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酒一上头,晕晕的,那叫一个美!
此时,季康儿哪里还在乎什么“凤凰掉入了鸡窝里”,只管现在享清福、香姐姐,去他娘的梦里作那倒霉的守夜人!
“啪——”
借这股子酒劲,季康儿一拍大腿,今朝有酒今朝醉。于是乎,他大丈夫般扯开半扇衣襟透了透气,卸下了外衫、玉佩和长剑随手一丢,眼睛只知道跟着这女子那蛇鳗般的腰肢转来转去。
不过,正事可没忘记,季康一扬手:“上菜!”
“来啦,来啦。”那女子看似本店的老板娘,她一手提着壶清酒、一手托着琉璃杯盏走了过来,没等季康儿反应过来,就一屁股坐在了少年的大腿上。
醉醺醺的季康呵呵傻笑着,没了防范的力气,只顾得摆手道:“我的亲姐姐——”
“别啊,小爷你还是叫我大姨妈吧。哈哈哈——”女子朗声一笑,屋震瓦落,威势如风扫落叶,道:“小客官请点菜名。”
眼前的木板晃动,季康儿定睛一看,主菜有什么
“一树梨花压海棠”、“梦里不知身是客”、“冰火两重天”,看着倒挺讲究。
季康儿随手点了一气儿:“就这盘菜,‘上错花轿嫁错郎’。还有这个,这个……都上,都上!”
“还挺会点呐您!”一串儿银铃般的笑声由近及远……
热乎乎的汗巾子敷脸、香泉泡脚,小答应给揉背,大姨妈上酒……季康儿觉得往昔十四年千好百好,都不如这一刻被花红柳绿的小姑娘老姑娘们给簇拥伺候着好,给他舒服得直哼哼……
不一会儿,从金碧辉煌的大殿里迤逦着,一路款款走来了七位个儿顶个儿貌美如花的姑娘。
每人端着一盘上好的佳肴,这七位姑娘一一巧笑倩兮、袅袅娜娜地来到季康儿面前。
那季康儿目不转睛,直要站立起迎接,怎奈浑身发软,忙又扶着椅子跌坐了下来,惹得一片哄笑。
“鹿肚酿河豚”
“松子爆獐腿”
……
报菜名的美妙声音让季康儿如酪蒙心,不禁诗意萦怀,他大赞曰:“弱水三千不取,今日敢问可共与七位姐姐乎?!”
美酒仍在舌尖品啧不休,美食的香味已经沁满齿颊……
姑娘们得了季康儿的赏钱,更是劝酒的劝酒、夹菜的夹菜,叽叽咋咋、莺歌燕舞地聒噪个不停。
“等一下。”
全场随着季康儿的一声大喝立时清净了下来,季康儿自觉失态,连忙恢复了世家子弟的贵族风范:
“此地女子果真美艳,实在是醉煞了走南闯北的本少爷。大姨妈,我真是不枉此行啊!”
“小爷谬赞了。来,大姨妈给你再添点红的。”
老板娘笑眯眯地低头倒酒,在季康儿眼前晃动着自己妖娆的酥胸纤腰。
“可是,”季康儿爽直不讳地说道:“你这一股脑地、一哄而上派了众多仙女姐姐们,结果把个珍馐也给卖成白菜价了!”
“说的正是!可谓店大不欺主穷,貌美不误青涩。少爷虽未及弱冠,也一样风度翩翩,是大姨妈心里头等重要的主顾,自不敢怠慢。”
大姨妈一边笑着应对,一边冲七位姑娘使了个眼色:
“这样吧,来来来,姑娘们都自报下姓名给小哥儿,以后,春宵斗酒、秋晨吃腥,也好与这少年郎常相挂记。”姨妈命道。
七位佳丽即刻离了桌席,来到季康儿的正对面一列排开。
“少爷,小奴家在店招里人称‘一丈红’,因着招了客官们喜欢的缘故,每次分别时,奴家总被客官奖赏上一丈红绫。”女子颇为骄傲地说。
“小爷,我叫‘风光无限’,是因肥腴美而著称大周边陲的姑娘。”
“‘傲娇喇’,顾名思义,又傲娇,又喇。”
“呃……我是……我是‘放空’,刚还……”
“她叫‘任你宰割’,这位叫‘无语心塞’,我嘛,说来不怕客官您笑话,我人称‘瘆的慌’。”
“什么瘆的慌?哦,原来——”季康儿抚掌大笑:“原来姑娘你的名字叫‘瘆的慌’,不俗!真真不俗!”
季康儿心里想,起名起到点子上了,果然白得全无血色让人看了瘆的慌。
正高兴之际,季康儿觉得,虽然仍被软香红玉、欢声笑语所围绕,但不知怎的,隐隐地,他闻到空气中多了一丝苦寒的味道?
到底是在世家大族长大的孩子,季康儿虽然从小就不肯学习功法,但是天生直觉敏锐,如有第三只眼相助一般,让他在宿醉的时刻也保有某种清醒。
他没有再肆意放纵自己的酒劲儿,而是定睛仔细地巡检着四周。
他留神自己的筷子,啊!一双黑黝黝的眼睛正瞪着自己,原来筷子上夹着只硕大惨白的蚕蛹,正蠕蠕而动。季康儿惊道:“这是怎么?”
“这可是少爷点的一树梨花压海棠啊,白花花、肥嫩嫩的,配上东北大粉条咂!”老板娘丝毫没有察觉季康儿的异色。
季康儿想起自己早已吃了几口,登时喉咙阻塞、呼吸不畅起来。
“这道是狸酪点心,要不要也来一口啊?”
