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亡路上。
暗沉的雨水噼里啪啦地落了下来,敲打着地面,如马蹄鼓点。
地面纵横着奇怪的拖横、刻槽、以及各种深坑,雨水积蓄、流淌,带着蒙蒙的灰,横流。
夜晏一直在逃。
灰色衣衫,裹着雪白长腿的黑纱短裤被这暴雨浇灌,而湿漉漉地贴紧皮肤,勾勒出惹火的身姿。
只是她披头散发,惨白的左手不时舞动着,而左眼闭,右边混浊、没有瞳仁的眼珠疯狂地瞪着,如同恶鬼一般,在这雨流狂落之中,蹒跚着脚步,若惊弓之鸟般惊慌前行。
距离逃出那地窖,已经过去一日一夜了。
白日赶路,夜间藏身于树洞,或是狭小洞窟,以鬼气封门以侧安全。
事实上,这位王妃觉得自己运气很是不错。
她看着眼前不存任何活物的世界,心跳如雷,但求生的意志却使得她咬牙坚持着。
脑海之中不停校正着方向。
这首阳城比她想象的要远...
毕竟她之前的估测是基于坐于马车。
而现在,她却需要每一步都谨慎而缓慢的前行,这速度自然是慢了许多。
如果...
如果还是不能在入夜前找到一处可以休息之地,自己怕是真的会疯吧。
王妃唇边露出苦笑。
她一边戒备着随时可能察觉自己的恶鬼,一边快速探查着可能作为寄居之地的落脚处。
然而一路走来,却是连个村庄都没有,更毋庸谈地下躲藏。
慢慢的,她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胸口山峰若雪崩般,急速颤动着。
尽管心中惊惶,天空是狂风暴雨,但夜晏的速度却没有变慢,始终维持着均匀的、稳定的脚步。
目光斜视,却见到远处一道黑影在这雨水里,被狂风卷起,在半空中不停地隆起、干瘪、隆起、干瘪,发出“哗啦啦”地欢快声响。
那是一张人皮!
夜晏猛然看到人皮之中竟然有个人头,露出撕裂了半张脸皮的诡异的笑。
她心中咯噔一跳,些微的迟疑,使得那人皮随风而来,转瞬之间,已经近至两三百米。
搏一搏吧!
此时,夜晏毫无办法,只得转头,用左手作挡,用混浊可怖的右眼茫然的穿过那人皮,看向远方。
那皮之中的人头似乎有些迟疑,然后在“啪啪啪”地狂雨之中,突然发出嗡声嗡气的笑声。
嘴巴微张,发出一个男人的急促声音:“快逃呀,快逃呀,它们来了!快...”
男人的声音戛然而止,像是猝死了一般。
“快逃呀,快逃呀,它们来了!快...”
这声音重复着,而缓缓飘远了。
这种属于还在“牙牙学语”的恶鬼,通常来说,还算不上煞气最重,最恐怖的那种。
夜晏心里稍稍舒了口气。
似乎暂时安全了,又侥幸逃过一劫。
但下一刻,她的身子僵住了。
因为她感到有人在自己脖子后面吹气,那气息冰凉、阴冷、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邪恶。
她急忙将始终维持着的左手、右眼鬼刻转向了身后。
身后没有人!!
怎么会没有人?!
一股莫大的恐惧笼罩在她心头,令她几乎要控制不住,而歇斯底里地放声尖叫。
但是夜晏还能控制,她做了自己此时此刻还能做得动作。
趴下!!
她不逃,不敢跑,就如同落入了饥饿猛禽的巢穴,逃跑只能带来死亡,除此之外,毫无意义。
她开始爬...
但自己脖子后的发丝突然又传来了一丝痒痒的感觉,雨水狂落里,但幸好是盛夏时分,所以除却视线模糊,衣裤湿透,并不算太过煎熬。
她继续爬。
而那痒痒的感觉变成了抚摸。
有什么东西搭在她头上!!
然后,尖锐地如同在唱戏的声音传来:“咦,这里有一个人!嘻嘻嘻嘻嘻....”
“嘻嘻嘻...”
夜晏只觉如坠冰窟,四肢冰凉,微微侧过脸庞,她看到了一条猩红的舌头...
她心中压抑的恐惧再也无法控制,化作极度恐惧的喊叫。
“啊啊啊啊!!”
——-
我...
我是死了吗?
为什么四肢还会感到酸痛?
夜晏眼皮翻动了一下,张开一线缝隙。
似乎是银白的天花板?
我...我在做梦吗?
眼皮再翻动了下,她终于睁开了眼,映入眼中的是平整的天花板,而其上的银白雕刻着奇异的猫捕飞鱼图。
王妃嘴唇微张,微微喘着气,侧头一看却看到了张简单的木桌。
木桌上盛放着个铁碗,碗中热气腾腾,散发着令人食欲大动的白米香。
而两个小碟子里都似是摆放着切块整齐的肉干配菜。
她视线在木桌处停留了片刻,咽下一口口水,然后本能的开始观察四周。
这是一个算是厢房大小的屋舍,前后各开一窗,暴雨依然未停,在敲打着窗上的油纸,如催魂的密集鼓点。
屋舍之中除去餐桌,自己身下躺着的木床,便是再无他物,简单的很。
可是在这样的一个恶鬼横行的末世,如此的房屋简直是奢侈。
看来自己被谁救了。
可是什么人能有如此大的本事?
夜晏做出了最符合逻辑的推断,但却愈加好奇。
幸而她无需继续乱猜,因为房门被推开了,一袭白衣的男子,带着出尘的气质走了进来,他瞳孔明亮无暇,白衣如雪不染尘埃,而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庞,如同用历史长河的河水酿造的酒,令人沉醉。
腰间别着一把刀,刀普普通通。
王妃足足盯着看了半晌,才挪开了眼睛,然后面庞居然感到有些昏红,心脏如被惊吓的小鹿。
“你醒了?”夏极淡淡道。
“这里...还是天中洲吗?”夜晏问出了她最想知道的问题。
若还是天中洲,怎可能有人在野外建造了房屋,而不受恶鬼侵袭?
她很希望能听到一个“不是”。
但事实却令她失望了,夏极点点头算是作了回答,然后道:“在下饭后散步,看你躺在屋舍外的雨水之中,昏迷不醒,便将你带回小屋...”
这位神秘男子略一沉吟,问出了他的问题:“姑娘怎会倒在雨水里?你的家人呢?”
夜晏目瞪口呆。
发生什么事?
难道这外面的世界其实没有个恶鬼?
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的臆想?
饭后散步?
看我倒在雨水里?
真的假的啊?
一时间,她有些凌乱了。
夏极温和道:“姑娘有些发烧,我煮了白粥,还请自便。”
说罢,见夜晏依然呆滞着,他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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