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不见了

  黑龙潭偏东北方向五百里,距云中城西北方向二百里,季家军军营在云淡风高月未满的夜色下,显得有些孤冷。

  已过午夜,主帅账内依旧灯火通明。

  年过半百的大将军季浩拳头紧握,背对着正在汇报情报的斥候一言不发。

  年轻的斥候第一次跟大将军这么近距离,为大将军高大坚毅的背影所深深折服。

  季将军,那可是大周军旅活着的传奇。

  “报!秦王的人马刚刚返回云中城去,奇怪的是,他并没有首先去见王上汇报追拿情况。另报,三个时辰前,秦王再次出现在关押王后的枯井旁,停留了片刻后,便离去了。”

  季浩紧握着的拳头瞬间松开了,他缓缓地转身,面向跪在身后的年轻斥候。

  伴随着季浩身上的雁翎甲发出深沉稳健的声音,年轻斥候终于看清了大将军的模样。眼前的大将身长八尺有余,面如黑炭,一双丹凤眼常年眯成一条缝,一副藐尽天下英豪的态势。

  纵使见到王上乙辛,季浩也依旧是这付持重不屈的军仪,征战沙场多年,特别是那场妇孺皆知的“漠北战役”,季家军已是几代铁血铸就的将门世家。

  那场“漠北战役”发生在二十年前,当时,年近而立之年的季浩还不是大将军。

  早在青壮年时期,他就本可以继承祖业世袭大将军之职,但是,季浩却选择了去边陲,扎根西北军营,与季家军彻底地脱了干系,一干就是十几年。

  季浩以士兵之躯,以从小耳濡目染于军旅世家的素质,在西北军营底层不间断地前线杀敌,直到季老将军卧床,将他召回侧畔。

  季将军殁后,季浩不再违反父亲遗命,挂帅执掌季家军。

  当年,季浩随王上出征大周宿敌——鬼方大荒魔族。为了这场战役,大周准备了十年,季家军也在季浩的领导下苦苦准备了十年。

  这场战役打了整整三个月之久,最后关头,眼看大周就要取得胜利了,怎奈突然天降大雪,胜利的天平戏剧性地折转向了鬼方,绞肉机般鏖战之际,不想,大周王上被诱而受困于野狐岭。

  值此万难之际,季浩凭借一己之力,冲入野狐岭,手屠三千魔族狼兵,杀出一条血路来,硬生生地掰回了战局,为战争后期大周获得最终的胜利奠定了重要基础。

  乙辛当着万千士兵的面,拜季浩为大将军,镇守大周北部、大周西部边防,并兼管都城云中城的外线防卫,统领大周近三分之一的兵力。

  此战之后,季浩一举成名,并落下了“千人屠”的绰号。连鬼方魔族听到季浩的名号,都要敬畏三分。

  这一战,让大周摆脱了近百年来遭受鬼方魔族欺压的屈辱历史,渐渐地,大周走上了安定强国之路,逐步成为了庚明大陆上最强的国家。

  ……

  二十年过去了,手屠三千鬼方狼兵的季浩雄姿依旧不减。不待开口,他那股盛气凌人之势已然迎面扑来。

  季家军五十多万士兵,并不是每一个士兵都有机会这么近距离地一睹大将军的神采。故而,这刚被委任的年轻斥候在禀告后颇为自豪,兴冲冲地离开了大帐。

  不一会儿,另一个斥候风尘仆仆地赶了过来:“禀报大将军,神医摸鱼子一家上下一百二十八口人已被秦王甲亥的御林军押解,关进了云中天牢。”

  派出去的三队探马,唯独黑龙潭方面的迟迟未见归来,季浩望着账外的弯月,陷入无尽的沉思……

  ……

  天刚蒙蒙亮,所有人都还沉浸在深深的睡眠中,唯独摸鱼子怀中襁褓里的小王子少一却清醒着。

  他嗅到了树叶上晨露的味道,也嗅到了即将跳出地平线的太阳的味道。他津津有味地聆听着众人的呼吸声、摸鱼子稳健的心跳声、潺潺的溪流声……

  月落日升的这段空档,太白星是庚明大陆上可遥望到的最亮的一颗星星。

  少一的小眼睛似乎在看着这颗星星,看着看着,他张开小嘴慵懒地打了一个哈欠,这才翻了个身,囫囵睡去。

  少一的翻身惊起了睡梦中的摸鱼子,他像是触电般浑身哆嗦了一下,费力地睁开了双眼。

  火堆燃尽,剩下一堆遇风即化的草木灰。

  师兄并没有醒来,白马在睡梦中一张一息,还不自觉地挥舞着只剩下三分之二的尾巴,驱赶着蚊蝇。

  奇怪,那八位季家军斥候怎么一个都不见了?!摸鱼子使劲揉了揉双眼,起身喊醒耿丁,嚷道:“斥候怎么都不见了?是被恶兽吃掉了还是跑了?”

  “我再睡会儿。”耿丁似乎对斥候不见的事情并不关心。

  “斥候不见了!”摸鱼子再次大声地喊道。

  耿丁终于被叫醒,绿丛中的鸟儿受到惊吓,一个接一个地扑愣愣飞了出来。

  “别嚷了,是我放走的。起初被抓,也是我特意被擒,是想近距离地对他们有所了解。”

  耿丁慢条斯理地说:“师弟,昨晚他们临走前告诉我,你离开云中一个时辰后,便有一支秦王的轻骑远远尾随着你,只是没有加劲去追赶你。直到一个时辰后,待秦王从云中赶来,追上了自己的队伍,他们方一起发力,奋力直追你而来。这其中的原由,师弟可知?”

