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房,夏广提笔将最后一张奏折改好,随后翻阅起前段日子的奏折,那是由小皇帝与太后共同批阅的。
看了几本,感觉还可以,甚至某些地方比自己都好,太后委婉,小皇帝一针见血,虽说有些地方鲁莽了点,但总体来说是很不错了。
看来是时候把御房归还给天子了,毕竟接下来的时间里,自己会常常在外,无法返皇宫。
开通雁州、函谷两大雄关,并非是可以说执行就执行的事。
首先需要将这条主路两旁小村小镇的百姓,进行撤退,同时也需要调动兵马去扼守重关,加固城池,转移粮草,这些事都急不来。
待到妥当了,才是制造一起似是而非的假叛变,清空雁州、函谷,让犬戎鬼方们长驱直入,抵达长乐府。
时间,至少需要半年,而半年之后又是深冬,深冬忌动兵,那么就是大半年了。
如今是盛夏时分,待到明年春分,就是大战开启之时,而在此之前,自己似乎还有不少事情要做。
世界崩坏的事情,他也听小侄女说了,这和他自己观察到的一般无二,那么在这崩坏的初期,每一分每一秒可都是弥足珍贵。
在天子错愕的眼光里,神武王轻飘飘地就将权势全都还给了他,然后自己要搬出宫去住。
然而,太后死活不肯,坐在神武王身侧,看着他钓鱼。
那只小狐狸一样的女人心里想着,现在世道这么乱,皇家固然对黎民百姓,对江湖还算有威慑力,但如果跑来个鬼啊怪的,这皇宫可是纸糊的。
而且神武王一走,夏雨雪肯定也跟着走,这这还怎么玩啊。
所以,她酝酿了一下情绪,开始黯然落泪。
一点一点的抬起袖子,侧头,假装避开神武王的视线,然后悄悄擦掉眼角的泪水。
太后知道,神武王是高手中的高手,自己的心跳有没有加快他都知道,何况是黯然流泪?
于是,太后足足黯然流泪了两炷香的时间,一句话也不说。
夏广一句话也不问。
奇怪的叔嫂两人,就坐在如絮亭外的避尘湖畔,一人钓着鱼,一人看着。
夏广忽然没头没尾的问了句:“天子没意见?”
太后抽泣了下,声音柔弱,声调却是理所当然道:“小孩子能有什么意见,就算有,可不也就是叛逆嘛。何况你不在的时候,政儿还天天叨唠着说是好久没向你学刀了,甚为怀念。
我看的出来,那孩子在学着做个皇帝,所以喜怒不形于色,甚至许多时候会动不动就‘龙颜大怒’,可是他其实没什么坏心,也挺亲近你,仰慕你的,他是你捧上去的,社稷也是你一手稳住的,怎么会有意见。
如果叔叔愿意,我这个做娘的就让他叫你一声义父,那从今往后就是一辈子的义父。”
一瞬间。
太后把所有可以劝服神武王留下的话,全都昧着良心说了出来,末了还把自己儿子直接卖了。
如果夏政在这里,心里会感慨一声:雾草,真是亲娘啊。
见到神武王还沉默着。
太后又弱弱道:“我知道叔叔是做大事的人,权势如浮云,哀家其实也是,不喜欢这些权柄,这些繁文缛节。
那么天子更需要您的教导,这样才可以和其他同辈好好相处,而不会走上‘杀了自己兄弟姐妹’的歪门邪路,不是吗?
更何况,叔叔前些日子与政儿商量的那一件大事,哀家也是听说了点,就算哀家是个妇人,也能猜测到,变天之日,便是明年春夏时分吧?
到时候叔叔又是天天要在外奔波忙碌了,便是趁着这空闲的功夫,把婚配定下来吧。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别的权贵们的孩子都能走路了,叔叔还未婚配,哀家觉得真的是替叔叔觉得不公平。
哀家知道,叔叔心里有人,可是往者已矣,生者犹在。
叔叔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为黑天子想想吧?
她一个处在深宫之中,也就我和政儿知道她是谁,能去陪她聊聊天,可是她无聊着呢,叔叔如果选个妃子也能去陪陪她,再有个孩子,认她做了干妈,你说黑天子会不会开心呢?”
