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八章 举世皆敌

  暖心阁内,本就肃煞的气氛,在这一刻,降到了冰点。

  戴权直觉得此刻这大下面的地龙似全都熄灭了,如今处于冰天雪地中,全彻骨的冰寒。

  怎么可能

  如今两位皇子都不在宫里,之前为了给晋王刘正和五皇子刘升洗脱弑兄罪名,崇康帝命他们去宗人府为刘仁守灵。

  可那里可是宗人府啊

  崇康帝只有三子长大成人,短短不到三内,悉数暴毙亡。

  简直和做梦一样,什么时候,国朝贵还在亲王之上的皇子,成了猪猫鸡犬了,可以随意杀害

  一个死在永寿宫,另两个,竟死于宗人府。

  此皆为世间第一等护卫森严之地,亦都是天子最信得过之所在。

  可是三位皇子却

  这简直成了古往今来第一大笑话

  堂堂一帝王,竟庇佑不住自己的皇子,就在他的眼皮底下,三个儿子被人悉数害死。

  更恐怖的是,到了这一步,崇康帝竟然绝嗣了

  戴权和义忠亲王皆颤栗的看着崇康帝,都不敢相信崇康帝会不会下个屠城令

  义忠亲王一言不敢发,只想着若是能回去,早早投了缳自尽了断为好,也免得牵累王府一脉。

  戴权则鼓足勇气颤声唤了声“主子爷”

  “呵,呵呵”

  崇康帝忽然发出一阵瘆人的笑声。

  这笑声让义忠亲王和戴权二人毛骨悚然。

  戴权“噗通”一声跪下,磕头哭声道“主子爷,这个时候,您可千万要保重龙体啊不能如了背后人的愿,您要有个闪失,岂不让贼子得逞千错万错都是奴婢的错,奴婢无能啊您就是将奴婢千刀万剐,奴婢心里也没一丁点儿怨言,只求主子爷您保重龙体,保重龙体啊”

  崇康帝木然的目光,缓缓移到戴权上,见他额头已经磕的一片青色,眼中泪流不止,他嘿嘿嘿的又是一阵冷笑,一字一句道“宫里、宗室、勋贵、大臣朕威临四海,臣民亿兆,到头来,竟只有边一个奴才信得过。狗奴才,起来罢。朕能坐到这里,能走到今天,又岂是那些魑魅魍魉的贼子凭着这等下作诡计能打倒的”

  说罢,目光如刀般看向面如土色的义忠亲王,道“刘孜,宗室诸王里,多与龙首原那个快死的废物亲近,唯有你,自幼与朕亲厚。朕问你,刘正,和刘升,到底是怎么死的”

  提及这两个名字时,崇康帝眼睛都微微泛红起来。

  饶是他心硬如铁,这一刻,也不快要碎成了粉末。

  他此刻以绝大的毅力保持着冷静,就是为了寻出幕后黑手,将其九族,挫骨,扬灰

  刘孜闻言,感动的泪流不止,磕头颤声道“陛下,老臣愧对陛下信任,死有余辜”

  “先别扯这些,朕问你,朕的皇儿,是怎么死的难不成,又被人下了毒药”

  崇康帝厉声斥啸道。

  声音之凄厉,似能断铁碎金。

  义忠亲王面色惨然道“是”

  崇康帝闻言再也压不住心头的怒火,抓起御案上的一块玉镇纸,狠狠的砸向了义忠亲王,咆哮道“你们都是没脑子的畜生啊刘仁才你们你们蠢笨不如猪狗该死该死统统该凌迟处死”

  义忠亲王脑袋被砸破,血流不止,却连擦也不敢擦一下,哭道“陛下,宗人府内的膳食全部都由臣一手检验过。臣都亲口尝过”

  崇康帝红着眼睛凄厉吼道“那毒又是从何而来”

  义忠亲王磕头道“是两位皇子的伴读下的毒。四皇子和五皇子因为住在宗人府内,所以将两人的伴读招了去。这二人已经招供了”

  皇子伴读与公主郡主入学陪侍不同,公主郡主陪读多为仕宦名家之女,而皇子陪读,选的却是士绅望族但族中未有做官人家之子,家清白,没有太多背景牵连。

  也是为了防止皇子被野心之人蛊惑,行结党营私之举。

  四皇子、五皇子的伴读,皆为正经士绅之族,祖上几辈人皆为乡里德望之辈。

  两位伴读皆品纯良,言谈方正之人,崇康帝亲自接见过。

  这二人,怎会下毒

  义忠亲王迟疑了下,方解释道“这二位伴读家族都是江南之江省名望之族,虽没人入仕,但家族中也出了几个举人,收献了不少土地。新法大行后,他们两家人仗着族中出了皇子伴读,带头抗拒新法,被之江省巡抚下令拿下后,严加惩戒,以作杀鸡儆猴之举。后来似乎还查出不少枉法之事,那边便抄了家动了刀。这二位伴读都央求过皇子,可涉及新法大业,两位皇子都没敢答应。他们二位落了个家破人亡的地步,因而仇视天家”

  崇康帝闻言,恨至极点,厉声道“这等事,朕缘何会不知宗人府都是干什么吃的朕要将你们碎尸万段”

  义忠亲王面无人色,颤栗道“臣曾问过宁首辅,可他说新法大业,岂能因区区小事而止还说不必拿这等小事烦恼了陛下”

