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方巡捕气急败坏而去。吕不鸣心中也是无奈。此人真是自寻烦恼,自己多事。南少林出了这种事情,还要官府出面,传出去让江湖人士笑话。看了看缩对缩脑站在一旁的贵谦,心中有些埋怨。此人一到寺中就大喊大叫,立时阖寺皆惊。让正闲得蛋疼的方巡捕听个正着,尾随寺内众僧而来,非要封锁现场,让高捕头先进去探察,幸亏方丈和监寺随后赶到。要不然早就让暴怒的一休扔下山去。
这事有些蹊跷。
吕不鸣心中暗自揣测。那一辉到底是何等人物,竟然敢在南少林杀师潜逃,莫不是活腻了。虽说官府来寺拿人,可是南少林的态度是庇护居多。尤其是其师贯实大师,在这个时候带他闭关,其实摆明了态度要保他。他为什么要杀师呢?难道凶手另有其人?那一辉和尚现在又在何处?
此案疑点太多了。
不久后,吕不鸣与令狐冲便被监寺贯通大师客气的劝离了现场,回到了小院。二人草草用过晚饭后,相对无言,正要洗漱休息,突听得院门外有人叫门。
吕不鸣不由得奇怪,是何人此时来寻?示意令狐冲去应门后,自己踱步来到院中。
没有想到,来人竟是巡捕方大人和高捕头。
“不知方大人和高捕头有何贵干?”吕不鸣淡淡地说道。他对官府中人谈不上什么恶感,只是凭着江湖人的本能,对朝廷六扇门的人敬而远之。
方大人见到吕不鸣如此冷淡,面上青气一沉,冷哼不语。
高捕头却是好脾气的很。“呵呵。吕大侠面前,不说假话。在下和方大人趁夜前来,不外是为了今日菩提洞贯实大师被害一案。”
吕不鸣闻言有些奇怪了。他与令狐冲对视了一眼,均是感到莫名其妙。“此事,乃南少林家事。我等外人怎好插手?方大人、高捕头莫不是问错人了?”
“错了,错了。”高捕头急道:“高某不是这个意思。而是向吕大侠打听一下那凶手全百草江湖行事如何?”说着,高捕头连连向吕不鸣打着眼色。暗指着那保持着四十五度向天的方大人。“我等对江湖中事却是陌生的很。难得遇到吕大侠熟知江湖事的名门侠士,特意来咨询一二。还请吕大侠指教。”
吕不鸣方才明白高捕头话中的意思。那方巡捕是个不通江湖事的官面人物,怕是还想着捉拿全百草,破大案呢。所以想从侧面了解一下江湖上的事。那高捕头虽然知道一些江湖内幕,但是毕竟层面太低,知道的有限。想着吕不鸣二人就是江湖中人,想从他们这里了解具体情况。
说实话,吕不鸣倒有些佩服那方大人的执着。不管是为了升官发财还是为了为民做主,他都是在履行自己的职责。不过,他确实不想与之交往。只为此人官气十足。
正要出口拒绝时。那高捕头急忙开口道:“吕大侠,怕是不知罢。我们方大人也是陕地人,你们可是货真价实的老乡啊。所谓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怎得,吕不侠,我们是站在院中里畅谈乡谊吗?”
所以说高捕头多鸡贼,察颜观色之下,两句话就拉近了双方的关系。高捕头的话倒是点醒了方巡捕。那方大人不好再摆官架子,先开口说话了。“方某,华阴县人士。与贵派岳掌门曾有一面之交。”
“既是乡亲,请恕在下多有得罪。方先生,请进来说话。”吕不鸣也是话中有话。我们江湖人不与官府打交道,既然是老乡,可以聊聊。
方巡捕不是笨人,他自是听出吕不鸣话中之音。也是无奈。
时人最重乡谊。一方面有他乡遇乡亲的亲切;另一方面身在千里之外,遇到老乡不厚待、不友善,传回去让乡人指责为不义忘本之人,对自己家族也有不好的风评和影响。
尤其是方巡捕的家就在华山脚下,虽然他不通江湖事,但是知道华山派在当地鼎鼎大名。在读书人印象中怕是与占山为王的绿林好汉相差仿佛。
自古以来,侠以武乱禁。昨日行事怕是得罪他二人了,他二人对自己这个朝廷命官不敢如何,可自己的家人、亲族就在人家眼皮子底下。
加上自己确实想破了此案。毕竟想借着机会在省、府两级的大佬面前露露脸,凭此功绩熬上一年半载的升个一级。可是听了高捕头话后,他方才知道自己想得简单了。凭着手下十几个捕快,对付那些高来高去的江湖人还真不够看,而且南少林摆明了不让官府插手此事。
正在烦恼之时。高捕头建议他不如与华山派的人拉拉老乡关系,缓和双方一下关系。这倒让方巡捕眼前一亮,觉得可以一试,至少缓和关系也是好的。
其实,他那里知道高捕头另一层意思。高捕头的本意就是让他通过吕不鸣二人了解一下江湖人的水有多深,不是咱们这个层级能干涉的。让他知难而退,借着贯实大师被害之事,给上官报个全百草行凶逃亡,不知所踪就得了。
进了客厅,双方分客主坐下。令狐冲闻听那方巡捕竟是华阴县人,也是热情了许多。主动给他们呈上茶水。
方巡捕心想既然是叙乡谊,也就好好与吕不鸣二人聊一聊吧。毕竟离家日久,也动了思乡之情。索性放开为官的矜持,谈起家乡风物也是情真意切。
原来那方巡捕少年得意,二十多岁就高中举人。入京赶考后,连考几次进士都未中第,就这样在京师蹉跎了十余年。眼看年齿渐增,便无心再考,到吏部报名候选,候缺候了一年,才得了县典史的空缺,上任后竟被县太爷安排负责县内治安巡捕的要务。
虽然任职不到半年,可是离家已经多年。谈起这些也是唏嘘不已。吕不鸣与令狐冲心中也是感慨,干什么都不易啊!与他聊了聊陕地风貌和变化。加上高捕头不时的捧哏,一时间四人谈笑风生,气氛渐渐热烈起来。
趁此良机,高捕头倒是会做人,为昨日“误会”抢先向吕不鸣二人赔礼。吕不鸣并没有放在心上,令狐冲更是一笑而过。还很热情说道:“方先生若是有书信,过几日我与师叔折返回华山,可代为送达。”
方巡捕表示十分感谢。话题一转,便说道:“记得九年前,我曾回乡短居,在州府大商家边老员外举办的重阳诗会上见过尊师一面。尊师温文儒雅,熟知文史,出口成章,谦谦君子之风,至今印象深刻。当时不知,后经人介绍方知,尊师乃武林翘楚,大派掌门。方某当时还为之惋惜。如此名士竟不为朝廷所用。”
眼光一转,见吕不鸣神色欣然,令狐冲如有荣焉。
方巡捕心思,看来那岳不群果然如朱家、郭解之流,眼前二人怕是有秦舞阳之血勇、展熊飞之身手。若是放下身段,倾心相纳,说不定得其臂助。毕竟江湖人士颠沛流离,那里有做公门鹰犬来得威风显赫。
当下方巡捕心里热切起来。难得的不耻下问,话语更是加倍客气和热络。“吕兄弟,方某心中有一疑问,不知当讲不当讲?”