  “起先,他们不急着追拿我,那秦王无非是不想在大将军的地界跟季浩有什么瓜葛罢了。我这次能逃脱秦王的人马,是多亏了瘴气。倒是这季家军……”

  “季家军一向军纪严明,一定是有目的而来,我并没有去追问他们伏击你的目的。”耿丁接话说道。

  “师兄你放过他们是为何?”摸鱼子有些摸不着头脑。

  “让他们回去给季浩报信,我想看看事态接下来会怎么演变。毕竟,他们在朝廷里的立场始终没有显现。”耿丁说道:“看来,他们还不清楚你怀中的孩子是谁的。”

  听耿丁这么一说,摸鱼子突然想起什么来,他悔得只拍脑门:“昨天黑龙潭打斗之时,少一曾探出脑袋,这几个斥候又不是瞎子。如今你把他们放走,这下可好了,就等着季家军围攻你大堰河吧!”

  耿丁笑道:“你放心吧!我在他们八人身上分别种下了麻豆,哥几个从此时时受我掌控,他们生不如死,哪里还敢透露出去?!”

  摸鱼子闻得后一语未发,此时,太阳已经爬上山头,绿叶上的滴滴露珠泛着耀眼的白光。

  他远眺眼前的山峦叠嶂,是啊,路途尚远。

  ……

  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对一整夜没有卸甲、没有合眼的大将军季浩低声说道:“大将军,他们回来了。”

  “召他们进帐。”

  帐中,齐刷刷地跪着八个斥候,看情形,他们并没有季浩料想的那么落魄不堪。

  八人齐声道:“请大将军降罪。”

  季浩回头问老人:“季伯,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大将军,刚到卯时,再过半个时辰就天亮了。”

  大将军起身,向账外走去。快要出大帐时,他停了下来,头并没有回地说:“都先去睡一觉吧!正午,再到我帐中来。”

  对于将军的反应,斥候们一时间摸不着头脑,季伯上前对他们说:“大将军让你们先回去睡觉,你们就先退下吧。”

  斥候们这才起身。待走出帐子,早已没有了季浩的踪影。

  季浩很想知道过去的十几个时辰里在黑龙潭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遭遇到了怎样的高手,竟折损了他四个训练有素、经验丰富的斥候。

  他知道,这摸鱼子本是孤山无忧洞主的弟子,虽说已入第二境地——通境,但这摸鱼子人称神医,一心钻研医道,心思根本不在武道修行上,并不是真正的高手。

  他,又有何能力连损我四个斥候呢?!

  季浩也不急于弄清那个帮助神医摸鱼子的高手到底是谁,他不希望事态复杂化。

  云中,那位掌权者正欲借助他的力量来平衡另外一股势力,这,已让他很是被动。季浩不想让这件事情成为自己不得不表达立场的一次不得已出牌。能躲即躲,是为好。

  他一心保家卫国,一心捍卫季家这个军旅老牌世家在大周的地位,甚至不惜粉身碎骨。怎奈情形总在变化,政治纷争复杂!

  为躲开朝堂之上权谋之斗,季浩一向谢绝王上所赏赐的云中豪华府宅,举家入驻距云中四百里之外的代地季家军大本营。

  可是非羁绊,岂是身在江湖的他可以躲得了的?!

  午休的季浩并没能入睡,他清晰地感觉到,一场无法阻挡的风波已经来临……

  ……

  在摸鱼子看来,师兄的决定总有他的道理。所以,对于放走季家军斥候的做法,他虽然抱有疑虑,也还是接受了师兄的这一决定。

  一顿饭的功夫,耿丁从山谷的丛林中走回小溪旁,从腰间解下一个葫芦,递给摸鱼子:“师弟,这是雪貂的naishui,快给这娃子喂些。”

  摸鱼子接过葫芦,将葫芦嘴对着少一的小嘴儿,一滴乳zhi刚一沾到少一干涩的小嘴唇边,紧闭着眼睛的少一看似没有反应,小嘴却立时张得老大,恨不得吞下这葫芦嘴儿。

  葫芦嘴儿一倒,naishui似股小水柱。摸鱼子怕呛到孩子,尽量控制着流速,好让葫芦里的naishui往少一嘴里送得慢一点。

  少一咕嘟咕嘟地大口吞咽,小手也着急地把住葫芦,好像生怕没了吃食。

  摸鱼子和耿丁看到这个场景,心生怜爱,相互会心地对视了一眼。

  人饱马歇,又是上路的时分了。

  耿丁郑重地看了摸鱼子一眼,说:“师弟,到了这会儿,虽然我们一一喝退了几队追兵,然而,我耿丁因着得到王后的传音,所以对她立下了誓言,一定要将孩子安全地送到大堰河村。

  “要知道,任何一股力量,无论是来自大周王上也好,来自秦王,或者来自季家军也好,他们都不会轻易罢手。这个孩子性命攸关啊!

  “和你碰面之前,我已经跟踪你多时,特设下毒瘴,之后,又暗中保护你过了当年咱师傅设置的打雷关。你赶紧继续带着少一赶往大堰河村,我来断后,现在我就回原路,守住打雷关关口,以防再有追兵。”

  摸鱼子也正担心着,如果耽搁时间久了,追击的几股力量如果重新聚集,恐怕自己难以应对。

  故此,听了耿丁一席话,摸鱼子深以为意。他对耿丁一抱拳,心下猛地一热,声音有些暗哑,道:“那就谢过师兄抵挡之恩了。”

  “哎?哪里哪里,不要说谢字,我们所有人就是拧成的一股绳。”耿丁乐呵呵地摆手,道:“从小处说,得王后之托,要保护王子。往大处说,我们这是与神鹿一道护住太初之种。”

  “原来,我们有很多人啊!”摸鱼子吃惊地说。

  “师弟快快上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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