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安堂内,笑语欢声。
因今日会芳园之事,小角儿的生儿着实惊动了许多人。
连王夫人和薛姨妈,都打发人各送了份礼来。
尽管都知道,这是给贾琮体面,可两大家族的当家太太给一个小小丫头送礼庆生儿,还是让人颇为惊讶。
有这两个长辈打头,王熙凤、李纨等人自然少不得。
再加上尤氏和秦可卿,还是贾家诸位姊妹兄弟们,小角儿发财了!
这小丫头没一点城府,收礼虽然磕了不少头,但一张嘴根本合不拢。
方方元元跟着她好似哼哈二将,每个人都抱了满怀的礼盒,一起跟着小角儿笑的眉飞色舞。
不过没小角儿笑的那么夸张,脑袋快仰倒到身后了……
今儿算是小角儿做东道,这是她自己请求的,用她攒下的月钱和平日里给她的赏银置办的酒席。
所以此刻,她颇有主人翁精神,许是跟贾琮学的,背着一双小手,围着桌子转圈儿,嘴里还念念有声道:“各位姑娘姐姐,三爷、二爷、三爷,大家都吃好喝好,粗……粗茶淡饭,招待不周,请大家多多……多多海涵。”
这几句场面话说的不大利落,有时候还会想想用词,但这般模样,连宝玉都撑不住大笑起来。
黛玉对探春等人笑道:“原以为是个小财迷,没想到还能请我们东道。”
湘云笑道:“小角儿爱财归爱财,但不抠门儿!”
小角儿闻言,脸都笑开了花儿。
却不想这句话让贾环有些不自在起来,他知道,贾府好些人背后笑话他和他娘抠门贪财,连他姐姐探春的月钱都要摸去一半。
可背后说说就完了,干吗当面说出来打脸?
环三爷也是体面人,这般做不合适吧?
“环哥儿,你拿眼剜我作甚?”
湘云发现了贾环时不时偷偷剜她一眼,自忖没得罪他,便问道。
对于这样的污蔑,贾环断然否认道:“我没有。”
湘云哪里是好惹的,一拍桌子恼道:“我分明看见了,你贼眉鼠眼的,一会儿拿眼剜我一下,就和那日你剜爱哥哥一模一样,你还浑赖?”
对于这样的指责,贾环素来表现的风轻云淡,摇摇头道:“我没有。”
当然,等回过头没人了,或是回到赵姨娘屋里,他便会悄悄咬牙切齿的各种谩骂……
见湘云气极,探春忙训斥贾环,让他给湘云赔不是,宝玉也怪他不该如此。
这若在旁处,他姐姐和宝玉一起说他,别说赔不是,跪下磕头都没问题,好汉不吃眼前亏嘛。
可在贾琮这里,环三爷根本不惧!
只拿眼不断的看贾琮,示意他该说话了,见贾琮只是对他呵呵笑,却不开口,登时急眉赤眼的瞪起贾琮来。
贾琮见之忍不住呵呵笑起来,道:“环哥儿,大方一点,也大气一点。你不会明白告诉你云儿姐姐,刚才她说的贪财又抠门儿的人,你以为是在说你么?大丈夫敢做敢当,嗯?”
众人闻言,这才恍然贾环又在作什么妖。
湘云简直哭笑不得,她犯得着拐弯抹角的去讥讽贾环?
贾环被贾琮当众揭破心思,恼羞成怒,颇有一种被反叛的感觉,看仇人一样斜眼看着贾琮。
探春呵斥也不理,贾琮难得放开一些哈哈笑了起来,对贾环道:“前二年跟着我时,已经渐渐改过来了,如今怎又成了那般?往后不管有什么想法,也不管面对谁,都要大胆的表述出来。你是我贾琮的弟弟,天下能让你忌惮的人不多了。你连我都敢瞪,还怕旁人?”
贾环闻言,听出贾琮在为他说话,心里便决定原谅他这一遭。
又想想贾琮的话,也还算有道理,便吸了吸鼻子,垂下眼帘,肩膀一高一低的斜坐在那,忽地“噗嗤”一声乐出来。
往后可以横着走喽!
只这般猥琐形容,却把探春给气个半死,恨不得抄起面前的餐盘砸过去!
好歹被暗中笑的肚子疼的黛玉给拦下了,小角儿见是非被贾琮摆平后,也劝探春,拍着小胸口正色道:“好姑娘,今儿看在我小角儿的面子上,就算了罢?”
“噗嗤!”
探春生生气笑,众人也一阵哄笑,探春啐骂道:“你有个屁面子!再敢满嘴油混,仔细你的皮!”
又问黛玉道:“她和哪个学的这些话?三哥哥是绝不会说这些市井俗言的。”
黛玉笑道:“在船上,她在三楼顽够了,便去二楼耍。二楼有些小八她家镖局的嬷嬷媳妇,都是在江湖上跑过镖的,常说些这样的话,她便学会了。不过是顽闹,没甚的。”
探春笑道:“也只在你们这边罢,若是在西府,让老太太、太太听到了,仔细她这身好皮,一点规矩也没有!”
