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倌立即大叫起来:“老板娘,无凭无据,你可不要血口喷人。”在捕快周正通的面前,谁都不想自己身上沾上一点腥。
老板娘无意间说了一句:“什么无凭无据?我三天前撞见你深夜外出,鬼鬼祟祟的,肯定没干好事。”任谁听到这句话都觉得是老板娘吵架吵急了,故意小题大做,泼一盆脏水出去。谁料堂倌听后却脸色一变,仿佛真有什么不能说的秘密。
气氛顿时紧张起来,众人的目光都在堂倌身上打量。这时老板娘也反应过来,拉着周正通说:“周捕快,我这伙计这几天招呼客人很不用心,总是呵欠连天,裤腿上还有泥巴。仔细一想简直疑点重重,你赶紧查查他。”
眼看自己的嫌疑越来越大,堂倌惊慌失措地指着朱老板大叫起来:“冤枉啊,是老板让我挖的——”
“挖什么?”周正通急促地问,紧张地拧起双眉,本能地感觉到这里面肯定有名堂。
朱老板急忙上前解释:“都是采菱爷爷交代我做的,让我去后山帮他挖一个坑。当时他说得神秘兮兮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现在回想起来,大概是因为他预感到自己大限将至,在交代后事了吧……”说着就开始连连叹息。不知道他的话是真是假,现在采菱的爷爷下落不明,所以没法对证。朱老板厚道的性格是香满楼生意节节高的基础,周正通虽与他不熟却也有所耳闻,心里琢磨着难道这一切都是采菱爷爷搞的什么鬼。
就在这时,一直默默哭泣的采菱擦了擦眼角,抬起头说:“……我爷爷不会说话。”虽然语气柔柔弱弱,但是话里的内容无疑是狠狠地甩了朱老板一巴掌。
刚才还在长吁短叹的朱老板脸色一变,紧张兮兮地指着采菱高声嚷道:“他不是会口技吗?”
采菱被他凶神恶煞地一瞪,吓得不敢说话了。后来在耿芸的安慰下才渐渐恢复,委屈地低声说:“爷爷他……只会口技。”
这句话令众人皆露出莫名其妙的表情,面面相觑。
“会口技哪能不会说话?难道他用鼻子学老虎叫吗?”看到形势不利于自己,朱老板也急了起来,要拉采菱问清楚。
采菱甩开朱老板站起来。她什么也不解释,而是固执地说:“总之我爷爷就是不会说话……”然后她又抱着朱老板的胳膊,打着哭腔问道:“那个坑在哪里?我要去找爷爷。”无论如何,这是找到爷爷下落的唯一线索。
采菱见朱老板不出声,便推开他自己冲出门去。朱老板一把抓住她,又气又急地说:“你这姑娘不要不识好歹,我们好心收留你,你却怀疑我们要害你。你爷爷全身瘫痪,难道还能自己上山?我看他就是故意失踪的,不想让你去找他了。”
采菱挣扎着大叫“放开我,放开我”,但是朱老板却死死地抓住她不松手。场面一下子变得混乱起来,其他人都不知道该帮哪边,呆呆地盯着他们。
就在这时,房间的角落里突然传来一个风轻云淡的声音:“采菱的爷爷当然不能自己上山,不过……也许有人把他背上山了吧。”说话人正是岳凌楼,他从一开始就坐在角落里,不过因为一直没有说话,所以大家都忽略了他的存在。
刚才香满楼几个人你指我,我指你,互相怀疑的样子精彩极了,他一边看一边偷笑。要不是看到天色越来越暗,该让耿芸回家休息了,他才不想开口呢。
刚才每个人的话听上去都合情合理,可以把自己身上的疑点洗清,但却忽略了一个重要的问题——就是时间。
岳凌楼说:“我用刚才他们三人的话来还原从昨晚到今天发生的事情。香满楼打烊最晚是三更,结束了一天的忙碌后,朱老板想到要去探病,到了房间却看到采菱已经睡熟了,于是把她抱走。就在这段时间里,朱夫人因为久等不到朱老板回房而外出寻找,在采菱爷爷的房间外偷看了一眼后就回去了。过了一会儿,已经把采菱安置好朱老板回到自己的房间,结果却因为说错话被误会而与朱夫人争吵到天亮。朱夫人一怒之下要赶走采菱,结果采菱却发现爷爷失踪了。”
大家一边听一边点头。综合朱家三人的话,的确可以还原出这样一段经过。但是,岳凌楼忽然把目光移向手还死死抓着采菱的朱老板,问道:“香满楼打烊最晚是三更,而六更才会天亮。如果你三更返回房间就开始吵架,一共吵了两个时辰,未免太长了一点吧?”按照常理还说的确太长,但是以老板娘的战斗力,未必不能完成这个“艰巨”的任务。不过,朱老板听了岳凌楼的话并未反驳,而是心虚似的低下了头。这样的反应令他的嫌疑变得更大了。
这时,昨晚见过老板娘的堂倌想了想说:“应该不是三更,因为我昨晚看见夫人时,已经在房间睡过一觉了。大概是四更起夜时无意间看到了夫人。”
“也就是说……”岳凌楼望着朱老板,“从三更香满楼打烊到四更你返回房间的这一个时辰里,你也失踪了。”之所以用了一个“也”字,是因为他怀疑朱老板是与采菱爷爷一起“失踪”的。换句话说,是朱老板昨晚把采菱爷爷带走了。
朱老板沉默不语,采菱怔怔地盯着岳凌楼,周正通和其他人都觉得岳凌楼说得有道理而纷纷点头。就在这时,老板娘突然扯着嗓子尖嚷道:“不可能!就算我丈夫失踪了一个时辰也跟那老头没关系。因为昨晚我亲眼看到那老头躺在床上,没过多久我丈夫就回房了。这么短的时间之内,他能把那老头怎么样?”老板娘这么一反驳,大家又都觉得她说得也有道理,因为在朱老板失踪的那一个时辰里,采菱的爷爷还好端端地躺在床上呢。
面对吵得脸红脖子粗的老板娘,岳凌楼从容不迫地问:“你真的亲眼看到了吗?”
