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在路上的人消息最是闭塞,整个皇宫都在为霍斯都帝国与狐丘国、南庆国的联盟惶惶不安时,本应深谋远虑的楚辞却毫不知情,还在为一身枯枝腐叶烦恼不堪。
“不过是枯叶而已,有那么可怕吗”言离忧回头叉腰,一身劲装英气十足,反倒显得楚辞高雅得近乎柔弱。
“言姑娘这是在蔑视在下啊!”弹走肩头一片半黄半绿的湿漉漉叶片,楚辞苦笑摸了摸脖颈,“就算爬到身上的是毒蛇也没什么可怕,驱赶走就好,真正可怕的是自身有问题,解决起来可不是随手弹走这么容易的。”
言离忧似懂非懂,目光掠过楚辞脖颈上一片苍红才恍然大悟:“你对枯叶这类东西过敏”
“嗯,干得还好说,最怕那种湿漉漉的腐叶,一旦碰到皮肤就会起疹子,吃什么药也不管用。”
漠南地区四季湿热,山林中少不了挂满雨水雾气的叶子,想要避开根本不可能。言离忧知道过敏症对过敏者来说有多痛苦,见楚辞手背、脸颊等地方已是一片红印,急忙从腰间猩包里掏出一只圆圆扁扁的铁皮盒丢给楚辞:“是驱蚊虫用的油膏,你涂一些在皮肤上,多少能隔绝接触。”
“不愧是大夫,连这种东西都会随身携带。”楚辞接过盒子浅笑道。
“又不是我准备的。”言离忧耸耸肩,双颊一丝恬淡笑意,“墨情说这边山高虫多,少不得会被叮咬,今早特地找来这药膏让我带上。”
“所以说,世子的确来过妖山”
“我哪里知道他从不对我说那些事情。”才说两句话又被楚辞绕进去,言离忧急忙避开,绞尽脑汁却怎么也提防不住不知何时而来的试探。
该不该让楚辞知道温墨情想要帮温墨疏的事对许多内幕并不了解的言离忧不敢妄下定论,索性对楚辞疑问目光佯作不见,这一路上的对话也因此经常出现突兀断续——但这不是最难熬的,最难熬的还是漠南天气。
妖山不像言离忧想象中那般仅仅是一座种满药材的孤山,事实上从昨天晌午进入密林开始,他们这一路翻山越岭走过的地带都属于妖山范围,而且是密叶遮头、不见天日的潮湿山林,脚下土地湿泞难行不说,几乎贴在皮肤上缓缓流窜的湿润热流更是难熬。
言离忧自幼生长在四季分明的北方,最受不了的就是这种闷热天气,满怀期待去问楚辞,得到的回答却是,这样的山路许是还要走上一两天。
“上次来妖山时,我只走到外围山脚下就被阻拦,并不清楚主山具体位置,所以……言姑娘还是省些力气努力爬山吧。”看看最初摩拳擦掌斗志满满,而今垂头丧气一身疲惫的言离忧,楚辞依旧笑得优雅得体。
在言离忧记忆中,楚辞似乎一直以优雅从容的形象示人。
“楚公子不能进入妖山的原因是什么你并非与君子楼有关之人。”言离忧突然问道。
“言姑娘不用想太复杂,我的确与君子楼无关,虽说秋楼主曾邀我入君子楼精研棋艺,可我对那东西却只有打发时间的兴趣,是而没有同意。”轻描淡写将自己和秋逝水的关系一笔带过,楚辞唇角微翘,“其实我不能进入妖山的原因很简单,妖山除了排斥君子楼外,对异族也是十分厌恶的——言姑娘看我的眼睛,是不是很容易就能看出与大渊人有区别”
楚辞的眼眸微微泛蓝,不是大渊百姓常见的黑色或者棕色,显然拥有异族血统,如果说妖山对异族人也有限制,楚辞的确是过不去的。
“那么,楚公子是哪里人呢”言离忧不动声色抛出第二个问题。
楚辞立定脚步,闲闲地伸了个懒腰,狭长眼眸迎着斑驳树影微微眯起:“礼尚往来,言姑娘想要打探秘密,是不是也该给楚某一些甜头这样好了,言姑娘的问题我可以回答,但作为交换,言姑娘也要如实回答我的问题,如此可好”
果然是老狐狸,绝不做亏本买卖,奸商本色和君无念有得一拼。
短暂腹诽后,言离忧点点头:“反正我问的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楚公子若要交换,也得是些不难回答的才行,这样才够公平。”
“是否回答言姑娘做主,并不是非答不可。”楚辞忽而轻笑,意味深长看着言离忧,“我发现,言姑娘在殿下身边时是一个模样,在世子身边时是另一番模样,若他们二人都不在,言姑娘又别有一番模样。”
言离忧眉头一皱:“是说我表里不一、因人而异”
“言姑娘想多了,我只是觉得现在的言姑娘更自主,做起事来利落洒脱,而不是跟在别人身后敛藏风华的随从模样。就好比这山路,自从我们进山之后,在前面开路的一直是言姑娘,倘若世子在,那么言姑娘就只会在世子身后默默跟随吧”
