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阵吕不鸣。梅念笙还是非常期待。他家传三十六路《唐诗剑法》,本是北宋时期流传下来一本残缺剑谱。剑谱中剑招齐全,但是功法心诀不全。由于梅家先人得知剑法中的大秘密和这套剑法的威力,梅家历经十几代,三百多年的悉心补全,千锤百炼,一直到了他手里方才大成。
二十多年前,梅念笙与风清扬一见如故。风清扬天资绝顶,当时已是天下有数的剑术大家。见识到梅家的《唐诗剑法》后,闭关七天七夜,终于将《唐诗剑法》功法心诀全数补齐。并悉心指点于他。梅念笙方明了剑招之上的剑势、剑意。做到剑势剑意与诗中意境合一,心剑合一,才能发挥出《唐诗剑法》的全部威力,才能达到剑法最高境界。
梅念笙自此把风清扬视为师,为父。十五年前,华山剑气两宗大内讧后,风清扬便消失无踪。而他千方百计寻找多年,一直没有消息。八年前,爱妻病逝。他便离世隐居,精心将年幼的女儿抚养成人。不再过问江湖之事。
谁想到,今夜在梅关古道上,竟然无意中得到了风清扬的消息。自是激动十分,得知风清扬隐居华山,内心是对始作俑者华山气宗是怨恨的,自然是看气宗出身的吕不鸣十分不顺眼。要用剑法好好教训一下这位华山气宗的得意弟子。
梅念笙见吕不鸣准备停当。自是不再等待,向前趋进两步,手腕转半个圈,枯枝划出弧形,斜斜刺出,隐有梅花点点。正是《唐诗剑法》中的“梅岭花初发,天山雪未开”。
吕不鸣见这一剑如同梅花傲立于风雪中,剑势似吐未吐,似虚还实,剑招之中还隐藏着六种变化欲发待发,心中不由赞一声:“精妙的剑法、精微的剑势。”
吕不鸣运剑在手,使出希夷剑法中“大音无声”一招。守住门户,剑路取直,随时后发先至。
梅念笙见吕不鸣剑招应对及时,长吟一声:“意气百年内,平生一寸心。”剑势又是一变,大开大合,剑招如流星赶月。
吕不鸣运起铁线剑式,一个刺字,精确狠辣。只听“啪”的一声,两“剑”相交。
梅念笙后撤半步,身形一展,“洛阳城东桃李花,飞来飞去落谁家。”剑招如风中花絮,飘忽不定,处处杀机。
吕不鸣一招大漠风沙,如沙漠狂风,攻势如潮,欲将那飘忽不定的花絮吹落。
二人各展平生所学,时而不动如山,时而动如脱兔,时而攻势如火,时而清风徐来。要说开始时二人还有所收敛,最后竟然越发打起了性子,索性放开手脚,尽心一战。二人手中虽然持的是树枝,然而二人功力释放,现场剑气纵横,处处暗藏杀机。
突然场外传来两个声音。
“师叔!”这是令狐冲惊异的声音。
“父亲!”这是梅家小女惶恐的声音。
这时场上对阵的二人,方才心有所感,相视一眼,共同后退一步,停剑罢手。这时二人将手中枯枝随手丢掉,枯枝落地,已是寸寸成灰。
此时,山丘之下,一群人络绎不绝的赶了上来。为首的,竟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小男孩,一名管家模样的老者和七八名武士打扮的精壮大汉紧随其后。
令狐冲抢上前去,列在吕不鸣身旁。“师叔,你没事吧?”
吕不鸣看着令狐冲神情紧张,虽然是赤手空拳,但是如临大敌一般双手握拳。笑着摇摇了头。低头道:“我没事。你怎么来了?”
令狐冲道:“方才我一觉醒来,发现您出去了,便上山来看看。快到山顶,就听到打斗之声。所以…师叔速下山取剑,我先顶着!”说着,警惕的看着对面。
“不要紧张。不过是遇到一个高手,性致所至,切磋一下。”吕不鸣安慰道。说着抬头望着梅念笙的举动。
梅念笙见到女儿,便转身走了过去。沉声道:“来此作甚?”
梅家女约十八九岁,妇人装扮,一身素衣,头上还带着一朵白花。低首道:“女儿来寻梅花玉佩。”
这时,她身后那个店中出现过的小丫鬟举着一只灯笼突然兴奋地说:“小姐,小姐,你看,你看,玉佩在那儿呢?”
顺着小丫鬟指向的方向,几步外一只白色玉佩正静静的躺在草丛中。
梅念笙走过去将玉佩拿到了手里,十分爱惜的拂了拂,郑重的递给了女儿。“这是你母亲生前心爱之物。切要珍惜。”
梅家女有些羞愧的接过玉佩,紧握在手中。
这时那小儿便走了过来,乖巧地叫了一声:“梅叔父,嫂子。”
“木岫,你不在客栈中睡觉,怎地来此?木管事,这是什么时辰,竟然让你家三少爷在此?”梅念笙皱眉道。
“嫂子。”那小儿木岫急牵着梅家女的衣袖,向其求援。梅家女却向他微微摇摇了头。
这时那老者忙面上堆笑上前道:“梅先生。三少爷知道二少奶奶要夜祭梅老夫人,就一直吵闹着要陪二少奶奶来。好不容易哄着睡了,但是快四更时今夜当值的木金、木生来报,山上有打斗的声音。谁知小少爷就听着了。老奴一时不察,竟让小少爷跑了出来。所以…”
不待木管事说完。木岫抢着说道:“梅叔父。方才与你打斗之人,是不是恶贼?木云、木腾你们还不给本少爷拿下他们两个贼人。”
旁边几个武士打扮的精壮大汉正要跃跃欲试。而令狐冲也是紧握双拳,便要夺步向前。
“木岫,休要胡闹。”梅念笙冷声打断。随后面向吕不鸣。“吕大侠,此时多有不便,请回罢。”
“今日受教了。梅大侠,告辞!”吕不鸣微微一笑,拱手施礼道。说着向众人扫了一眼,便要招呼令狐冲下山。这时他的目光正好对上梅家女好奇的目光。那是一双如此清澈的眼睛,竟让吕不鸣的目光为之一滞,心中为之一动。
梅家女却是有所察觉,有些羞涩,有些慌乱地低下了头。
“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突然,徐志摩的诗句涌上了吕不鸣的心头。“她也是个如水莲花一般的女子啊!”