已散乱了心性的季康儿哪里还能集中注意力,慌神之间,他但见一对晃动的大胸如重重的大锤般,在自己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突然撞向自己,一头把自己砸下了椅子,跌落在地。
“来人啊——”老板娘突然声嘶力竭起来,她那张狐狸脸在酒醉的季康儿眼中,此时已经变成了四个,一个哭、一个惨淡地笑、一个风情万种、一个声色俱厉,真真叫季康儿头痛欲裂,再不敢直视。
他再看自己的身下,跌出盘子的只只黑蝎子正张牙舞爪,用大螯将他牢牢拴在椅子上。
哪里还有什么七姐姐的身影啊?无数蟑螂、蜘蛛、臭虫、屎壳郎正在自己身上爬上爬下,麻酥微凉。
“我让你吃!”老板娘一边狠狠地说着,一边竹筒倒豆子般将各色虫蚋蚊蝇硬灌到季康儿的口里,趁机,她利落地抽出了季康儿腰间的那下半部《冥王界实义要论》,塞进自己的怀中。
季康儿直要反抗,他拍出一掌,却被老板娘轻轻一个隔挡就给击了回去,季康儿胸腔一热,热血一口喷出。
他反抗不成,反被呛了个七荤八素。
老板娘红唇一启,纤手一拧,将手中一块指甲盖大小、有棱有角的石子儿不假思索地按入了季康儿的眉心。她轻声说道:“小子,看在你还算懂事的份上,这次饶你不死。”
季康儿寻思着此刻的自己根本没本事脱身,只得好汉不吃眼前亏,无奈之下将计就计,也是种赖活的求生态度。
于是,季康儿干脆一闭眼,装死在原地。
老板娘喊道:“来人,撤去。”
不知从何处出来两个年轻的黑衣壮汉,连盘子带大案三下五除二地给整个抬了出去。
那两个壮汉前脚一走,另两个又抬出一方新的红漆梨木大方案来。接着,七位仙女女子又端上美食珍馐,再次摆满了一桌。
“叫你吃,你就直管吃!”老板娘站在季康儿躺着的地面旁,用纤足踩踏着少年的脸,一边轻声细语,一边夹起盘中的一块鸭掌俯身往季康儿嘴里硬塞着。
季康儿被惊吓得早已酒醒,他不敢做任何抵抗,直瞪着一双看似无助的眼睛,泪汪汪地任由老板娘摆布,眼睁睁被她喂了个脑满肠肥……
当最后一片腥臭的腐叶进入了他的嘴巴,老板娘还不忘起身,将季康儿嘴角的汤汁儿用勺子抹去,再重新一滴不少地倒入他的嘴里。
看着季康儿艰难地下咽了最后一口汤食,老板娘长吁了一口气。
未了,一个垂髫小孩端来一杯茶,再次仔仔细细地喂到季康儿嘴里。此时,季康儿已被虐待得意念耗尽,人也吃撑到神形恍惚的地步。
他顾不得茶杯里的热气缓缓从鼻翼飘出,只管一一服从照办。心想着,可千万别暴露了季家子弟的身份,我这实在太丢人啦。
“收工!”老板娘示意众人离去,她爱惜地抚摸着季康儿的脸,说道:“熙熙攘攘何时休,宗宗件件罪难防。今天,让你这小家伙先体会一下什么是暴食的罪与罚,将来,叫你还有的领教,还有的罪受!”
说着,她转身一扭一扭地走了……
经此一番被戏耍,季康儿只想呕吐。
哀,莫大于心死。他心想:我小小年纪是不是落入贼手,没救啦?!
正担忧之际,忽然,眼前那道屏风上下翻了个个儿,季康儿定睛一看,另一面竟然是一面镜子。
镜子上的哈气徐徐散去,渐渐浮现出几行字,上面写着:“七宗罪,暴食先,太初种,七载焉。”
这行字出现了仅一眨眼的功夫,便像一团气般化散,季康儿用手竭力一够,镜子竟然碎落一地。
……
此时,木屋中,火舌像章鱼的触手一般在火炉边扭打缠绕。
屋外,狂风骤起,地面上的沙石想必正在被狂风掀翻,再摔扑在木屋外的木板上,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
乱石狂沙之间,正在受袭的木屋外,某块木板发出一声悠长苍老的“吱呀”惨叫声,让人感觉,这木屋随时都有整个散架倒塌的可能。
老冯正望着火苗发呆。
老兵将做好的饭菜端了出来,季康儿一直坐在老冯对面,他这才回过神来,看着桌上的大葱沾大酱,想起刚才如梦般进入的险境。那里,曾有一桌闻所未闻的美味,不过,好景不长,美味成了被硬灌进肚子的虫蕤蛇蝎……眼下,大葱沾大酱倒是实实在在的,可是,他一口也吃不下去。
原以为自己不过是做了一个可怕的梦,然而,为什么嘴角上还残留着汤汁?为什么醉意并未完全消散?
老冯见季康儿脸色苍白,浑身发热,全当是受了风寒,命老兵将他扶进屋去。
季康儿临离开座位的时候,老冯安慰他说道:“你许是受了风寒了,反正今天咱们是走不了了,再者听说马上就要变天了,多半会有暴风雪,我们在这里好生歇息吧……”
在粗制滥造的木床上辗转反侧,季康儿一闭上眼睛,那个老板娘的声音就在耳边回旋。他睁开眼睛,原来是一只老猫正压在他的胸口。
“哇——”一声,季康儿满脸是泪,心说,我的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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