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冬梅在清和以及另外几名僧人的帮助下,把尸体重新送回墓地。
冬梅昨晚哭了一夜,早就已经哭得浑浑噩噩,快要走不稳路了。耿芸出于同情,担心山路湿滑,冬梅不小心跌倒,好心地搀扶着冬梅向墓地走去。
苏家丫鬟下葬和耿家本来没有关系,但是耿芸执意要去,岳凌楼和江城也只好尾随。
离景元寺大约两刻钟脚程的地方就是一块埋骨宝地。老远就可以看见无数墓碑林立在半山腰上,杭州城不少百姓死后都被安葬在这里。
这附近修的一般都是石坟,坟包由石块堆砌而成,再用泥沙填补缝隙。殓葬金丰厚的人家可以用四方石,穷人家就用形状残破的废石料,偶尔还能看见几座孤零零的土坟。
无论生前是住豪宅别院,还是屋无片瓦,反正死后大家都聚在同一个山头,望着同一片风景——这景致倒真是有趣。
袁夫人和香菱不愿带路,冬梅和僧人花了不少时间才找到春梅的坟墓。
奇怪的是,光从表面完全看不出坟墓有任何异常。
春梅不像是掀开石块爬出来,而像是直接用“穿石术”钻出来的。
后来大家一起掘开坟茔,这才发现棺材里面果然空空如也。
耿芸小声问:“凌楼哥,为什么会这样?”
岳凌楼也有些莫名其妙,推测道:“如果不是‘穿石术’,那便是有人先把坟挖开,放出春梅后,又重新把坟修好。”
话虽如此,但是谁会干这种事?难不成春梅是假死,事先与人约好来挖坟放她逃生?
然而岳凌楼的这个猜测很快就宣告落空,因为突然有僧人发现另外的坟墓也有被挖掘过的痕迹。挖坟并非针对春梅,而似乎是一种普遍行为——难道春梅真的是被挖出来后死而复活?但是她的腿伤又是怎么回事?
事情越来越诡异,僧人们最终决定向衙门报案。
正午刚落,衙门捕快周正通率领五名衙差赶到墓地进行仔细勘察,果然发现大约有十多个坟都被挖掘过。死者有男有女、有贫有富,乍一看上去仿佛没有任何关联,掘坟者的目的明显不是陪葬品。
一夜未眠的冬梅葬下姐姐后便返回景元寺休息。岳凌楼和耿芸因为好奇而留在墓地看捕快办案,属下江城也只得陪伴在侧。
掘坟的消息传开后,不少坟主的亲戚都闻讯赶来。平时大白天都阴气沉沉的坟地今天热闹极了,衙差、和尚、市民全都汇聚于此,办差的办差,议论的议论,看热闹的看热闹,不知不觉间就到了傍晚时分。
围观者慢慢散去,衙差也要回县衙复命。岳凌楼三人返回景元寺,但是走到一半却发现冬梅提着一篮子纸钱祭品脚步匆忙地迎面走来。
冬梅脸色苍白,额角隐约有冷汗渗出,神情中透着一丝古怪。她说她想去坟前拜祭姐姐,耿芸劝她道:“现在天色已暗,你一个人留在坟地很危险,还是等明天再来扫墓吧。”
然而冬梅的态度却非常坚决,说:“我怕过了今晚就没有时间了。”
闻言,岳凌楼和耿芸对视了一眼,都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然而冬梅一个字都没有解释,匆匆低头致谢后,逃似的向坟墓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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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芸回到景元寺用过斋饭后一直担心冬梅,入睡之前,她让岳凌楼陪她去灾民屯居的院落打听冬梅的下落。
岳凌楼原本嫌麻烦不想去,但是回忆起冬梅前往墓地时那古怪的神情,心中隐约有一丝不祥的预感。他经不住耿芸的软磨硬泡,最后只得随耿芸同去。
结果却探听到一个惊人的事实——冬梅竟然一直没有回来。
听到这个消息后,耿芸敏感地察觉到事情越来越诡异,白皙的脸庞布满阴郁。
纵然岳凌楼心中也感到此事神秘古怪,但他还是劝耿芸不要多虑,回房休息,并答应明天帮她找冬梅。
看到他俩神色惶恐,结果那些了解、信赖冬梅的灾民们还反过来劝他们不要小题大做,还说冬梅重情重义,大概想在墓前陪姐姐一宿,也许明天清晨就回来了。
听了灾民的话后,岳凌楼和耿芸的心情稍微落下半分,但是隐约仍有不祥预感。
那天晚上,岳凌楼几乎睁着眼睛度过了整个黑夜。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直心绪不宁。
窗外月光清凉皎洁,莹莹白光之中透出一股彻骨森寒。
岳凌楼静静地躺在床上,窗外风吹树叶,送来静穆萧索的气氛。他可以从不祥的风声中嗅出危险的气息。今晚月夜之下的某个地方——肯定又有怪事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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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第二天,岳凌楼的预感立即应验。
一夜之间,景元寺竟然有三个人同时失踪。一个是去了墓地一夜未归的冬梅,一个是本应在景元寺休息的袁夫人,还有一个则是——昨夜岳凌楼亲自送回房间的耿芸。
前两个人失踪对于岳凌楼来说还无关紧要,但是耿芸失踪却令他陷入坐立难安的焦灼之中。他立刻联系耿府和天翔门,派人到处寻找耿芸的下落。
结果三四十人找了一整天,依然没有任何发现。
眼看夕阳西沉,天色越来越暗,一想到耿芸生死未卜,生性冷漠的岳凌楼背后也渗出丝丝冷汗。
他正在景元寺的客房中焦急地等待消息,突然一阵脚步声闯入耳中。他以为有人找到耿芸了,急忙冲出门去。然而他看见的不是手下江城,而是捕快周正通和几名衙差。
周正通被突然冲出来岳凌楼吓了一跳。岳凌楼期盼落空,自然没有好脸色,厉声斥责道:“十多座坟墓被掘开,一夜之间三人失踪,你们这群捕快居然还在这里游手好闲。”
莫名其妙的责备令劳累了一整天的周正通大感委屈。年纪二十五六岁的他,性格介于耿直和莽撞之间。他扬了扬手上的几张写满字的纸,反驳道:“什么游手好闲?我们检查了每一座坟墓,对死者情况进行了详细调查,终于有所收获,正要开会商讨下一步的行动。”
一听说有所收获,凭直觉感到掘坟与失踪有所联系的岳凌楼急忙追问:“什么收获?”
