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之上,众生百态正在一一上演,而在高空之上,那凡人的禁地,无人可以触摸之处,时间却仿佛陷入了静止之中。
云海定滞,大日披落天际。
一道盘膝端坐的人影浮在云海之上,不动不摇,如同一座亘古不变的雕塑。
墨色长发柔顺的披在那人后背,人影头颅微微低垂,他眼眸之中不停闪过的流光,是此地时间流转的唯一比照。
这正是渡劫的陈子昂。
这次元神之劫,他准备了很久,而且野心很大。
借助三劫元神蜃兽的核心之力,他把这整个小世界都入他的心魔之劫之中。在无相天魔的参与之中,他可以寻机在这次心魔之劫之中明悟时空变换、定数因果之理。
甚至,有很大的可能,可以让他提前触摸到元神巅峰的境界。
换做他人定然不敢如此疯狂,但他本就有过一次二劫元神的经历,又身怀七宝妙术之中的无上心经,对于渡过心魔之劫的把握极大。
这才是他愿意闯一闯的资本。
而落于这个世界之上的每一个心魔,其实论起根底,并不比他本体稍弱,有这些心魔帮助他演化这个世界的进展,他能看的更多。
而这个小世界修行之道不昌,武力上限极低,也能让他有把握主导全局,不会被心魔附身之人反噬。
一切都很顺利,落于这个世界上的心魔,每一个都结合了陈子昂内心某处的执念,并与这个世界的本体结合,造成了搅乱这个世界的变数。
这个世界,原本在他眼中清晰可见的未来,因为这些变数的存在,变得模糊,不可预测,充满了未知。
而这些来自于他内心深处与浩瀚宇宙最深处的存在结合而来的心魔,也给了陈子昂不小的惊喜。
有些连他都做不到的事,这些心魔显化之物却能轻易施展,而且还可以丝毫不损害到附体之人。
比如,那一位名叫若舞的小姑娘,竟然可以以凡人之身,毫无压力的在梦中推演出未来的情形。
比如,有位炼器大师,能够无时无刻的吸收着这个世界曾经有过的炼器技术,在加持己身的基础上并加以演化。
比如此时大宋的皇帝,他对于经济、政治的了解,一日一变,其中涉及之深,已是远远超出了一个凡人所能容纳的极限。
这些他其实也可以做到,但绝不可能轻易的赐予一个凡人如此的威能。
因为受限于这个世界,所以心魔之能在外显露的并不多,但这已经让陈子昂大开眼界,对自身的了解也越发的深入。
而这个世界时间线的延续与无时无刻不在发生的变换,也让他对于元神境界的感悟和因果定数之间的联系,有了极大的了解。
定数、变数、劫数,每时每刻都在他的眼前交错浮现,与他所学的大道之言一一验证,一点点的助他把握其中的玄机所在。
不过,这种渡劫之法虽然极妙,但也有危险蕴藏其中。
就在他打碎蜃兽之核,进入心魔之劫之时,陈子昂就发觉了不对。
原本在他看来,即是心魔之劫,那定然是假的
但到了近前,他才发现,自己已经开始渐渐分辨不清楚何为真假。或者说,他正在一步步的迷失了对于真假判断。
这个世界原本真实的存在,在他的感应中渐渐模糊,不可触摸,而这个虚幻的心魔之境,却变的越来越真实
很多次,他有想过打开自己脑海之中的石门,回返修行界。
但他害怕,回去的到底是身在心魔之劫的自己,还是现世之中的自己
甚至,他的心魔之劫,会不会因为到了修行界反而变得越发不可琢磨。
毕竟,他的避劫之法从未从其他地方听闻过。
随着时间的推移,现实之中的存在,定然会越发虚幻,最终消失不见,而他则会永远的留在这处他所创造的虚幻世界之中。
但要他舍弃观看一个世界演化的机会,却也不容易。
为此,他插手其中,小心翼翼的推动着这个世界的发展,激发他们的能力,加大心魔之间的矛盾,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斩灭所有的心魔变数。
