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夜。
孤身一人盘膝在冰冷石桥,他身后是一座城。
而城门已关上。
火盆里炭火熊熊,映的雾气越发张牙舞爪,他闭着眼,似乎面对着狂魔乱舞。
但即便如此,他依然犹如磐石,令人心安。
他的膝盖上放着一把刀,弧月长刀。
他的腰间有两把短刃,无鞘之刃。
他面容平静,头发漆黑如魔,略微有些长,所以被寒风吹着微微上扬,连同披着的墨色披风,发出细不可闻的烈烈声响。
一座城都安静至极,城门守卫以及初出江湖的少侠们,屹立在北城的墙头,看着那处于雾气、火光、与视线之间的男人。
听着他的披风在风里响着。
一种激荡的情绪在他们心中生出,这无关年龄,无关阅历。
原本他们以为这江湖之上,尔虞我诈,波云诡谲,弱肉强食实乃常事,但此时,他们见到了另一种江湖。
侠!
端坐在桥头,默然无声的,为仁为义,却独不顾命的,岂非大侠?
“不行,我也要下去!”景香揉了揉已经发红的眼睛。
但很快她就被拦住了。
“这是小师父的信念,而我们在这里也是他的希望...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事,我们在城下反而令他分心。”
“所以,我们所要做的,就是在这里安心的等着,等到黎明。”
景香深吸一口气,嗫嚅道:“可是...可是,小师父他一个人...”
她身边有另一个极组的少女,淡淡道:“所以,这才是我们认可的男人啊。”
“天才、勤奋、仁义无双,他是当之无愧的大侠!”
一个时辰过去了。
两个时辰过去了。
月已彻底隐没,整个世界似乎除了几点火光,其余一切都被雾气和黑暗吞没。
即便站在城墙上,也瞧不见那孤单的身影。
事实上,今晚大雾,现在已经伸手不见五指了,想要看到十多米以下,却是毫无可能。
忽然,雾气里传来清脆的金属撞击声。
随即是一声惨嚎。
城墙上,小香儿急忙喊道:“小师父?”
雾气里传来淡淡的声音:“无妨。”
两字刚刚脱口,便是一阵骤雨般的叮鸣细响,撕裂的哀嚎声令整个夜晚显出悚然的味道。
“开门!开城门!我们出去救援!”景香急忙去找北城尉。
“城外敌人来袭,小师父孤身一人在外奋战...开门,我们也要出去!”她喘着气,看着面前披甲的沉稳中年人。
他的眼神已经沧桑了,听到此话,更是急忙跑到城墙上,高声喊道:“夏大侠!可需支援?”
又是一声脆响,以及哀嚎后。
血色雾气里传来淡淡的声音:“无妨。”
北城尉闻言一愣,深吸一口气,站立如石,双手重重拍在冰冷的城头石上。今夜的雾气已经远远超过了想象,而城外来袭的敌人根本无法看清数量,若是贸然开城,怕是会导致不知何等严重的后果。
所以,城下那个男人才会孤身迎战,宁可自己在刀尖上跳舞,在生死间徘徊,也不愿城门打开,威胁到这一城的百姓吗?
不知何时,城墙上已经站满了守卫,那些此时在休息的守卫也纷纷从床上爬起来,站到了墙边。
雾气里传来零零散散的刀击声,以及哀嚎。
白雾已经成血,城下飘来轻微血腥的味道。
很快,又有些听闻了此事的城中热血居民,走上了墙头,水泄不通的站在了城前。
龟鹤刀社中,鹤仙听闻此事,也是急忙策马而来,当看到北城竟然聚集的人竟然如此之多,也不禁愕然,但旋即她走上城头,看着那被雾气和杀机吞没的弟子。
“极儿!不要逞强!”她忍不住喊道,古井无波的心顿时也动了,若是之前还想着观察一段时间再确定是否将刀社交给夏极,此时,她却是完全确定。
夏极,不能继承刀社社长之位。
他不能被社长之位所困,苍龙就该翱翔于大海,而不是与泥鳅一般戏水于溪流!
若人之一生,譬如蜉蝣,于天地而言,不过朝生暮死。
而他,就该向着更高的武道前行、冲刺。
定式,极致,巅峰,再往上还有破碎虚空!
若能破碎虚空,人寿的桎梏也许会被打破,而他,就该是那群人之一,因为他有着这个资格!
这一次回去,就开始教导他“赛亚心法”吧!本来还想着再让他锻体一段时间,但现在看来是自己太过谨慎了。
习武一月有余,竟然已经能做到这种地步,这已是妖孽,极其难得。
而行如此仁义无双之事,更是难上加难。
所以...
“开门!”鹤仙冷然道。
她不可以让这样的弟子,葬身在这个无名的夜晚。
“鹤仙老师,这门打开容易,可是若是盗匪有伏,我将置这满城百姓于何地。”
“只需露出一道门缝,老朽自会一人出去!”鹤仙神色欲渐冰冷。
“我也去!”景香连忙举手。
她的声音,仿佛一滴水落入了滚油锅,而顿时沸腾起来。
“我!”
“我也去,与小师父一起!”
“我也要下去,与夏大侠并肩作战!”
“开城门!”
北城尉捏紧拳头,道:“好!”
旋即,欢呼声里,城门打开,门中龟鹤刀社的弟子、部分守城护卫、甚至一些城中居民纷纷涌出。
侠者,无需振臂一呼,自有八方来相助。
幸而,盗匪并不多,很快便消停了下来。
第二日,黎明里,雾气逐渐变薄,众人才看清楚城门外不过躺着三十几具盗贼尸体,看来还是来此试探?
但此时此地,只有夏极一人知晓,这些盗贼乃是阴山之寇,失去了大哥之后,如无头苍蝇般,乱飞乱撞,竟昏了脑子想来城中找人,故而趁着夜色袭来!
他缓缓走到未死尽的一个络腮胡子大汉面前,优雅的弧月刀慢慢举高。
“格老子的...”那大汉冷冷瞪着他。
夏极背对着阳光和众人的脸庞,露出了一丝笑意:“赵二狗,你家娘们又跑丢了?”
那大汉一愣,像见了鬼一般,“你...你究竟是...”
因为这句话,他老婆被霸占,而后戏称为跑丢的事情,只有当家的三位知晓,这也是他落草为寇的原因。
夏极却不再答话,手掌压住刀柄猛然贯穿了他的咽喉。
那大汉两眼圆瞪,似乎无法瞑目。
“唔...刚刚好。”夏极拔刀,带出一股血流,他灵巧的躲开,然后转身向着城中走去。
真是尽兴的一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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