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五章 凌厉反击

  听闻宋广先之言,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贾琮身上。

  包括御椅上的崇康帝,眼神都缓缓转动,盯向后面站着的贾琮,目光阴沉,看不出圣意深浅。

  但出乎意料,被骤然攻击的贾琮,面上竟看不到一丝慌乱之色。

  沉稳的让人完全忘了他的年龄……

  他看起来似乎根本不知,宋广先的提议,让多少人眼睛一亮,心头一动。

  作为崇康帝一手简拔起来的锦衣指挥使,崇康帝的太多布局,贾琮都充当了十分重要,甚至充当了至关重要的角色。

  而这些角色,却让太多人深恶痛绝!

  恨不能生啖其肉,生饮其血!

  譬如江南士林,譬如贞元勋贵……

  而若是能将这一文一武安抚好,实际上,确实能解决掉当前风波。

  这是一个所有人都能出气的法子。

  忠顺亲王刘孜大声道:“臣附议!贾琮年少轻狂,辜负圣恩。借着手中天子剑,锦衣卫指挥使的身份,肆意妄为,贪鄙酷烈,使得陛下皇威受到牵连。满朝文武,天下臣民,恨其者不计其数!!陛下诛之,则民怨即解!”

  另一文相娄成文亦躬身道:“臣附议。当下大乾朝野之上怨声载道,多因此獠猖獗无状。孺子无知,酷杀无度,却言必自称天子亲军,以致天子威名受损。江南本是文华之地,历任督抚兢兢业业,以求平和中变更新法,惠及万民。贾琮却以皇命为由,滥杀无度,使得江南民怨极高,扬州人何人不恨贾琮?臣以为,民心即天心,朝廷当诛贾琮,以平天下民愤。”

  六位军机大臣,除却避嫌的开国、宣国两位国公外,四位中三位要杀贾琮,平民愤。

  一时间,天崩地裂般的压力,压向静静而立的贾琮。

  崇康帝目光自未开口的宁则臣身上,落到了贾琮身上,第一次出声,声音暗哑刺耳:“贾琮,天下人皆要杀你,你怎么说?”

  贾琮微微躬身道:“陛下,臣以为,此辈皆陷君父于大不义之奸贼也!!”

  “哗!”

  没想到这个时候,贾琮还敢垂死挣扎,临死一击,忠顺亲王刘孜并宋广先、娄成文三人无不震怒。

  宁则臣、李道林和赵崇则侧目相视。

  针锋相对,太浅白了些吧……

  贾琮根本无惧众人各色目光,面带凛然大义,腰身笔挺,大声道:“地上所跪三人,何者?国之逆贼也!!本该行大辟之刑,以正国法,然陛下念宗亲血脉之情,只行圈禁之刑,不可谓不皇恩浩荡!然陛下虽念宗室亲亲之情,宫中三位太妃却品格高洁,难以忍受膝下有这等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禽兽孽子,故而因抑郁之症而薨,陛下因之深感悲痛。

  然更令陛下心痛者,便是值此时,有无数身负皇恩深重之人,不思忠于职守,以报皇恩,反而造谣生事,唯恐天下不乱,妖言惑众,诋毁圣恭!更荒谬者,堂堂内阁阁臣,备受天子信重之军机处大臣,竟也默认了这些谣言,甚至说出了斩贾琮以谢罪的惊悚之论!

  臣贾琮,受皇恩深重,为报皇恩,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远赴江南万里之遥,只为天子解忧,若果能为陛下分忧,贾琮何吝此身?

  然,非贾琮惧死,实不能认这造谣污蔑之妖言!!

  太妃之薨,乃耻于有三位废庶人之子,无颜面对天下,愧对天家列祖列宗,与陛下何干?

  尔等身为阁辅重臣,值此时机,不思追查真凶,镇压叛逆,竟妄自谏言天子,默认此罪,其心当诛也!”

  贾琮所言,其声愈高,最终如洪钟大鼓,振聋发聩。

  末了,贾琮行大礼参拜天子,大声道:“陛下,三位太妃同时而薨,此背后若无人操控,天下谁人肯信?太妃刚薨,整座神京城便传的沸沸扬扬,若无人在背后推波助澜,莫非邪祟作怪?臣乃微末小臣,学识不足,智谋浅薄,尚且能看破此点,殿内衮衮诸公,才智皆为世之人杰,他们难道会想不到,看不破?却缘何建议陛下背负弑母大罪?此等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逆臣,臣愿以天子剑诛之,以为陛下分忧,拨乱反正!!”

  崇康帝:“……”

  六位军机:“……”

  三位废王:“……”

  不是他们才智不高,实是让三位太妃被逼的同时自尽薨逝,还留下血书这等青史少见的旷世丑闻给震懵了。

  雄才大略如唐太宗,尚且每每跪磕李渊,以全孝道。

  武王当年何其伟略,也因以子逼父,而自囚龙首原。

  在当下世道中,哪一个人不是受了千百年来孝道大于天这种绝对思维的熏陶和教化?