这样他就可以在得到最大收获的同时,安全破劫而出。
“呼”
微风吹来,天际静止不动的白云开始泛起涟漪,端坐其上的陈子昂眉头不禁一皱。
种种迹象表明,他越来越深入这个虚幻的世界。
大宋京城。
这座往日喧嚣异常、人声鼎沸的城池,今日却格外的寂静。就连那高空之中飘荡的云朵,似乎都显得分外压抑。
一股沉甸甸的重量,压在了京城所有人的心头。
皇宫大殿。
皇帝宋毅正冷着脸端坐在九龙椅之上,双眸透过宽广的殿堂,直射遥远之处那土黄色的城墙。
他清楚的知道,在那城墙之外,有十万神威王的精兵环视着京城,对方军中的杀气和斗志,无时无刻不在沸腾。
大殿之上,文武百官争做有分立两侧,人人皆是头颅低垂,不发一言,只有一股无言的沮丧在大殿之中来回往返。
良久,宋毅的眼眸才悄然回转,把目光落在大殿之中的文武百官身上。
单看相貌,无人能够想到此时的皇帝不过是一位十四岁的舞勺少年,他那刚毅的面容、睿智的眼眸、威严的气势,也会让人在第一时间忘记他的年龄。
自打登基以来,这位小皇帝屡屡有出人意表之举,杀舅弑母、改革政令、清扫朝堂,他的每一步都在触动着某些人的利益。
但这位小皇帝却仿佛生就一双慧眼,能轻易的看到敌手的破绽之处,雷厉风行下达的政令,可以轻松扫平所有的阻拦。
这位皇帝,单论执政之能,历来各朝各代,无人能敌
即使身在王朝末世,也有诸多朝廷中人深信,当今皇帝定能逆转乾坤,扫清不逆。再创大宋盛世。
奈何,天意弄人,最近这些年来天下屡出异人,天下无敌的勇将、文豪书圣、丹青圣手,似乎千年来所有的天才都涌现在这个时间一般。
尤其是神威王柳朝恩,火神将孙子美,更是天地间的异数,两人联手,竟能在西北严寒之地拉出一大批精锐兵将,并以此横扫天下。
烈火炮弹之下,不只是大宋,天下所有的实力全都瑟瑟发抖,神威军的火器营代替大宋的玄铁军登上天下第一军的位置。
神威王的军队,就如来自地狱的恶魔,挥舞着烈火,以一种蛮不讲理的姿态,荡平着眼前一切的反对势力。
在他的军队之下,宋毅的智慧毫无抵抗之力
就如今日,神威王柳朝恩的军队围困京师,守卫大宋京城的十万兵将,全都陷入到沉默之中。
“多久了”
宋毅扫视群臣的眼眸依旧锐利,只是口中发出的声音有了些沙哑。
“回陛下,已经三日了。”
魏德海扫了眼下方的众臣,见全都低垂头颅,无人吭声,只得小心翼翼的挪动了一下脚步,缓缓开口。
城外的神威军围困京城已有三日,但三日之中,神威军却并未主动发出过一次进攻,只有一封柳朝恩的密信,送到了宋毅的面前。
“看来柳朝恩杀我之心不死啊”
宋毅眼神一暗,高高昂起的头颅终究还是微微垂了下去。
“陛下”
魏德海身躯一晃,猛然跪倒在地,嗷嚎大哭起来。
“陛下放心,就算是拼了老奴的这身性命,也定会护着陛下逃出京城”
一身武将打扮的太监王大用紧随其后,双眸通红的跪地大吼,一身甲叶来回碰撞的叮当乱响。
“陛下,只要陛下一声令下,末将这就率兵出城,与那逆贼拼个你死我活”
御林军孙智也上前一步,双手抱拳,大喝出声。
“陛下,我等愿与朝廷共存亡”
“陛下,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啊”
“”
“好了”
随着魏德海的哭声,大殿瞬间掀起喧哗,熙熙攘攘如同闹事,也让宋毅心头一片烦躁,猛然大吼一声。
吼声过后,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再次浮上心头,让他的脸上情不自禁露出一抹苦涩之意。