小角儿得意洋洋道:“我才不去那边。”
贾环这回果真长进了,敢开口了,问道:“你不去寻小吉祥耍了?她念叨你好久了。”
小角儿都意外的看了贾环一眼,巴巴道:“那……那三爷告她一声,让她来寻我。”
贾环吸了下鼻子,也不说答应不答应,用眼睛去瞄小角儿挂在腰间的荷包儿。
他之前看到了,那里收了好多银锞子金瓜子儿……
小角儿圆圆脸上还没反应过来,那边探春抓起手边一个点心已经砸了过来。
探春只觉得这张脸已经没法要了,当主子的,居然问奴婢丫鬟要跑腿儿钱!
贾环其实不过是惯性使然,被这一砸登时回过神来,心虚叫道:“我没要她银子!”
这时众人才明白过来这对姊弟在弄什么名堂,一时间纷纷看着贾环无语。
贾环在这地儿是彻底待不下去了,见探春还要过来教训他,忙跳起来大声道:“我去给小角儿传话去。”
说罢,拔腿就跑。
不过刚跑至门前,却一下猛然止步,又调头往回跑,一气儿跑到贾琮身后,才对贾琮并众人道:“外面来了人,是男的,还带了兵……”
众人闻言无不面色剧变,探春厉声喝道:“你浑说什么?”
贾环刚要解释,就听外面果然传来一道男声,道:“大人,宫里派来传旨天使,说天子有十万紧急之令传旨大人,故卑职领其入内。”
贾琮闻言,面上不动声色,心底却悄然舒了口气,对花容失色的众人微笑道:“不当事,是我的部下。你们继续顽罢,我先出去看看。”
众人忙起身相送,几人目光关切,几人目光担忧。
贾琮自信一笑后,阔步出去。
贾琮刚出了宁安堂,就见沈浪携一大红太监蟒袍的太监近前。
那大太监尖声道:“奴婢大明宫紫宸殿太监苏城,见过冠军侯,冠军侯接旨!”
贾琮大礼相迎,便听这位紫宸殿大太监用急促尖细的声音道:“传冠军侯,即刻调锦衣卫,围了长兴侯府!自傅隆起,不分老幼,悉数下狱!但有反抗者,夷族!”
……
皇城,凤藻宫。
崇康帝龙颜震怒的看着地上伏跪之人,咬牙切齿道:“贱妇安敢如此?”
那跪伏之人,衣着华贵,分明便是贵妃大妆。
后宫女制,在贵妃之上者,不过一皇后,一皇贵妃。
除皇后外,唯有皇贵妃掌有一宝玺,可传懿旨,素日协助皇后统领六宫。
因而皇贵妃虽无后名,却有后权。
若皇后有意外,通常便由皇贵妃补上。
因此位隐有妨后之意,故而常不设此位。
崇康帝后宫不旺,并无皇贵妃位。
所以在如今皇后打入冷宫后,贵妃之位,便是后宫最贵。
却不想,此刻在崇康帝口中,不过一“贱妇”尔……
那跪地贵妃闻言,显然也颇受刺激,原本始终低垂的头,缓缓抬起,露出一张惨白的俏脸,眼神凄然决绝的看着崇康帝,声音哀恸道:“陛下,臣妾乃贵妃啊!臣妾自进宫以来,十年如一日,尽心服侍陛下,不曾犯过丝毫过错,如今竟侮以之贱妇,陛下竟丝毫不顾夫妻之情吗?”
崇康帝深沉的眸光中,唯有冰冷的暴虐杀意,寒声道:“贱妇也配提夫妻之情?”
听闻此言,那贵妃愈发面色惨然,目光渐渐灰败,崇康帝却依旧不放过,厉声道:“朕早闻后宫诸妃,在朕面前贤良淑德,背地里却是蛇蝎心肠。你空负一贤妃之名,竟如此歹毒,指挥身边宫女,用毒针暗害贾女史,还敢提夫妻之情?”
“陛下,臣妾没有……”
贵妃凄声否认道,满面冤屈。梨花带雨的面上,说不出的动人。
然而崇康帝见她如此,非但没有丝毫心软,反而愈发厌恶,指着一旁几乎成了一团烂肉的宫女道:“人证物证俱在,岂容你抵赖?朕已经派人前往你的淑景殿搜查,朕倒想看看,你还藏着什么名堂。”
听闻此言,贵妃面上的悲戚之色顿时维持不住了,面上终于流露出惊恐之色来。
见此,崇康帝心中的厌恶之情愈盛,先前他心中还有一丝动摇,但至此刻,他已经确信这个女人必然有鬼。
想起之前她那些楚楚动人,清白可怜,冤枉之极的神色,崇康帝恨不得此刻就将她碎尸万段!
不过,他还要看看,这贱人到底在淑景殿弄的什么鬼!
而那贵妃看着从头到尾,崇康帝都将右手轻轻抚在贾家那贱人的小腹上,忽地身子一颤,明白了什么。
她眼神无比艳羡又无比怨毒的看向面色苍白的贾女史,恨不能取而代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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