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
马车上,见平儿神色低落,贾琮宽慰道:“趋利避害,人心如此,人性如此,不必为他们的做派失望。”
平儿摇摇头,道:“不是为这个……她们,只关心奶奶带回来多少东西,却没一个问奶奶在京里过的怎么样,连老奶奶都不问……奶奶对他们那样好,那样想念他们……”
贾琮闻言沉默了下,道:“这世上就是因为有各种各样的人心,才不会显得单调无趣。不说二嫂,谁又能想到,我的老子娘还恨不得我死呢?虎毒尚不食子啊。”
平儿闻言唬了一跳,脸色唰的一下变的惨白,忙担忧的看向贾琮,自责愧疚道:“琮儿快别这么说了,都是我的不是,不该说这些……”
贾琮却洒然一笑,摆手道:“我早就释然了,只是想让平儿姐姐知道,旁人怎么样其实和咱们自己并没关系,哪怕是自己的老子娘对咱们不好,咱们一样要活的好好的。”
平儿还是心疼,连连点头,再不说王熙凤了。
贾琮却知道她心里未必真放的下,揽过平儿的腰肢,轻轻摩挲着,温声道:“只要你好好的,难道还怕二嫂日后没人照顾庇佑?都知道我是脸酸心硬的,家里没人敢给你脸色,你在,也就没人敢给二嫂难看,还用担心?”
平儿一颗心都要化了,身子柔软无力的依偎在贾琮怀里,杏眼水汪汪的,都不知该说什么话才好了。
世上女人最怕的不是韶光易逝红颜渐老,也不是生活中的贫穷艰难,最怕的,是所遇非良人。
王熙凤极美,恍若神仙妃子,生活中也不缺银子,可她现在却过的艰难痛苦,让平儿心疼不已。
对比之下,平儿觉得她真的太幸运太幸运了。
……
一路相依至太平里,天色已经渐暗。
进了二门儿,贾琮、平儿两人被小角儿带着方方元元迎到。
本就不错的心情,看着三个粉雕玉琢的可爱女娃后,愈发舒畅。
连平儿都被恭维的笑颜如花。
三个丫头都到了换牙的年纪,尤其是方方元元,一张口连门牙都掉的一样,真是稀罕死人。
上了抄手游廊,方方元元跟在平儿身旁,小角儿则笑嘻嘻的跟着贾琮。
贾琮随口问道:“今儿在家耍什么了?”
小角儿嘿嘿乐道:“和方方元元在后面园子里采菊花!黄橙橙的真好看,三爷,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采菊花?”
贾琮微微抽了抽嘴角,婉拒道:“不了,我更喜欢山茶花,不爱菊花。”
小角儿还不放弃,诱惑道:“三爷可以和宝姑娘还有平儿姐姐一起去采菊花哟!”
贾琮哈哈一笑,揉了揉小角儿的脑瓜,道:“那可不是正道……”
这话别说小角儿,连平儿都听不明白。
可平儿虽听不明白话中意思,却听的出贾琮笑的有些坏。
他只有在帷帐内做羞人的坏事时,才会这样笑。
因而平儿狠狠瞪了贾琮一眼,却愈发让贾琮得意的大笑起来。
许是贾琮得意的笑声惊动了里面,没一会儿,就见宝钗、晴雯等人从正屋抱厦内出来,笑意盈盈的过来。
宝钗看着贾琮笑问道:“这样快?我道你们会在王家用了晚饭呢。”
晴雯则问道:“笑什么呢?”
贾琮先回道:“外面的饭哪有家里的香甜?”又道:“笑小角儿。”
晴雯直接上手,把小角儿的两个圆脸蛋揉成了面团儿,笑骂道:“整天就知道溜须拍马,早晚仔细你这张好嘴!”
小角儿逆来顺受,脸都变形了还嘿嘿赔笑,弄的刀子嘴豆腐心的晴雯自己不好意思松开了手,惹得众人好笑。
一行人回到屋里后,平儿去卸妆,小红等人则去厨房招呼饭菜,宝钗先说正事:“我哥哥刚才传话进来,说派去二叔家的人回来说,二叔、二婶都在家,只是二叔身子似不大好,卧病在床……”
说着,宝钗眉头微微蹙起,面色隐隐担忧。
贾琮道:“那明日我们与薛大哥一起去看看吧。”
宝钗一笑应下后,面色又罕见的犹疑起来……
贾琮见之奇道:“宝姐姐还有什么话不好说?”
宝钗闻言,竟微微垂着头,有些惭愧道:“是我哥哥……”
贾琮有些明白了,宝钗这样要强的人,偏摊上薛蟠这般不靠谱的兄长,心里估计腻味的不行,笑问道:“薛大哥可是央我什么事?”
宝钗连连摇头道:“我正想同你说这个,我哥哥那人……心不坏,但人不靠谱,琮兄弟只看我的面上,千万不要搭理他,也不要生他的气,好不好?”
看着愧红了脸,语气带着哀求的宝钗,贾琮笑道:“你当我是耽于美色,是非不明的糊涂人么?”