“有什么用这个世界,终究还是要靠武力说话,力大者强,乃是天理我现在才明白,计谋只是力不足的情况下,一个无奈的选择罢了。”
“陛下”
魏德海身躯一颤,满脸惊恐的抬起头颅,似是已经猜到了宋毅的打算。
“不可啊陛下还有大半国土,千万忠心耿耿的臣民,今日退一步,我们未必会输,未必会输的”
“未必”
宋毅苦笑摇头。
“孙子美手中的火器营,可以在一个时辰之内轰破天下任何一座坚城我们拿什么跟他们斗”
“况且,今日我若退走,天下乱世仍将持续,百姓仍要遭殃。还不如以柳朝恩所说,主动投诚为好。”
“如此一来,柳朝恩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一统天下,让百姓免遭苦难,还能给我留下一个好一点的名声。”
宋毅此言一出,大殿之中当即乱作一团,有那愤愤不平的。
“陛下,不可啊”
“姓柳的乃是想以言相欺,陛下切莫相信他啊”
“是啊陛下放心,末将定当安全护送您离开京城,今日退上一步,我们他日再反攻京城就是”
也有那些心忧天下的,低头不语,满脸悲戚。
更多的,则是挥舞手臂,在那里胡乱嚷嚷,语不达意,让人也无法得知他们心中的真正想法。
“好了”
这一次,宋毅没有大吼,只是双手无力的朝下摆了摆。
“都别说了,这三日我想了很多,我觉得我想的已经足够明白了。”
暗地里,他又加了一句。
是真的明白,一如当初梦中惊醒,明悟政治经济之道的情形一般,这次他明白的是面对生死,该如何做出抉择。
“魏公公”
“老奴在”
魏德海把头垂下,紧贴地面。
“陪我走一遭如何”
看着面前这位满头白发,背部弯曲变形的身边人,宋毅的眼眸不禁透出一股温柔。
“这是老奴的荣幸”
魏德海抬起头,满是皱纹的脸颊之上,已是挂满了泪珠。
“陛下,微臣也愿”
王大用踉跄上前两步,就欲跪倒在地。
“不必了你还是留下来吧,相信新王还有用得着你的地方。柳朝恩虽然寡恩,但并非滥杀之人,王大伴不必与我一同赴死。”
宋毅单手朝下虚按,制止了王大用的动作,同时也挡下了其他人的一时冲动。
“孙将军。”
“末将在”
“我走之后,我希望某些人陪着我,这件事,你来做”
宋毅眼眸一眯,一股冷冰冰的杀意透体而出。
有些人,他迫不得已保留着他们的性命,不过到了今日,却没有什么能够拦住他的了。
“属下遵命”
孙智把头叩地,撞得咚咚作响,回复的声音,更是一片悲凉。
“魏公公,劳烦您把我这几年写的书册拿过来。我想,新皇,应该能够用的上那上面的东西。”
“是陛下。”
魏德海从地上缓缓爬起,恭恭敬敬的拱了拱身,转身去了后殿。
一日后,大宋皇帝宋毅禅让诏书遍传天下。
翌日,尊号元宝圣文应道皇帝的宋毅自裁与宋庙,有太监总管魏德海相伴。
“朕在位近十载,遭天下荡覆,民生多艰。今朕俯察民心,仰观天文,知命不在朕,而在神威王柳。”
“夫大道之行,天下为公,选贤于能,故先贤皆以禅让为制。今,朕欲效仿先贤,追踵先人,禅位于神威王柳朝恩”
王大用手捧圣旨,大声诵读着先皇遗诏的内容。
大殿之上,柳朝恩端坐九龙椅之上,面无表情的看着殿下的文武百官,只有目光扫过左首第一的孙子美之时,才会微微一顿。
“一个月后,是个好日子,登基大典,就安排在那一天吧”
“是,陛陛下。”
王大用呆了呆,身躯微微后退,恭恭敬敬的拱了拱身。
“子美,随我到后殿来。”
柳朝恩随意的摆摆手,让朝臣尽数退下,唯独留下了孙子美。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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