不知为何,吕不鸣有些心虚的干咳两声,稳了稳心神。转身匆匆而去。
身后隐隐传来那木岫尖尖的童声:“那个人脸上刀疤这么长,肯定不是好人。”
令狐冲愤然的喝道:“臭小子,再胡说,小爷打烂你的屁股。”
“大个子,有本事,你过来啊?”
“哈哈。毛都没长齐的小混蛋,还想激将你家令狐小爷。”
“你,你个大坏蛋…木管事你别拉我啊。木金、木生给我教训他。”
一路心不在焉的回到住处,吕不鸣心思有些复杂。沉默了片刻便收拾起行装。这时令狐冲“大胜而回”,见到吕不鸣的行动。一边关切的问道,一边快手快脚的收拾了起来。“师叔,那个什么梅大侠是不是个硬点子?”
吕不鸣闻言微微一怔,明白令狐冲在担心自己。便笑道:“两湖大侠梅念笙,你说是不是个硬点子。今夜师叔有些冒失了。误会而己,解开了便没事了。不过大家同处一个客栈。一会儿我们早些离开,省得见面尴尬。”
令狐冲也是个心思剔透的人,便不再多言。二人闲话少叙,不一会儿便收拾好行装,见天色还早,便端坐养神。待得东方破晓,叔侄二人叫醒掌柜的,付完房钱,打马离开。
上了古道。此时天色甚早,绝少行人。驱马快行了片刻,吕不鸣突然勒马不行。令狐冲见得吕不鸣神色不定,不由有些担心。“师叔,您…”
吕不鸣抬手打断了令狐冲的问话。左右扫视了一番,心中了然,面色坚定。招呼了一声:“冲儿,随我来。”催马而行。
令狐冲被吕不鸣的一番行为搞得愣住了。见到吕不鸣去的远了,方才叫了一声:“师叔,你倒是等一等我。”忙驱马跟上。
天光大亮。“德裕”客栈也热闹了起来。
梅念笙经过一夜狠斗,颇为疲惫,回房后却也是睡不着,索性闭目打坐养神。吕不鸣二人的离开,自是瞒不过他的耳朵。
他心知,吕不鸣如此年轻,武功修为已不在他之下,不知胜过江湖上多少成名一时的青年俊彦。假以时日,此子成就不可限量。他有些可惜,自己的神照经尚未练成,神照经广大神通,妙用无穷,有起死回生之效。他日功成,必不让这小子专美其前。想到起死回生,他的心中一痛,亡妻之痛,让他沉浸多年,雄心早散。
好容易收拾心情。推门而出,便见到女儿一身素装向他走来。这让他心中又是一痛。他与发妻只育一女,芳名如雪。今年一十九岁。三年前嫁于广东惠州木家。他与木家族长本是多年好友,其二子木岩也是南粤武林青年好手,本是天照地设的一双璧人。成亲不过三日,便遇到海盗来袭。木岩率家中武士与海盗力战而亡。可惜十六岁的女儿,年纪青青便守寡。
前一段时间,他因要事往广东一行。在木家见到爱女郁郁寡欢,又值亡妻忌日将至,得木家同意后,便带着女儿来到梅岭,遥祭亡妻。顺便带着女儿散一散心。一路上,和女儿游山玩水,很是排遣了父女二人的心情。到了梅岭,再游了当年亡妻甚喜的几处景点。前两日还好。昨夜亡妻忌日时,竟然在悲愤之下与吕不鸣相斗了一场。想想也是唏嘘。
虽然一夜未睡,再加上心神损耗较大,梅如雪还是强打精神向父亲请安。
父女二人闲叙两句。早有奴仆来请示,是否按原来打算,今日便离开梅岭,返回广东。梅念笙沉思片刻,便安排下去,今天动身。
早饭过后,一行人上了马车,离开了客栈,顺着古道向南雄方向行去。
梅如雪坐在马车上。虽然强迫自己闭目养神,而心中却心潮起伏,索性睁开了眼睛。身边小丫鬟细雨早己靠在车厢一侧睡得正熟。而临行时硬是以要陪嫂子为名挤上马车的少年木岫也卧在一侧睡得正香。她怜爱的看着这两个半大孩子,心中想到:“在木家也就这两个孩子真心对我。”
抬手轻挑窗帘一角,侧过头去正看到父亲骑在一头健驴之上,双目似睁未睁,仿佛在驴背上睡着了。梅如雪心下黯然。她深知依父亲以前的脾气,绝不会在母亲忌日与人争斗。那华山弟子昨夜虽然冒失,却是无心。可见父亲为她担忧而性情大变。再想起夫家那些糟心事,心中又是一阵烦闷。
突然远远传来一阵琴声。琴声铮铮,如同在耳边;曲调轻柔,正是“梅花三弄”。
不知怎得,梅如雪心中确信是那华山弟子在弹琴。昨夜,那华山弟子虽然一身落魄打扮,相貌算是普通,但是那一双眼睛明亮有神。亮得让人心中一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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