楚辞的回答让言离忧微愣,她从没想过自己的一举一动也会有如此之多说道,更不曾注意过,温墨情在与不在时自己有什么不同。
“言姑娘身上有着与众不同的光彩,总有一天你会发现。”
语焉不详的评价令言离忧愈发困惑,未及发问,楚辞忽然竖起手指立于唇边,轻轻嘘声之后闭起双目,微微侧头似是在仔细倾听什么。言离忧试着学他去听辨,却是什么异响都听不到,耳中只有风拂树林的沙沙密响。
“很轻快,不像是成年人的脚步声。”片刻后楚辞缓缓睁眼,指了指右前方,“那边有人,可以去问问路。”
排斥异族人的妖山中主动接触外人不是什么好决定,简单环视所处位置后言离忧还是同意了楚辞的提议——对于两个不识路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已经在山林中兜兜绕绕浪费大半天的人来说,打探明白前进方向比什么都重要。
谁让她和楚辞都是路痴呢
顺着楚辞所指方向,二人加快脚步向前走了足有一刻钟的时间,果然在一处泉眼边发现人影,且如楚辞所说,那是个脚步十分轻巧的女孩儿。
“你们是什么人”穿着染蓝布衣的女孩儿约莫七八岁,看起来并不怕生,盯着楚辞看时圆乎乎脸蛋上露出一丝惊讶表情,“你,不许进这山里,老怪山神会生气的!”
“山神不会生气,我是来找他看病的——你看,眼睛这里病了,所以才变成这种颜色。”楚辞弯下腰凑到女孩儿面前,指着自己眼眸扯起弥天大谎。
言离忧翻了翻白眼,介于寻找老怪求药一事比较重要,只能对楚辞欺骗孝子的行为装作没看见。
那女孩儿似是极少与外人接触,对楚辞的话半信半疑但没有显露敌意,听说二人在山中迷了路便好心指了个方向,之后又低头认真地在灌木丛间翻翻拣拣。
“在找什么”言离忧本打算离开,见那女孩儿找得十分吃力,下意识往地上的篮子里看去。篮子里装着一些浆果和块状根,零星可见几只青红相间的野果,言离忧心下了然,俏皮地朝女孩儿眨了眨眼:“等着,我帮你找些好的来。”
话音甫落,言离忧足下一点,单脚蹬踏树干再次借力,转眼间身形跃至两人高的古树梢头,转身间一片青绿纷杂的树叶簌簌落下,劲装飒爽的瘦长身影也翩然站回原位。
不及掸去衣衫残叶,言离忧展开手臂垂向竹篮,几只拳头大小的野果扑通扑通落进篮子里。
“树梢的已经熟透了,松脆多汁又没有酸涩味道,个头也比生在下面的大上许多。”提起篮子交给小女孩,言离忧笑容明亮,“就算是问路的谢礼吧。”
小女孩儿好半天没回过神,待到捧起比自己手掌大的野果时才深深一声惊叹:“好大的果子!”
从头到尾楚辞都站在一旁不言不语,末了淡淡一抬眸:“言姑娘何时学的功夫世子的话,应该没有太多时间亲自教授吧”
“照着书本随便学了学。”言离忧拍拍掌上灰土,故作漫不经心道。
的确,最开始让言离忧习武的人是温墨情,但武功真正突飞猛进却是言离忧在谪仙山那一段时间,如今言离忧的身手离不开童如初的细心指教。昔年作为巾帼军主将的童如初已经死了,知道谪仙山顶半残隐者的人少之又少,就连君子楼内也只有几位少主了解内情,温墨情和秋逝水费尽心力掩藏的事实和安宁,言离忧不希望被外人知道,更不想看到童如初的宁静生活受人打扰。
楚辞略略耸肩,淡雅笑容丝毫不变:“随口问问,言姑娘不必紧张——君子楼的秘密也好,世子的秘密也好,楚某无意窥探,只是惊讶于言姑娘功夫进步之神速罢了,不知道的话还以为言姑娘早就有极厚的功底在身呢。”
言离忧心头一震。
这样的话,温墨情好像也曾说过,且是被温墨情算作她不是青莲王本尊的证明之一。
秀美面容上一闪而逝的惊诧自然没能逃过狐狸似的眼,楚辞从小女孩儿抱着的篮子里拣出一只青涩野果轻轻咬了一口,闭上眼仿佛十分享受。
“有些生涩,但是酸酸的味道很开胃,那年先帝得了一箱番邦奇果,跟这果子味道倒有几分相似。我还记得先帝特地让人给我送了几只,谁知送果子的小太监手脚笨拙,走到湖边时脚一滑险些摔倒,要不是路过的青莲王出手帮忙,许是我就没运气吃到如此没味了——对了,那时候青莲王的动作可比言姑娘更加轻盈快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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