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贤的回答早在岳凌楼的意料之中,刚才劝他逃逸也只是试探他的决心而已。岳凌楼轻叹一声道:“你这死脑筋的样子倒是让我想起一个人。”
说着从腰带中取出一个圆形的小铜盒。揭开盖子后,里面飞出一只美丽的蝴蝶。蝴蝶拍打着银白色的翅膀,从敞开一条缝隙的窗口飞走,飞过的地方留下一丝淡淡的幽香。那幽香经久不散,仿佛在半空牵出了一条看不见的绳子。
“寻影碟。”沈贤微微睁大眼睛。这是一种来自西方乌思藏、用于追踪和传递情报的蝴蝶,沈贤也只是有所耳闻而从未见过。
寻影碟被释放后,本能地会向传来秘香的地方飞去,而岳凌楼的属下江城身上正携带着这种秘香。
大约两刻钟后,寻影碟飞走的窗口传来“笃笃”两声轻响。岳凌楼打开窗户,外面果然站着江城。
江城早就听说岳凌楼昨晚闯下的大祸,脸上布满险峻的表情,一边翻窗跃入房间一边迫不及待地问道:“公子,你昨晚放火烧灵堂干什么?”
脚尖落地的瞬间才发现角落里的沈贤,顿时愣了一下。
沈贤起身向江城走来,急迫地问:“那场大火是否已经熄灭?”
江城看了一眼岳凌楼的脸色,见岳凌楼并不阻拦,于是照实说道:“火虽然熄了,但是灵堂已被烧得只剩下架子。奇怪的是,收敛杜宝昌尸体的棺材却没有一丝损坏,大家都是鬼魂荫庇。现在棺材已经移到灵堂旁边的牌位房中了。”
“什么?”岳凌楼压低双眉,露出疑惑地神情。
沈贤忙说:“那口棺材我昨晚亲眼见过、亲手摸过,只是普通楠木而已,不可能没有化为灰烬。”什么鬼魂荫庇,听上去就像有人故意散播的流言一样。
“是啊。”岳凌楼点点头,心中浮现出一个大胆的猜测,“也许棺材本来就有两口。一个被转移了,一个却在灵堂中被烧毁。”
岳凌楼的话令沈贤茅塞顿开,他突然惊愕地睁大眼睛,说:“那么现在放在牌位房的棺材……”
“极有可能就是被提前转移走的那口。”岳凌楼唇角微微上扬,疲惫的脸上终于露出拨开迷雾后的自信和淡定。“今晚我们就去牌位房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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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后,岳凌楼、沈贤、江城一溜进牌位房。里面果然放着杜宝昌的棺材。
沈贤和江城两人合力把盖子掀开了一道口子,本以为这样就能真相大白,没想到不可思议的事情又发生了——那口棺材依旧是空的。
“怎么会这样?”沈贤无法解释整件事情的怪异。
“糟了。”岳凌楼话音刚落,四周突然传来脚步声。
不等三人找到躲藏的地方,杨同善就带领十多名手下冲进牌位房,把他们团团包围起来。
杨同善阴险地笑道:“哼,岳公子。这件事是十三司的家务事,你就不必插手了。”说罢挥了一下手,马上有两名手下冲上去抓住沈贤。
沈贤知道逃脱无望,恨恨地瞪着杨同善骂道:“你能有今日的地位还不是干爹一手提拔。现在干爹死于非命,你不思查明真相,却只想抓我顶罪。居心叵测,阴险狠毒。”
杨同善冷笑道:“你若没做亏心事为什么躲躲藏藏?如果你真有冤情,那就当着我们十二堂主的面说清楚。看到底是你心狠手辣,还是我冤枉好人——把他带走!”
说罢愤然拂袖离去。
十多名手下全都跟随他鱼贯而出。沈贤就这样被押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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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堂之上,杨同善依旧坐在当初杜宝昌的座位。
一脸怨愤的沈贤跪在他的面前,其余十一名堂主列坐两侧。
时值半夜,大堂中点亮了十盏烛火照明,但是光线依旧晦暗不明,每个人脸上都影影绰绰的,透出一股莫名的恐怖之气。
岳凌楼与江城默默走进来,坐在门边不显眼的位置上。所有堂主都回头看了他们一眼,然后又看着杨同善,见杨同善不置一词,他们也才默许了岳凌楼和江城的旁听。
杨同善瞪着地上的沈贤,但却并不发话,仿佛正在等待什么。大约一刻钟后,门外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岳凌楼与众人一起回头望去,只见周海清气喘吁吁地急步赶来。
“杨堂主,你这是干什么?”周海清连衣衫都没有穿戴整齐,一看就知道早就睡下了,听到消息后才匆忙赶来。他一进门就感受到房间中肃杀的气氛,又急又气地发出质问。
杨同善镇定自若地笑道:“毒杀主老和毁尸灭迹的凶手已经抓到,所以邀请你与我们一同审讯这个罪大恶极的叛徒。”说着狠狠地指着脚边的沈贤。
周海清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看,这才发现地上狼狈憔悴沈贤,顿时抽了一口气。
岳凌楼就在周海清身旁五步远的地方,哪怕房间中烛火昏暗,岳凌楼也依旧把他的表情看得清清楚楚。那种惊讶和紧张绝对不是装出来的,足以证明周海清应该与杨同善并非同谋。
但是,既然并非同谋,周海清此前种种奇怪的举动到底是为什么呢?
周海清上前一步问道:“杨堂主可有证据?”
杨同善冷笑道:“凶手就在面前,还要证据干什么?”说着瞪着沈贤凶狠地喝问道,“沈贤,你若是问心无愧,那就回答为什么半夜出现在灵堂?为什么纵火?又为什么畏罪潜逃?”