老板娘蓦然愣住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死撑着说:“我、我……当然亲眼看到了……”
“你看到脸了吗?”
“看、看到了!”虽然态度理直气壮,但神情却略显慌张,瞎子都能看出她这么嘴硬是为了证明自己丈夫的清白。见其他人都流露出怀疑的目光,老板娘又狡辩道:“就算我没有看到脸,但是我看到被子是盖好的。如果昨晚被子就像今天这样掀起一个角来,我早就发现那老头失踪了!”
周正通听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一旁的朱老板感动得热泪盈眶,就差没有冲过来抱住她狂亲几口大赞“老婆说得好”了。就连耿芸都觉得岳凌楼的推测有漏洞,走过去悄悄地说:“凌楼哥,你是不是弄错了?”
这时岳凌楼忽然把目光投向采菱,淡淡地问道:“采菱,你今天早上来到房间时,床上的被子是不是现在这样?”
采菱看了一眼掀起一个角的被子,然后做出一个所有人始料未及的动作——她居然摇头了。不仅摇头,而且还走过去把掀开的那个角盖上,说:“应该是这样的。”四个角都盖好的被子上微微鼓出来一块,看上去就像躺了一个人一样。
看到这幅画面,目瞪口呆的一群人不禁倒抽了几口凉气。
岳凌楼微笑着说:“这就对了。被子不是采菱爷爷失踪时被掀开的,而是采菱今早进屋找爷爷时才掀开的。她发现爷爷不在床上,自然要掀开被子看个清楚。如果被子盖得好好的,她却冲出来说爷爷失踪了,那才真的见鬼了。”
今早采菱看到爷爷失踪后六神无主,急得哭哭啼啼地到处寻找。关于被子的事情,其他人没有问她,她也没有主动说,所以才造成了这个误会。
岳凌楼总结道:“也就是说,三更香满楼一打烊,朱老板来到这个房间。先把熟睡的采菱抱走,再把采菱的爷爷带走,临走前还特意把被子做成人型。一个时辰后,朱夫人凑巧在窗外偷看,看到被子鼓起来就以为床上有人,其实根本就没有。”
岳凌楼说完后,挤满人的房间里静得连呼吸声都能听见。
漫长的寂静后,老板娘说话了。“老朱,真的是你吗……”她颤悠悠地伸出手去,紧紧地抓住了朱老板的胳膊。一双填满疑惑的眼睛泛着血丝,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的丈夫。刚才那非要强词夺理的神态消失无踪,只剩下深深的震惊和失望。
就连最信任自己的人都临阵倒戈了,意识到大势已去的朱老板沉沉地叹了一口气。他痛苦地皱起眉头,不停地摇头叹息。嘴巴张开了又闭上,闭上又张开,反反复复好几次,始终没有说出半句话。他并非不想解释,而是不知道怎么才能解释清楚。
“老板,真的是你吗?”堂倌不敢置信地盯着忠厚老实的老板。“你让我在后山挖的那个坑,就是为了活埋采菱的爷爷吗?其实我早就觉得有些奇怪,但当时见你支支吾吾的,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才没有一再追问。亏我还一直相信你不会做这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我真是瞎了眼了!”
虽然被愤怒的堂倌指着鼻子斥责,但朱老板始终不吭声,似乎已经默认了。
见状,老板娘红彤彤的眼睛中顿时滚下两行热泪。忍无可忍的她一边推打朱老板一边骂道:“你为什么这么做?难道为了强占采菱就把她爷爷给活埋了?我居然会跟你这个丧心病狂的男人同床共枕这么多年!我也瞎了眼了!”她推着推着自己没站稳,一屁股坐到地上。别人来扶她也不起来,就坐在地上悲痛欲绝地嚎啕大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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