为了证明自己并非不务正业,周正通把查到的情报据实相告。
原来他们发现被挖掘过的坟墓都是新近两三年刚入土的新坟,而且老死病死者的坟墓原封未动,唯独青壮年意外死去的都被挖走了。
这似乎是一个重要的情报,但是依然令人摸不清掘坟者的意图。
就算是青壮年,但是把尸体挖走能干什么?
就在这时,来给岳凌楼送饭的清和看到捕快拦路,还以为他们要找岳凌楼的麻烦,急忙赶过来劝架。但是一问之下才发现,原来不是捕快以多欺少为难岳凌楼,而是岳凌楼以一敌多找捕快撒气。
周正通看到清和后,抓住机会问:“小师傅,三年前景元寺附近可有什么怪事发生?我们调查发现掘坟正是从三年前开始的。”
“怪事?”清和低头思忖片刻,若有所思地说,“三年前景元寺中的确发生了一件大事,但恐怕算不上怪事……”
在周正通的催促下,清和终于把那件“大而不怪”的事情讲了出来。
原来三年前,景元寺有一个法号“清明”的和尚破戒偷烤鸮鸟吃,后来引起火灾,烧毁了整个院子。灰烬中并未发现清明的尸体,清明从那以后就消失了,至今下落不明。
一个破戒僧和一场火灾。岳凌楼仔细地把清和的话记入脑海,皱起眉头陷入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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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月高悬,阴风阵阵。黢黑的树林中坟茔累累,石碑林立。
偶尔有野耗子窜动,在夜黑中发出“吱吱”的尖叫,剩下的便是杂乱喧嚣的虫鸣。
夜风拂来,寒气扑面。两个人影躲在坟地边缘的树影下,在冷风萧瑟中一动不动,警惕地盯着坟墓周围的情况。
“岳公子,你在这个阴森森的地方等什么?难不成在等群鬼出游么?”江城压低声音,哆哆嗦嗦地问。
“嘘。”岳凌楼把食指放在唇边,不满地瞪了他一眼,似乎生怕他的声音吓跑猎物。
经过一整天的寻找,耿芸、冬梅、袁夫人依旧下落不明。
到底是什么人掳走了她们?抑或凶手根本就不是人,而是鬼怪作祟?
总而言之,现在唯一的线索就是这个墓地。
岳凌楼让江城今晚陪他守株待兔,正是想看看这墓地到底有什么古怪之处。
就在这时,一个黑影突然从树丛中窜出来,动作快得就像一只野猫。
岳凌楼和江城反射性地低头躲起来,只露出眼睛盯着那匍匐前进的黑影。
最后黑影停在某个坟墓,取下背上的铲子,就像鼹鼠似的埋头挖掘起来。
江城凑到岳凌楼耳边,紧张地说:“那是春梅的墓。”昨天刚埋好,才一天就又被挖出来,真是可怜可悲。
岳凌楼捂住江城的嘴,对他摇了摇头。用这样的动作警告他不要出声,只要静静盯着看就好。
清冷的月光下发出“沙沙”的掘土声。黑影浑身漆黑,看体型仿佛像一个人,但也只是体型像而已。黑影全身上下一片漆黑,不仅是衣服,就连皮肤都是黑的,简直就是一个怪物。他彻底融入黑夜之中,如果不仔细看,几乎分辨不出来。
岳凌楼仔细盯着他看了很久,断定那皮肤黑得极不正常,但因为距离太远,看不清皮肤上是不是擦了什么。
黑影挖坟的动作非常熟练,不一会儿就把棺材打开。他拖出春梅的尸体,放在地上,然后又把毁坏的石坟重新累起来。整个过程不过两刻钟,速度快得令人瞠目结舌。若不是亲眼目睹,真不敢相信盗尸贼竟如此猖獗。
把石坟复原后,黑影扛起地上春梅的尸体,一头钻进山林中。
“走。”岳凌楼短促地对江城下令,两人一起朝黑影消失的方向追去。
黑影动作很快,混在黑夜的保护色中几乎无法辨识,要不是肩上扛着尸体,只怕岳凌楼和江城根本追不上。
大约半刻钟后,黑影钻进一个山洞。岳凌楼和江城追到山洞入口处就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江湖经验告诉他们,这个山洞就是黑影的老巢,里面大概会有陷阱。
“岳公子?难道小姐也被他抓走了?”江城急促地喘息着问。
岳凌楼盯着漆黑的山洞摇头,他也不知道耿芸是否也被那个“怪物”抓走了。
如果是,一天一夜的时间过去,只怕耿芸已遭不测。
想到这里,岳凌楼不顾前方是否有陷阱,冲动地向前迈了一步。
江城一把抓住他的手说:“等一下。”然后抬头仔细在空气中嗅了嗅,说:“山洞里好像有一股焦臭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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