  以孝治天下,以孝治家,便是绝对的政治正确。

  三位太妃死的太突然,突然到连崇康帝,在惊怒之余,都准备在默认中,以强法镇压一切!

  至于身后名,就留给后人分说去罢。

  没有谁敢在这方面狡辩,信口雌黄,还要脸不要脸了?

  却不想,还有人果真不要脸,能从这个角度去洗白。

  貌似,还有点道理……

  就听贾琮继续道:“天下的确多有人妄议陛下,诋毁圣恭,更有无数人希冀臣不得好死。

  然究其根本,此辈之所以诋毁圣恭,想要诛臣,无非是因为陛下命臣赴江南复建锦衣,在此过程中,臣查出了江南诸世族谋逆枉法之事,间接推动了江南新法大行。

  然人证物证俱在,岂容抵赖?

  如江南盐商之首白氏,聚盐丁数千余,用沾染的鲜血淋淋之双手,聚集无数财富,更是一封书信便能调动两千兵马,三品文官驱之如走狗。这等逆贼不诛,大乾岂能安宁?

  但因其惯会以金银贿赂扬州桑梓百姓,故而臣杀之时,百姓多骂臣。但是,谁能说此为臣之错?若此为大罪,臣愿一肩担之。

  陛下,臣不过行微小之事,只因得罪受利益者,因而背负骂名无数。陛下雄才伟略,革千年王朝未有之新,得罪之人,何止十倍于臣?故而无数奸佞想无数阴私毒计,妄图伤害圣恭,诋毁圣恭。

  虽如此,臣坚信,陛下不惧,臣亦不惧!

  为大乾江山计,为华夏千古春秋计,道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

  纵此途奸邪遍布,虎狼当道,然义之所在,臣虽九死尤不悔,以报皇恩!”

  刘孜:“……”

  宋广先:“……”

  娄成文:“……”

  赵崇:“……”

  看着崇康帝冰冷的目光渐渐化开,眼中的冰寒、颓败和疯狂之色收敛尽,宁则臣老眼中闪过一抹惊艳之色,然后开口问道:“冠军侯此言大善,为人臣者,便当有此虽千万人吾往矣,九死尤未悔之担当和大义。只要是对的,就不怕民众怨骂,因为总有一日,他们会明白朝廷的苦心。冠军侯不愧是牖民先生和松禅公的弟子,深得忠孝仁义之教诲。不过,冠军侯以为,当下流言广众,物议汹汹,当如何处之?”

  贾琮看了崇康帝一眼,见其虽未开口,但眼神中罕见的有鼓励之色,心中明白,到底涉及三位太妃之死,崇康帝确实不好开口,因而对宁则臣道:“本官为锦衣卫指挥使,代陛下执掌天子亲军,本就有辟妖言,诛奸邪,正视听之责。乱局当用重典,无非严惩之。”

  宁则臣闻言眼中闪过一抹失望,皱眉道:“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言路不通,非社稷之福。”

  贾琮沉声道:“百姓在底层,许多事都看不清楚,三人成虎,曾子杀人,朝廷无法一一去说服教化,所以,只有严惩妖言惑众者,才能使得谣言止于智者。所谓言路,当是言之有物之言,而非道听途说,就敢诋毁圣恭之言!若放任这等妖言之路大开,才非社稷之福!宁相为首辅,当朝第一重臣,当不惧讥谗,行霹雳手段,才显大慈悲之心。优柔寡断,反给别有用心之辈,蛊惑圣聪之机!”

  刘孜、宋广先、娄成文:“……”

  宁则臣思量一二后,看向御座上的崇康帝,伏地请罪道:“冠军侯所言极是,此皆臣之过也。主忧臣辱,主辱臣死。”

  刘孜等人心里一万头喷火兽喷着三昧真火踏过,也只能跟着伏地请罪:“臣等昏聩,险置君父于险地,臣等死罪。”

  不是他们词穷,实在在贾琮每一言都打着天子大义,让他们在御前实在无法反击,也不能反击。

  但是他们都知道,自今日起,本就多疑猜忌的崇康帝,必会对他们产生忌惮提防之心,圣眷将衰。

  而康王、宁王、定王三人,更是瘫软的地上,连说话的勇气和力气都没了。

  他们不傻,知道他们将要迎来什么样的下场。

  更让他们心碎的是,他们的母妃,多半要白死了……

  此刻,他们三人甘愿化成厉鬼,将那个信口雌黄的小畜生撕皮拆骨,尤不解其心头之恨。

  但此刻,已无人搭理他们。

  崇康帝看着殿内匍匐之臣,沉默了些许功夫后,心中长长呼出口气,而后声音淡漠道:“朕,要为太妃治孝,朝事暂由元辅监政。”

  说罢,站起转身,往殿后行去。

  快行至九龙柱转角时,又传过一言来:

  “贾琮跟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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