  崇康帝闻言,全怒气似一瞬间消失不见了,他看着义忠亲王,问道“刘孜,你是当朝一等亲王啊,更是宗人府大宗令,你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遇到事,你竟问宁则臣”

  义忠亲王苦涩道“陛下,我大乾自鼎定以来,为防宗室乱政,立下颇多约束之法。臣虽为亲王,但实不如宁首辅贵矣。”

  一阵压抑的沉默后,崇康帝垂下眼帘,忽然斥道“出去。”

  义忠亲王还想辩解什么,就听崇康帝爆喝一声“滚出去”

  义忠亲王唬的一哆嗦,然后顶着满头血污,乖乖退出了暖心阁。

  崇康帝木然的坐在那,眼中神色却无比激dàng)。

  他已经恢复了大部分冷静,能分辩出义忠亲王之言有几分真几分假几分避重就轻。

  他谁也信不过。

  三个皇子尽皆暴毙,谁最能受益

  原本武王最有可能,但他就要不行了,很快就要死了。

  且他若想动手,又何必等到今

  除了他之外,便是宗室诸王,尤其是与他同父异母的其他兄王弟王们。

  他绝了嗣,那等他百年之后,势必要过继一位宗室之子来继承大统。

  他和宗室诸王,原本就不睦。

  所以,他们最有可能。

  或许,他们想将十三年前发生的那一幕,照猫画虎的来一遍。

  只是,那群畜生以为他是武王那个废物么

  除了他们外,还有贞元勋臣们,也有可能。

  新法已经大行,锦衣卫在江南复立,声势惊人。

  贞元勋臣们多半感到了危机,但凡明眼人都看得出,他这个皇帝,早早晚晚要对兵权下手

  为帝王,靠平衡之策维持兵权,又岂能长久

  所以,这些当年追随武王的骄兵悍将们,极有可能会先下手为强

  他们有这个动机,也有这个能为

  除了贞元勋臣外,还有可能者,就是新党

  如今朝堂上新党一家独大,原本崇康帝是为了推行新法便宜,却没想到,终究还是成了祸患

  此时若能更换一君王,不拘是宗室里的哪一位,都根本压不住已成大势的新党。

  如此,某人也可死里逃生了

  这三者本为朝廷的三大柱梁,如今,却都盼着他死

  崇康帝心中恨狂

  对他们而言,一个强势的帝王已经不符合他们的利益了。

  这三者联合起来,甚至能行废立之事

  念及此,崇康帝悚然而惊

  尽管残留的一点理智告诉他,这三方势力不可能联合起来,但只要有这等可能,也足以令他坐卧不宁了。

  而虽然三大皇子暴毙,令他心中宛如刀割火燎般痛苦。

  但相比之下,终究还是帝王之位,更重要。

  皇子还能再生,可若帝位不稳,则一切皆休。

  他要趁着这个机会,彻底扫清这些威胁他帝统的障碍。

  不过,也不能bī)之过急。

  他不好直接正面动手以防对手狗急跳墙。

  他需要一把刀,一把锋利无匹的利刃,为他诛贼

  念及此,崇康帝眉眼间坚毅狠辣之色更胜从前,他拿起朱笔,打开一张空白圣旨,急笔书写起来。

  不过寥寥十数笔后,崇康帝沉声道“派八百里加急,去江南,将此圣旨传诸贾琮。命其,见圣旨,立归京城。”

  荣国府,荣禧堂东廊下三间小正房内。

  贾政已经接到卧房去歇着了,太医看过后,只说是急怒攻心,不可再生气,吃一副药好生静养便是。

  宝玉被贾母留在荣庆堂,罚他抄写孝经。

  贾母发话,这件事就算是过去了,谁也不许再提,不然就是想bī)她死。

  贾政还能如何

  此刻贾环站在外间,垂头丧气站在那,面色十分委屈害怕,巴巴的道“太太,是老爷路过老太太院门口,问我为何要跑,我就答,里面正在打人,老爷让我说实话,我没法子,就说了缘由”

  王夫人面色温和淡然,温声道“那你怎么说的”

  贾环似有些羞愧,小声道“我就把看到的说了,说宝玉哥哥想要平儿姐姐的丫头小七,去拉小七手时,被推了个跟头,不过宝玉哥哥并没怪她,可不知谁惊动了老太太和太太,太太也没怪,可老太太恼了,要打平儿姐姐和小七太太,我不敢瞒老爷。”

  王夫人闻言,深深的看了贾环一眼,虽然她知道事必不会像贾环说的那样清白,可是,原她手下的嬷嬷老人们,前二年都被清扫了干净,如今在府里替她看着的眼线都不足,她还真没证据证明贾环在说谎。

  而且,又能和今之事对上。

  心中怄个半死,却也无可奈何,让彩霞取了两瓶玫瑰卤子来,给了贾环,打发他回去。

  只不过等接过两个玻璃瓶玫瑰卤子,满心欢喜往回走的贾环,刚走到门口,王夫人忽然道“你在哪儿同老爷告的状”

  贾环想都没想便答道“梦坡斋门前”

  刚说出口,贾环就傻了眼儿,魂儿也吓掉了大半,傻傻的站在那儿。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并没有听到什么厉声训斥,只听王夫人道“快回去吧,晚上再来看看老爷。”

  贾环打了个激灵后,口中发麻的舌头混沌不清的应了声后,一猫腰的跑了。

  他自然没看到后,王夫人眼中的目光,是何等的凌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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