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十三寨几乎倾巢出动,搜索西尽愁的行踪。
云南,被紫星宫控制的千鸿一派,也接到命令,展开搜索。
还有其他紫星势力涉及到的地区门派,都被下令出动,彻底搜查西尽愁的下落。但即使如此,西南一带地毯式的搜索进行了整整十天,不要说人,就连西尽愁的影子都没见到一个。
就好像西尽愁这个人,已经从这个世上,彻底蒸发了一样。
然而事实上,西尽愁并没有消失。紫星宫找不到他,只因为他早已不在西南一带。当日逃离水寨以后,他没有丝毫停留就一路北上,直接去了洛阳。
所以早在紫坤发出搜查令的前几天,西尽愁就已经顺利抵达洛阳城。
西尽愁会回到洛阳,不为其他,只为一个原因——因为他曾在这里,和他的师傅以及师弟,共同度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六年前,西尽愁才离开洛阳,去了西域边城,并且一走就是六年,渐渐和师傅师弟失去联系。
直到三年前,在杭州城,西尽愁才从他师弟那里,听说了师傅的死讯。
穿过闹市,顺着山路,西尽愁朝荒芜的山林走去。
路旁景物依旧,还是那些树木,那些草,好像都不曾改变。这条路虽然已经六年没走,突然走起来,却有种莫名的怀念。顺着崎岖的山路,九转十八弯,好不容易看到一间破旧的木屋。门前枯枝败叶已经堆满,无人打扫,尽显颓败。一眼就能看出,这里废弃已久。
推开爬满荆棘的栅栏,西尽愁缓缓步入弥漫着满天烟尘的小院子。
脚步轻轻踏在上面,环顾四周,无数记忆一拥而上。就是这里,曾经是他练剑的地方,曾经是他和师傅师弟,朝夕相处的地方。这里的一块砖,一片瓦,好像都刻满了过去的回忆。然而现在,庭院虽在,但人已消亡。
屋门已经腐朽,大大敞开着,还没进屋,就能看见屋内飘得到处都是的蛛丝。
西尽愁走入屋内,拂去桌上的灰尘,抽出一张凳子坐下。环视屋内一圈,心中突然变得很堵,很多情绪一拥而上,把他的胸口堵得难以呼吸。有感慨,也有怀念,但更多的,确是迷惑。
他从师傅那里知道,从六岁起,他就在这里生活,习武练剑。但是,西尽愁真正关于这个地方的回忆,就只有不满一年的时间。其他一切一切,都是他从师傅那里听说的——包括他的身世。
西尽愁关于这个地方最初的记忆,是在六年前。那个时候,他大病一场,高烧不退,整个大脑都处于混沌状态。大概在长达半个多月的时间里,他都不能走动,只能趟在床上。
也就是在那半个月里,他的师傅坐在他的床边,不断给他将过去的事情。包括他如何相遇,如何把他带到这里,又如何教他剑术武功。
也许是对方讲了太多遍,也许是那场高烧真的烧退了他很多记忆。总之,西尽愁仿佛被施了蛊术一般,相信了那个人告诉他的一切。并且在后来整整六年时间里,都不曾怀疑。
直到现在,当紫坤一遍一遍问他是不是燕家的人时,当燕承晏把无名剑谱交给他,默认他是燕冥无忧的后人时,西尽愁才怀疑了……他怀疑六年前,师傅对他说了谎,隐瞒了他的身世。
——我究竟是什么人?究竟是什么人!
一遍一遍问自己,但依然得不到答案,可以告诉他答案的人都已经死了。无论是他的师傅,还是他的师弟,都已经死了。
——我究竟是谁!
回答西尽愁的,只有头部传来的一阵恶痛。那种痛,好像可以把脑袋劈裂一般。在大脑很深的地方,有一片空白。那片空白不能去想,只要一想,就好像有股力量在挤压着自己的头部,用几乎可以把头骨揉碎的力量,在挤压着。
不仅如此,西尽愁身上的寒毒并没有退去,依旧纠缠着他!