太后吧嗒吧嗒着,将一堆话有条不紊的全部说出来,有理有据,虽说夹杂了不少纵横的说术,但却也确是为了眼前这位着想。
许多人只是看不清自己的形势,而太后要做的,只是帮他理清楚,然后再推一把。
只是对着这位无所不能,神话人物一般的叔叔,太后这些话却也是发自真心。
除了那一句“天子亲近你”,以及那一句“哀家也不喜欢权势”,太后无所谓,昧着良心,死不要脸,这样才能活的更好。
见着夏广不说话,太后抹干眼泪,今儿她可是没用胡椒粉,一切纯靠技术,然后拎着金色小裙子起了身,小跑着到了如絮亭,取出早已准备好的“预备王妃们的画像”,抱在怀里。
夏广侧头看着她,看太后忙前忙后。
虽说是太后这般高高在上的女性,但如果撇去这层光环,也不过是个二十多的小女人,只是这个小女人,却是大气的很。
大气到让神武王想起自己年幼时,第一次去御房里,皇兄看着地图,指点江山,痛述心中苦闷。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一时间,思绪略微有些恍惚,过往的事儿在眼前闪过。
太后话术里的小伎俩,他自然看的出,可即便如此,未尝没有亲情?
从背后看着那娇小的女人弯着腰,金色裙摆在夏季微风里轻飘慢摇,她伸出手,小心地将藏好的一张张画像,全都亲自抱入怀里。
那么多画像,足足有数十张,这些重量对于她来说,是有些重了,可是太后一边拿着,一边头笑着说:“叔叔,等一等。”
她的额角渗出了汗珠。
夏广摇摇头,身形一动,三两步就到了如絮亭,伸手接过那艰难卡在太后怀里的画像,“就在这儿看吧。”
太后“嗯”了一声,她发现自己确实需要锻炼身体了,于是一屁股坐在石椅上,伸手给自己扇着风,把画像推到神武王面前,喘着道:“叔叔你看有没有哪个有眼缘的。”
至于为什么不叫宫女,也不带宫女,太后觉得多了个服侍的人,也不过让自己与神武王之间多了些隔阂,所以她从不带。
一张张画像看过去,每一张都用小楷写在画像底下。
“十世家南家家主千金,南风柔,年十七,百花榜上第十一,琴棋画都精通,尤擅琴理,一曲‘春江花夜月如霰’天下闻名。”
“当朝张太尉三女,张春华,年十五,素有雅达贤惠之名,德行甚佳,智慧谋略更是上等,曾经与水镜宫谋主辩论,后者自愧不如,再议阵法,其别出心裁,所用的山无棱之阵,更是令人惊叹,如今在北方水镜宫分部打理藏。”
一张张翻过。
每一个画像上的少女,都可算是天下难求的良配,无论是达官贵人家的千金,亦或是江湖之中那赫赫有名,却是出淤泥而未染的花,都是绝无仅有。
夏广只需挑出,那么他选中的女人就会成为他的妃子,就会为他暖床,甚至陪着他一生一世。
当然,三妻四妾也属正常,但夏广显然只想着一人足矣。
来看了看,实在看不出个什么东西来,倒不是乱花迷人眼,只是没什么感情基础,看的再多,也不过是张脸蛋儿。
只是能被太后选了放在这里的,哪一个少女不是美艳无双,哪一位又不曾被她好好调查过?
何况这些女人又过了夏雨雪那一道卡子,后者自然又是进行了筛选,删掉一些自己看着不顺眼的。
如今,出现在神武王面前的,真正的都是如今这个时代,惊才绝艳的女子。
夏广看了看也明白,无论自己挑哪个,其实都不差。
如此,他就看了看距离长安最近的那一位,挑出画像看了看,眼缘也不错,于是就交差事一般的丢在桌上:“就她吧。”
太后探了探脖子,只见那画像上显出一张狐媚的脸庞,目光狡黠而可人,一副红颜祸水的模样,十世家之一的苏家家主的小女儿,今年十六。
名字叫妲己。
唔苏妲己。
太后脑子里盘了下关系,没什么问题,自己和苏家关系也不错,于是笑眯眯的收起画像:“三日之后,我来做媒,替叔叔提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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