宝钗闻言不依的嗔目,她的性子难得做出这等小儿女姿态来。
贾琮呵呵一笑,解释道:“我不是顽笑话,薛大哥是宝姐姐你的嫡亲兄长,所以只要他不犯大错,不去欺负人,应该没有谁能欺负到他。但我也不会纵容他去胡作非为,毕竟我喜欢的人是宝姐姐,不是他,两码事。
宝姐姐不会觉得我太冷清吧?”
宝钗闻言,非但不恼反而轻轻松了口气,看着贾琮笑道:“这是哪里话?本该如此。我虽是内宅女儿家,却也知道‘惯子如杀子’的道理。只是父亲去的早,母亲又管教不听,我几番相劝也无用……往日里他和姨丈、舅舅们差着辈分,不敢打着他们的名头乱来。可如今……哥哥那日看到你拉着我的手下楼船,所以……”
见宝钗为难的难以续言,贾琮微笑道:“他就算看到我背你上花轿都没用。”
“哎呀!又胡说!”
宝钗一张白皙的俏脸满是羞红,水杏眼中目光温柔的似能软化百炼钢。
“背你上花轿”,大概是女儿家一辈子能听到最动听的情话。
贾琮呵呵笑着看宝钗,宝钗更是眼神柔媚,似要将目光种入贾琮眼中生根发芽,再不离开……
……
一起用过晚饭后,又在千户所后花园内散了半个时辰的步,夜色已黑。
宝钗是个生活极规律的人,到了点就要歇息,入困,因而就和莺儿去厢房就寝。
平儿、晴雯等丫头则陪着贾琮一同回正房,又欢腾了半个时辰,终于一个个都困倦了起来。
晴雯、小红等人正要告辞,平儿却忽然道:“晴雯留下。”
小红等人虽然好奇,但房里规矩容不得她们多问,这是大忌,只能带着好奇离去。
晴雯似感觉到了什么,俏脸微红的看着平儿道:“姐姐有事?”目光却飘向了贾琮。
却见贾琮也讶然的看着平儿。
平儿面上也浮现出一抹羞赧,轻声道:“我这几日不大舒服,你服侍好你三爷。”
女孩子家彼此间大都知道对方的日子,晴雯掐指一算,奇道:“怎早了两天?”
平儿羞恼道:“就你知道的多?”
原本是该按日期来才对,可是昨夜被某人欺负了一宿,人一激动,就提前到了……
被贾琮“好奇”的目光看的心颤,平儿一跺脚转身快步离去。
……
神京长安,大明宫。
上书房。
江南金陵尚且温润如春时,关中已是干燥冷冽。
虽未落雪,但干冷的天,让皇宫内早早烧起了滚热的地龙。
屋外朔风凛然,屋内却是一片燥热。
暖心阁内,崇康帝端坐御案后龙椅上,目光扫视堂下。
大明宫总管太监戴权侍立在御案一侧,面色隐隐古怪,似有惊骇,似有不甘,似有嫉妒……
丹陛前两支铜鹤矗立,长长的脖颈劲头,两股龙涎香气不断的从鹤嘴中喷出。
堂下两排朱漆交椅上,坐着内阁七位阁臣。
首辅宁则臣居首,此刻面色淡漠的看着手中的奏折。
只是捏着奏折边缘的手指隐隐苍白,却显示出其力道不凡,心中必然同样不静。
赵青山、林清河、吴琦川、宋广先、娄成文、张云谷六大阁臣虽还未见奏折,但他们其实早先已经听闻了些许风声。
如今只看宁则臣的神色,就可断定那些传闻空穴不来风……
可是……怎么可能?!
御案后,崇康帝眼眸微微眯起,目光清冷而讥讽的看着堂下这七位执掌天下权柄的阁臣。
他虽贵为帝王,却也不得不倚靠这七人才能掌控好大乾天下,亿兆黎民。
君权和相权,相辅相成,却又彼此对立。
对君权而言,希望相权能完美的执行天子意志。
但对相权而言,圣天子却当垂拱而治,无为而治……
君权强势则相权弱,相权强势则君权就要衰减。
这本是客观规律,可崇康帝与宁则臣君相二人,皆是铁腕强势之人。
两人一路君臣相得至今,已是极为难得。
却也快到了极限。
虽远说不上撕破脸皮,但许多事已是心照不宣……
他们都在等着江南事毕。
一个希冀尽新法全功,而后能全身而退。
另一个同样希望新法大行,而后视情况而清算……
原本君臣都以为贾琮南下会成为江南新党的一把利刃,却没想到,利刃本身竟跳出了桎梏,另开了一片天地。
这对宁则臣等人来说,自然是坏到不能再坏的消息。
对崇康帝而言,却是不好但也不坏的消息。
尤其是贾琮还上了一箱密折,将七月末从长安出发至十月至金陵这数十日内发生的事,完完整整的说了一遍。
甚至比从另一个渠道传上来的密折,记录的更详实。
再加上精准到每一个百户的名单,尽管贾琮行事超乎了崇康帝的预料,但就结果而言,崇康帝十分满意。
若果真能将锦衣卫重新建起,成为拱卫皇权的一把利刃,崇康帝又怎会不乐意呢?
至于那个撒下弥天大谎,戏弄了整个天下的贾琮……
崇康帝眼睛微微眯起,眼缝中透出的目光,显然不是欣赏之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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