刚开始时,还可以用内力把寒毒逼退,但过不了几天,那股寒毒又会再次袭来!而且越来越厉害!渐渐,寒毒侵袭的时间间隔越来越短,并且越来越不容易被逼退,即使侥幸逼退了,不仅自己筋疲力尽,而且过不了多久,全身又会再次如坠冰窟。
西尽愁倒在床上,他哪儿也不想走,哪儿也没力气走。
他趟了很久,什么都不想吃,直到真的饿得不行了,才想起地窖里还有几缸老酒。于是凭着最后一丝力气,跌跌撞撞地下了地窖,背靠墙角,坐在地上,坐在那堆酒缸旁边,不停地喝酒,不停地喝酒。
地窖里看不见日出日落,所以西尽愁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这里坐了几天。
——燕冥无忧,那个本该死在三百年前的人,究竟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西尽愁用酒把自己灌得昏天黑地,即使绞尽所有脑汁,用尽全身力气去回忆,他的记忆还是在六年前戛然而止。他最初的记忆,就是那张病床,和坐在病床边的师傅。
而发生在这之前的一切,都是空白一片!
◆◇◆◇◆◇◆◇◆◇
因为没找到西尽愁,紫星宫的搜查范围还在不断扩大。
大约半个月后,终于扩大到了洛阳城。
搜查的命令虽然是紫坤下的,但真正执行搜查的人,却不是紫坤,而是尹珉珉。她比谁都关心西尽愁的行踪和安全,任何地方传来什么消息,她都第一个知道。所以,当洛阳传来消息说,在郊区山林一间空房地窖里,发现西尽愁的时候,尹珉珉立刻以最快的速度赶了过去。
但出现在尹珉珉面前的西尽愁,她竟差点没认出来。
——真的是西尽愁么?
短短半个月而已,就好像变了个人似的。晦暗狭小的地窖里,充斥着一股熏天的酒气。有的酒缸还没开封,乱七八糟地堆着;有的酒缸虽然开封,都却被砸碎,变成碎片,东一块西一块的,落得满地都是。
角落里,一个男人颓败地靠在墙角,蓬头垢面,眼神涣散,就连胡渣也长长了。昔日风采全无,只剩下一具空空的皮囊。
尹珉珉心中一阵酸楚,就好像喉咙被人卡住似的,强忍住快要夺眶而出的泪水,喊了一声:「西大哥……」
听到她喊,墙角里的男人突然微微一愣,缓缓抬头朝尹珉珉看来。
尹珉珉慢慢走过去,在西尽愁身旁蹲下,心痛地望着他,替他拨开挡住眼睛的发丝,抽泣道:「西大哥……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西尽愁认出了她,但却避开了她的眼睛,撇开头,怔怔望着旁边的地板。
「西大哥……」
「酒……」西尽愁含糊不清的声音截断了尹珉珉的话,「找酒来……酒快喝完了……」
「西大哥……」尹珉珉的声音陡然变厉,一脸凄苦道,「不要再喝酒了,有什么事我们出去说……」
「酒……」西尽愁还是这一个字。
尹珉珉突然捧住西尽愁的脸,强迫他看着自己,「西大哥……你为什么要这样?你看看我……是我,珉珉,我们出去好不好?……」
西尽愁没有回答,他挥开了尹珉珉的手,再次仰头给自己灌酒。
尹珉珉一把夺过他的酒壶,扔在地上。
『啪』的一声脆响,西尽愁盯着那些碎片。看了一会儿,竟突然捂住头,在墙角缩了起来。
尹珉珉双眼发酸的痛,咬了咬牙,拉住西尽愁的衣袖,摇着他说:「西大哥,我们出去好不好……你不要这个样子了,我知道你是吓我的……我求求你,不要再吓我了好不好?……西大哥……」
但无论尹珉珉怎么喊,怎么摇,西尽愁都没有回应。他还是缩在墙角,紧紧捂着自己的头,身体微微颤抖着。
「西大哥……」尹珉珉再也忍不住,两行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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