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寒风肆意地扭打着小木屋。尖峭的风穿过木屋的烟囱,发出凄咧地嘶嚎声,就像孤魂野鬼在林间寻找着过去的家。
季康儿半夜醒来,听着风声,再难入睡……
厚厚的门帘拍打着木屋的房门,好像有谁在外面疯狂地叫着门。
好奇心驱使,季康儿披上衣服跳下床,走出小房间,直奔饭堂。
他轻手蹑脚地走到大门口,试着去开门,可惜,门拴上已冻上了冰坨。
季康儿使出浑身力气,木门却纹丝不动。身后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外面积雪太厚了,这门是往外开的。”
季康儿吓了一大跳,猛地一回头,原来是白天做饭的老兵。
“大——大伯——这么晚了还没睡啊?”季康儿一脸尴尬的表情。
老兵回答道:“小子,这么晚了不要出来瞎跑。”
季康儿刚要问为什么,看见老兵脸色铁青,并不像白天那般友善。
“呃——呃——呃,我只是想尿尿——”
“撒尿,房里有夜壶!”老兵转身挪动着身子爬上阁楼。留着季康儿在原地傻傻站了半天。
真个风水轮流转呀!几天前他还能仗着堂堂大周一等一将军之子的面子,呼风唤雨地要啥有啥。可在这不毛之地——北境长城,除了老冯念及大将军而给他季康儿些许面子以外,看来没人把他当回事儿。只得凤凰落进鸡窝,任人“宰割”喽。
季康儿杵在原地干瞪眼,在他准备灰溜溜回房时,看见那个伙计从阁楼上探了探脑袋,又鬼影般迅速地缩了回去。
季康儿途径老冯的房间,老冯连门都没关好,从房间里飘出浓重的酒味,他正四仰八叉地睡得不醒人事,头垂在床沿上,季康儿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他的头扶上床头……
好奇害死猫,季康儿猫着步子走出老冯的屋子。他屏住呼吸,缩小步伐,竖起耳朵,试图去捕捉阁楼上最里面那个房间里的谈话声。
然而,除了嗡嗡声,他什么也没有听见。
除了屋外的风雪声,只有老冯的呼噜声此起彼伏。
桌上的碗筷也像是睡着了,火炉内未燃尽的木炭头在层层木灰底下散发着最后一丝热气。
他沿着刚才老兵走过的楼梯爬上了阁楼。透过木门上木板间的缝隙,季康儿看到阁楼内有两个身影在晃动,这两个身影却不太像是老兵和那个店伙计的。
突然,阁楼的深处,传出两个陌生人和老兵的对话。
季康儿止住脚步,仔细分辨着,心中暗想:不对啊,这阁楼内不只有两个人,至少有四个人,才对。
嗡嗡的声音细如蚊蝇,可是,我季康儿是谁啊,从小就学会听风躲爹,多少也练出个顺风耳来,季康儿暗暗自夸着。
“冯将军就在楼下,我看你们还是在这躲着,等这场暴风雪停了之后再走!”是老兵,他将暗哑的声音压得低得不能再低了。
“不行,今晚就得走,一刻也不能延误。有关这个消息,必须有人尽快告知大将军……这可关乎万千大周百姓的性命……”一个少壮的声音急切地说道。
“咱们还是听他老人家的吧,这雪太大了,找不见路了。”另一个声音略显稚嫩,好像在劝说着同伴。
老兵道:“估摸着这雪明天白天就会停,雪停之后,冯将军定会继续北上,等他们走了之后,你们再走也不迟。”
“或者,咱们还是跟冯将军老实交待吧!守夜人未经许可就逃出长城,私自回代地,这可是重罪啊!要是给抓到了给重罚起来,一辈子都别想离开这驼不下蛋的地方啦。”年轻的声音在劝说着。
似乎,他们在冒着违反军纪的风险,急于要去揭示什么秘密。让季康儿不解的是,什么秘密值得他们这样铤而走险呢。连对自己的上级老冯都不肯交代呢?!季康儿边偷听边思量着。
少壮男子气哼哼地说道:“你们都别吵了,让我静一静。”
突然,阁楼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出来了一个比季康儿大不了三两岁的少年。这少年猫着腰,紧张地东张西望。
季康儿反应灵敏,早在阁楼门被打开的前一刻就一跃而起,双手抓在楼梯木板边沿,悬空吊在楼梯下面。
季康儿本以为对方没有发现自己,谁曾想自己的手指头暴露了自己的踪迹。
那少年紧张的脸突然放松了下来,喊道:“你谁啊?快出来,我已经看见你了。你不就是正躲在楼梯下面嘛,你再不出来,我可踩碎你的手指头啦。”
说话间,少年已经走到季康儿手抓的那块楼板之上。
季康儿手臂发力,一个翻身腾空,又重新落脚于楼梯上。
那少年被季康儿的表现给蒙住了,误以为他身手不凡,遂触电般猛地退后两步,双手于胸前举起,摆出防御的架势。
“呵呵,原来还是个雏儿啊!”少年嬉笑着上下打量着季康儿,季康儿白净面皮已经有了冻伤,由此,少年断定出他明显是初次来到这极寒之地。
“兄弟是第一次来这北边极寒之地。我出来尿尿,没听见啥。”季康儿露出一脸憨憨的样子,企图搪塞过去。
老兵闻声走了出来,嚷道:“小子,怎么还是你?!没找到夜壶吗?”
