尖叫着跑开。
叫花子把碗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他蜷缩成一团,这里是他唯一的容身之所。
他一点一点地品着碗里的粥,即使闻到了里面厚重的狗骚味。
他只能这么活着。
叫花子只吃了两三口,就拿了块大一点的树叶子遮住了碗口,他还有一个七八岁的妹妹,他得留给她。
妹妹拿着唯一一个破碗出去乞讨去了,现在也不见踪影,不过妹妹虽年岁小,但行事却比他讨喜,总有好心人会予她几个铜板,或者大户人家会给她一些吃剩的饭食。若是撞上什么喜庆的日子,兄妹俩还能沾点荤腥。
他倚靠在墙角,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
“醒醒!醒醒!”
墙面传来棍子急促敲击的声音,叫花子猛地惊醒,他警惕地护着前面的碗,莫非是有别的叫花子来跟他抢食?这可是留给妹妹的,若其他人敢抢了去,他就算死也要把别人的皮给咬一层下来……
突然间,声音停止了,一袋东西砸在了他的脸上。
“两个馒头,一些饭食,”
他一瞬间没有反应过来,呆呆地捧着手里那袋东西。
那声音逐渐急躁起来,“够不够?”
他茫然地点了点头。
那人或许觉得无趣,不再言语,留下东西就走了。
叫花子呆滞许久,才不可置信地解开袋子,因着光线黑暗,他又不敢显露人前,只得慢慢摸索着。
那馒头软绵绵的,还带着温热,饭食用一个小篮子装着,旁边还备着两双筷子。
他怜惜地拿出一个馒头,小口小口地吃着,不曾感受过的软糯香甜沁入口中。
吃着吃着,眼泪却突然大滴大滴地滚落下来。
给他送馒头和饭食的人,正是刚刚那个打骂他晦气的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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