吕不鸣不知那方巡捕心里活动,还当其人放下官架,人还是不错的。俗话说:人敬一尺,我还一丈。也是很客气的说道:“方先生,你我乡党,不必客气。有何指教,还请直言。”
“当今圣天子在朝,群贤毕至,天下承平,海晏河清,江湖中人为何还有这许多争斗?二位武艺精熟,都是热血男儿,现海疆有警,正是一展身手之际,为何不为朝廷出力?”
听了这话,吕不鸣明白了,原来那方大人有了招揽之意。于是淡淡一笑,开口说道:“在下曾听人说过一句话,感觉大有道理。方先生可愿一闻。”
“但讲无妨。方某洗耳恭听。”
“有一江湖前辈曾言:‘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还有一位伟人曾说过:‘凡是有人的地方就有左、中、右’。”
方巡捕闻言一怔,待要开口,又沉默了。
“有争斗的何止在江湖。我等本是草莽,闲云野鹤惯了,向来不懂规矩,只求一个自在。”
方巡捕沉默了半天,感慨地说道:“哎!吕兄弟所说,至理明言。是方某唐突了。”
“没有什么。既然方先生今夜来寻我二人,亲不亲故乡人。在下就说些江湖闲话,方先生故且一听。就当消遣了。”
“请指教。”
吕不鸣便将当今武林各大势力,门户渊源,江湖规矩,派系纷争等等大体的介绍了一遍。这对半辈子苦读诗书的方巡捕而言,简直是天方夜谭一般。又是惊奇又是恐惧,又是向往又是抗拒。
“如此说来,南少林一案只能用江湖规矩来处理。那置官府王法于何地?”
“只怕官府也不想多事吧!”
方巡捕突然想起来了,出了人命官司不能及时告破,对县内大小官员年度考评要大大记上一笔。包括自己在内。怪不得捉拿全百草一案,县内大小官吏都不想粘手,只有自己这个初入官场的菜鸟被顶了出来。
看了一眼坐在一旁,低头不说话的高捕头。心里一切都明白了。
方巡捕神情沮丧地说道:“难道这官府王法真得就不如江湖规矩?”
吕不鸣意味深长地说道:“既然皇权都下不了县。那么朝廷的归朝廷,江湖的归江湖。”
方巡捕不是笨人,他自然听出了吕不鸣话中的意思。
“大人。吕大侠说的是啊。”高捕头适时插话。
如同没有听到高捕头说话一般。方巡捕有些失态的靠坐在椅子上。看来受到的打击太大,需要缓一缓精神。
吕不鸣笑了笑,也不理会。这时却看到那高捕头很隐蔽向他抱拳拱手,面上一幅感激不尽的神色。
顿时明白了。高捕头是绕着弯的让自己帮他劝服方巡捕。这个老油条,真不愧是“高家庄的高啊”!
他心中一动,很是随意问道:“高捕头。敢问那贯实大师是如何死于非命的?”
“嗯!洞内有激烈打斗的痕迹。贯实大师只是左胸有一致命伤,被锐器刺破心脏而死。”
“想来洞中是鲜血四溅,惨不忍睹。那凶徒真是可恨。”
“洞内一片狼籍,贯实大师尸身倒卧在地上,尸身象是被拖曳一段,地面留有长条状的血迹。”
“可能确定死亡时间?”
“因为没有仵作验尸,无法确定死亡时间。不过以在下办案经验来看。我们赶到现场时,血迹还未干透。也不过死了一两个时辰。”高捕头很有把握地说道。“吕大侠对办案也有经验啊!问得很专业。”
“只是好奇。只是好奇。”吕不鸣随口打个哈哈。
好一会儿,那方巡捕才缓过神来。神色郁郁便要告辞离开。
吕不鸣突然问道:“方先生是读书人,书法想是高明的。不知临得那家碑贴?”
方巡捕很是奇怪。但也答道:“本朝盛行台阁体,方某也是临池学书于欧赵。名家名刻的碑贴拓片世面绝少,价格不菲。倒是有书商印制的法贴范本,只是不甚精致。不知吕兄弟之意是?”
“只是好奇。只是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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