“夜壶已经满了。”季康儿假装很难为情地低头说道。
少年笑了:“哈哈哈,都说傻人的笑多,懒汉的尿多,我就没见过你这等白净的厚脸皮!”少年看到自己嘲讽的话语让季康儿攥紧的拳头气馁地松开,他更加肆无忌惮起来。
连季家军的火夫,若动起真格来,都能两招就致胜季康儿。此时,何况季康儿面对的是训练有素的守夜人,且不止一位两位。
看眼下情形,一定会吃亏,季康儿知趣地赔笑,并不敢硬碰硬。
“停手!赵狗儿,别忘了今晚咱们都在做什么!”老兵低声对少年说道。
“朋友,进来说话。”阁楼里传出另一个声音。
季康儿好不容易看到和解的希望,他欣然接受了邀请,跟着赵狗儿和老兵进了阁楼上的那间屋子。
屋子内的陈设要比楼下讲究些,原色木纹茶几上还摆着一个冒着烟的香炉,青瓷茶杯一式四个,正斟茶着热茶。
茶几旁立着的一把朴刀格外引人瞩目,季康儿的视线不自觉地被这把刀所吸引,刀柄是由十五节龙骨拼接而成,普天之下恐怕也只有仅此一把。
八年了,整整八年了,别人可以忘掉这把龙骨偃月刀,可他季康儿,决不会忘记!
显然,方才请他进来的人便是这把刀的新主人,他人是谁,为何大哥的刀在他的身边?
茶几两侧摆着两把原色木椅,离门最远的那把椅子上坐着的朴刀主人已经留意到这少年进门后目光落向龙骨偃月刀的神情,他心中自此有了诸多疑问。
一时间,彼此都不清楚对方的底细,谁也不肯先开口。
朴刀主人淡然地冲季康儿点头微笑,示意他坐下。
季康儿坐下后,朴刀主人操着一口地道的南方口音,对赵狗儿低声地呵斥道:“你出去干吗?!”
赵狗儿闻得朴刀主人的不满,懊恼地绕过茶几,气鼓鼓地一屁股坐在一张大床上。
床的另一头正坐着店伙计“毛猴”。自打季康儿进屋,他就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季康儿。
老兵身子抵着门框站在那里,果真像个老兵痞子,脸色比刚才更加难看了。
朴刀主人给季康儿倒了一杯茶。他比刚才那个赵狗儿要沉稳老练得多,和老兵、伙计毛猴儿比起来则更精于世故。
季康儿的白皙模样、穿戴打扮,加上进门后盯着朴刀的举动。已让他对季康儿的来历有了几分猜度。
朴刀主人酎了口功夫茶,对季康儿慢条斯理地说道:“这位兄弟,恐怕是故人的朋友吧?既然如此,不管你方才听到了什么,我劝你莫管闲事,更不要惊动和你同行的那个醉汉。一会儿喝了这杯茶,老老实实回屋去撒你的尿,睡你的觉。待我办完要事,再来与兄弟好好叙叙我那位故人。”说着,朴刀主人瞅了一眼身旁的龙骨偃月刀。
他侧过头,又对毛猴说道:“劳烦兄弟去给这位小弟再拿一个夜壶。”
季康儿心想:哦!你不光拿了我家季老大的刀,还好似干着杀人越货见不得人的勾当一般。哼,撞到小爷我,算你等倒霉吧!
他算计着,若与这四人打将起来,自己这没功夫、有见识的花架子到底能撑上多久,得闹出多大动静才能惊醒下面的老冯前来“救驾”呢?
季康心说:嘿嘿,今天我还真想来个“荤不吝”,把事儿给闹大呢。想到这里,他不由地坏坏一笑。
季康儿抿了一口茶,拱手回礼道:“好茶。”于是起身便走。
走到房间前的一刹那,他突然变了脸色,回过头,横眉对那朴刀主人说道:“什么故人不故人的,我今个这闲事还真管定了!”
四人听闻,皆瞪大了眼睛……
老兵把生铁棍紧紧握在手中,赵狗儿一转身已提剑在侧,店伙计“毛猴”也从被褥底下抽出了弯刀……朴刀主人紧蹙眉头,右手使劲一挥,三人同时出击,好一个群狼扑食。
季康儿行走江湖多年,深得逃跑之要,他在说话的当口已然左脚使劲一蹬,右脚向墙上一点,一跃而起吹灭了油灯。
阁楼内顿时陷入一片黑暗,地方狭小,五人立时滚作了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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