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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缺老后,山溪黄煮布围里,大河国少女们还在兴奋地议论先前,天猫女把小脚泡在微烫的温泉中,开心说道:“钟大哥原来果然是书院弟子,难怪这么厉害。”
酌之华微笑看了她一眼,说道:“第一次相遇时便已经猜到了,不然山主为何要我们待他如此客气,若换成别人,早就逐出数里地去。”
接着她叹息说道:“幸亏有这位书院师兄出面,想来月轮圄和燕营里那些人会老实些,不至于还派人过来强抢。”
天猫女则在想着战斗中的某些细节,小脚掌啪啪拍打着溪面,微仰着头,好奇问道:“打赢那个臭和尚,钟师兄没有用任何修行手段,甚至都没有感觉到他身上有念力波动,师姐,那他究竟是不是修行者啊?”
酌之华怔了怔,说道:“听说书院这届没有什么天资惊人人物,术科六人中最强的谢三公子也才入不惑境界,这位钟师兄既然没有进术科,想来是不能修行吧?”
这句话说的有些犹豫,因为她自己都不怎么相信,一个不会修行的普通书院学生,靠着手中刀箭便能如此轻松击败白塔寺的僧人。
黄色布围幽静一角,温泉山溪的热霎时聚时散,冬日的阳光从林梢高处洒下,让所有事物都镀上一层眩目的光晕,那位身着白衫的黑发少女仿佛没有听到少女们的对话,平静地执笔缓书,随着笔尖的移动,秀发在肩头缓慢倾泻而下。
而后,一封燕营的书信,打破了山溪畔的愉悦宁静。
如今的宁缺走上了一条与普通修行者截然不同的道路,他时刻以“不以制敌为目的修行都是吃多了撑的……”的原则要求自己,并且在日常的修行生活及战斗实践中不断地尝试学习,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虽然修行境界依然普通,但他已经能够称得上高手,尤其是面对普通修行者的时候。
如果再让他陪前卜树血战春风亭,面对南晋剑客和月轮国僧人时一定会轻松很多,让他单独去杀长安城湖畔小筑里那位剑师,也不会再受那么重的伤。
当然,如果现在他遇上那些知命境界的支修行者,或者隆庆皇子、王景略这样的强者,无论他的反应有多快,战斗方式有多强悍,依然会在对方一挥手一弹指间屁滚尿流吃灰咽尘狼狈倒地等着被活活打死。
不过真在荒原里遇上这样的强者,宁缺自然还有别的手段,无论是还未曾在战斗中使用过的符道本领,还是颜瑟大师赐给他的锦囊,或是凝聚书院后山集体智慧的元十三箭,都将是他用来保命的手段。
对自己的实力有冷静而客观的判断,对于进荒原的危险性便有了一个相对准确的评估,他清楚自己要在各方高手之间强行抢夺那卷天书,根本没有可能,但偷偷旁观或是偶尔使些坏做些手脚,给夏侯添些麻烦,问题应该不大。
隐藏身份潜入荒原,便当是观光也好,若事态陡变,自己真激怒了那些挥手惊风雨的世外高人,被逼进山穷水尽之地,逃也不能逃,藏也无处藏时,他还有最后的两道保命手段,只是那两个手段不足为外人道矣。
“大人,您想一个人进荒原?属下誓死不从。”
明面上是将军府亲信校尉,暗底里是陛下暗侍卫的军官,面露激愤坚毅神情,手中雪亮钢刀在身前挽出数个小花,然后毫不犹持……搁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如果您想甩开属下自己进荒原,那请踩着我的尸体出这间屋子吧。”
宁缺看着做誓死如归状的校尉,无奈地摇了摇头。
大唐帝国各部分野明确严谨,天枢处和暗侍卫由皇字直属,但彼此之间却没有任何关联,所以校尉根本不清楚他要进荒原的目的。
宁缺不怎么在乎校尉紧张的态度,更在意自己应该怎么进荒原,既要安全还要方便撤离,最好的方莫过于带着几千名大唐精锐骑兵直闯王庭,逾呼兰海直奔荒人部落,然而数千精骑挟尘而奔怎么去找天书?又怎么瞒住夏侯大将军?
单骑闯荒原看上去是颇具英雄气概的选择。然则他虽然相信以自己的能力和对荒原的熟悉程度,活下来会很容易,但这种选择太过清楚,一骑绝尘太容易变成最明显的靶子~~单人背箭骑黑马直奔王庭,明摆着告诉神殿裁决司撒在原野里的谍探和无数各方势力眼线,这厮很牛逼很自信很自恋。
只有不灭的太阳才有资格如此牛逼如此自信如此自恋,若宁缺就这样像轮日头般升起在草原上,会在最短的时间内吸引所有人的目光然后不出意外被查出身份。各方势力知道你代表着大唐朝廷与书院的意志,即便不来杀你,也有无数种方把你困在某处,令你根本无接触到你想接触的东西。
土阳城大将军府是这样做的,所以宁缺被数十名唐军精锐护卫着,整日里只能漫游边塞做深度旅游。此时横刀就颈、决然悲壮看着他的校尉也是这样做的,所以宁缺看着他,只能皱着眉头想些别的事情。
“你说,到底该用什,么子进荒才才最合适?……
校尉一愣,脸上流露出悲愤欲绝的神色,自己刀已经搁到脖子上了,大人居然完全不加理会,依然坚持要入荒原,还询问自己方?难道说非要自己右手一颤刀锋在脖子上拉出一道血口,大人你才肯正眼看自己一眼?
宁缺忽然想起湖畔溪旁的黄色布围,皱着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抬头望向依然握刀置于颈的校尉,说道:“有件事情要你办,书院来边塞实修的学生中,有个叫钟大俊的,他如今正在成山营,前些天我与你去过。我要你想办把他囚禁起来,不让他与外界发生任何联系,而且要做的隐秘,你能不能做到?”
校尉举着刀,觉得自己的脖子有些僵硬,觉得自己的动作有些滑稽,苦恼回答道:“应该没有问题,只是大人……”
宁缺摆摆手,不听他的进谏,认真说道:“不要试图用这种方来阻止我,我从来不怕死人,更何况是自己找死的人。”
校尉万念俱灰,心想遇着这么一个铁石心肠的上司,实在是人生之大不幸。
宁缺看着他握刀的姿式,说道:“你右手执刀,如果想自刎而死,是不是应该把刀锋横翻,搁在你颈子右边才对?”
校尉这才发现自己握刀的姿式有问题,羞愧取下头,掩面奔出屋去。
宁缺摇摇头,不再去想这些事情,伸手进衣襟里,掏了半天才把里面揣着的那些腰牌全部掏出来,心想自己什么时候变成机器猫了?
他的底牌不少,腰牌更多。
书院的,暗侍卫的,鱼龙帮的,天枢处的,还有三师姐余帘给的,或木或金或石,或非金非木非石,颜色光泽不一,密密麻麻堆在桌子上。
“怎样才能让每个腰牌都发挥最关键的作用?”
他看着桌上的腰牌认真思考,心想暗侍卫的腰牌在草原上应该没有什么用处,但左帐王庭里肯定有朝廷的密谍,到时候可以用天枢处腰牌命令对方,若真逼急了,书院腰牌自然也是要当宝扔出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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