“沈贤能有今日全凭干爹一手栽培,绝不会做出恩将仇报之事。半夜出现在灵堂只为验尸,查明真相,绝对没有纵火。后来逃走也并未畏罪,只是形势所迫……”
不等沈贤说完,杨同善就把话截断,严厉地指责道:“满口胡言!”
“沈贤所言句句属实,绝非胡言。岳公子可以作证。”
“十三司内部查案不听外人作证。”杨同善嘴角掠起一抹奸恶的笑意,“现在你口说无凭,在拿不出证据的情况下,按照十三司的规矩,必须三刀六个洞大家才能相信你。”
这的确是十三司的规矩,岳凌楼从前就有所耳闻。十三司内部审讯的时候,为了防止有人说谎,辩解之前必须要用刀在腿上刺三刀留下六个洞才有资格发言。
杨同善说完对手下使了一个眼色。马上就有人捧着一把细长的尖刀走上来。
因为这是十三司的老规矩,在座众人没人提出异议。
周海清紧张的目光在沈贤和杨同善的脸上来回逡巡,最后依旧选择了沉默。
沈贤深吸一口气,冷静地望着摆在眼前的那把短刀。
“好。”沈贤一把握住刀柄,正要往自己腿上扎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声:“等一下!”
岳凌楼霍然起身,不顾江城用目光发出的阻止,径直冲上去抢过那把刀向自己的袖口割去。顿时只听“嚓”的一声轻响,雪白的衣衫上瞬间多了一条焦黑的割痕,而且还散发出一股奇异的怪味。
所有人都被岳凌楼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呆了,离他最近的沈贤和周海清更是愕然地瞪大眼睛,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用严厉的目光瞪着稳稳坐在太师椅上的杨同善。
岳凌楼“锵”的一声把刀仍在地上说:“杨堂主,你竟然拿出一把淬过毒的刀,这种做法未免太歹毒了。现在真相尚未查明你就想暗中动用私刑么?”
哪怕被岳凌楼当场拆穿,只手遮天的杨同善依然毫无惧意,冷笑道:“这是十三司内部的事情,我已是十一名堂主推举出的新主老,想要惩罚帮派中的一个叛徒还需要你点头么?”
岳凌楼环顾众人一圈,但是在场十一名堂主没有一人吭声,只有周海清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沈贤看出杨同善的杀意,绝望地垂头不语,已经不像刚才那样做无谓的辩驳了。
然而,岳凌楼并没有就此放弃。他并非什么正义之士,但杨同善对他的蔑视却激怒了他。
“新主老?”只听岳凌楼一声冷笑,“杜宝昌一死,十三司中的确唯你尊大,没有人敢与你作对。但是——”话锋陡然一转,锋锐的目光冷冽地扫过杨同善的脸。
杨同善下意识压低双眉,怨毒地瞪着胆敢公然忤逆他的岳凌楼。
“但是……”岳凌楼接着把话说完,“如果杜宝昌没有死呢?”
此语一出,四周一片死寂,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就连垂头不语的沈贤都感到不可思议,愕然地抬头盯着岳凌楼。周海清更是倒抽一口凉气,蓦然向后退了半步。十一堂主瞬间呆愕不语,紧接马上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你这话什么意思?”杨同善压低声音问。他的目光骤然凶险起来。
岳凌楼似乎对自己刚才那句话带来的效果颇为满意,深邃的目光中多了几分狡猾。他放慢语速,从容不迫地说:“这次我奉老爷之命,特意来为杜宝昌送一份贺礼。那贺礼可是人间极宝,生者服用可以延年益寿,就连死者——都可以起死回生。”
话音刚落,大堂内的议论声更大了,所有人都不敢轻易相信,但见岳凌楼言之凿凿,好像确是实话。稍远处的江城低声嘟哝了一句:“原来长生莲这么厉害?”
“无稽之谈!”杨同善的一声低喝打断了众人的议论。
岳凌楼笑道:“既然杨堂主见识浅薄,这次就正好让你大开眼界。”说罢命令江城把装长生莲的小金盒拿了出来。金盒在暗淡的烛火下发出璀璨的光辉,刺得所有人都微微眯起眼睛。
光看盒子就是一个宝物,大家不由对岳凌楼的话又信了几分。
杨同善犹豫片刻,作出决定:“主老的尸体就在牌位房中,让你试试也无妨。看到底是我杨某见识浅薄,还是你妖言惑。如果你不能令主老起死回生,药王神也要登门谢罪。”
杨同善的话令岳凌楼略有迟疑,并非因为害怕,而是因为那句“主老的尸体在牌位房中”。岳凌楼狐疑地说:“杨堂主难道不知道么?牌位房中只是一口空棺,尸体被人藏在别处。”
刚才沈贤和江城只把棺材打开了一道缝,杨同善就带人闯了进来。他只顾着逮捕沈贤,并没有发现棺材是空的。杨同善看上去并非装傻,那么唯一的可能性便是……
想到这里,岳凌楼把目光移向周海清,说:“如果不见到主老的尸体,就算我手握仙丹,也无法令他起死回生。你对杜宝昌忠心耿耿,应该没有理由拒绝吧?”
回忆起周海清曾经阻挠沈贤验尸,岳凌楼的话中带着浓重的敌意。
然而周海清沉默片刻后,凝重的脸上却渐渐露出笑容,仿佛放下什么重担似的轻松下来。他镇定地答道:“主老的尸体的确被我事先移走,但这一切都完全遵照主老的遗嘱。既然现在岳公子有仙药在手,那在下唯有带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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