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紫巽并未像欧阳扬音交待的那样,放掉西尽愁。相反,在见过欧阳扬音后,他变得更不想放西尽愁走。他嫉恨着这个男人,也许欧阳扬音并没有说错,只有趁着西尽愁没有复原之前,自己才能在他身上撒气——也只有靠着这种恃强凌弱的卑鄙手段,才能得到一丝满足。

  以前的他,的确没有把握胜过西尽愁。但是现在,西尽愁被他关在地牢里,生杀大权都掌控在他的手中。也许,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杀掉西尽愁了。但是,如果西尽愁死了,而且是自己动手的……那么欧阳扬音会怎样?她会不会恨自己?

  一想到这里,紫巽又矛盾起来。

  因为一直在想着这些问题,他的步子不由得慢了下来。当他重新回到幽河寨时,已经是夜半时分。他径直来到地牢里关押西尽愁地方。

  夜已经太深,即使西尽愁依然被吊在刑架上,但却昏昏沉沉地闭目修养着,在听到紫巽的脚步声后,才微微睁开眼。

  即使是他,这几日的牢狱生活下来,早已没了往日的飞扬神采,蓬头垢面不说,就连那双深黑的眼睛,也失去了以前犀利的神态。

  「你见过欧阳扬音了?」紫巽靠近几步,一把揪起了西尽愁的头。

  西尽愁因为疼痛而龇了龇牙,强忍着笑了一声,却道:「你也应该见过她了吧?不然第一句话,也不会问我这个……」

  「她到底怎样了?」

  这句话里,不仅是急切,更是心痛。从欧阳扬音的情况,以及她说的那些话里,紫巽已经可以推断出她已心如死灰。如果当面问欧阳扬音,或者强迫她把那厚重的斗篷揭下,未免太过残忍,但紫巽又忍不住心中的疑惑,只好来逼问西尽愁。

  然而西尽愁的回答却是:「你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

  「你们在淅川河上的那五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为什么会跳河,又为什么把你留下?」紫巽揪住西尽愁头发的五指蓦然收缩,扭转了很大一个角度,恨不得把对方的脑袋揪下来。

  西尽愁的脖子痛苦地扭曲着,看得见凸出的筋络。皮肤上布满深浅不一的伤口,因为这个动作而慢慢裂开,露出猩红的血肉。但即使如此,他好像丝毫没有痛觉,在这种情况下居然还可以露出笑容,微眯起眼睛说:「我以为你来是为了放我的……」

  「你做梦!」紫巽大吼一声,一把掐住他的脖子,把他的后脑抵在刑架上。

  只听『咚』的一声,西尽愁的头重重地磕了一下,在那一瞬间,他差点失去意识。但下一秒,他却重新睁开眼,眼中多了几分阴寒,逼视着紫巽道:「既然你已经见到欧阳扬音,就没有必要把我关在这里。」

  「怎么,你怕我杀你?」

  紫巽微微抬起下颌,用眼角斜睨着这个重新振作起精神的男人。他掐住西尽愁脖子的手更加用力,心中有一顾冲动,在大声吵着叫自己用力、再用力——杀了他!

  为什么这个男人可以轻易得到欧阳扬音的心,而自己却不行?为什么这个男人明明已经得到欧阳扬音的心,却还要痴迷于其他的人?为什么他可以把自己视若珍宝的东西,随意抛弃?为什么他可以?——他有什么资格去伤欧阳扬音的心?

  「西尽愁,你真该死!」紫巽逼近过来的脸庞,已经开始扭曲,他的五指已经紧缩到了痉挛的地步。

  然而西尽愁却在这个时候奋力挣扎了一下,只见他的脖子一甩,竟甩开了紫巽的手。喉咙终于可以重新呼吸的他,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的生死,不是由你说了算!」

  紫巽被他甩得身形一偏,差点跌倒,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眼神变得更加疯狂,他怒道:「我要杀你,你认为你有本事逃?」

  「你想试试?」

  西尽愁话中的自信令紫巽心中剧震,他不敢相信!对方已经被自己关押了整整十多天,应该早就气息奄奄才对,为什么这个时候,看上去却这么有威慑力,连自己都不禁害怕起来。

  紫巽压低声音道:「西尽愁,你不要虚张声势!」

  他不信此时此刻的西尽愁还有什么本事逃脱,但就在他重新抬眼的时候,他看到刑架振动了几下,也听到了铁链『咔咔』扭动的声音,接着就是什么东西『咔啦咔啦』开始破碎的声音。

  紫巽不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他看到西尽愁捏紧了左拳,然后左臂开始弯曲——那被铁链束缚的手臂照理说不应该弯曲,但这么夸张的事情,却如此真实地发生在眼前,由不得他不信。

  紫巽不禁后退一步,耳边那『咔咔』的声音更加清晰!让他头脑阵阵晕眩。

  这时,西尽愁的声音重新响起:「链子是铁,我挣不开,没错。但是你不要忘了,刑架是木制的,你不要以为——困得住我!」

  伴随着『我』字的出口,只听『喀嚓』一声巨响,那十字的刑架竟裂成四截!

  而先前还把西尽愁锁得牢牢的铁链,却在这一声响动后,『哗啦』坠地!

  西尽愁的身体颠簸了几下,总算是站稳住脚。他吃力地喘息着,半弓着背,捂住低垂的右手,对紫巽说:「既然你已经见到欧阳扬音,我也没有必要被你关在这个不见天日的地方!」

  留下这句话,西尽愁趔趔趄趄地朝牢门走去。

  这个时候的他的确虚弱不堪,如果紫巽出手拦他,一定拦得住,但紫巽却没有拦。也许紫巽已经吃惊到忘了去拦,只能对着西尽愁背影喊了一句:「你给我站住!」

  紫巽没以为西尽愁会站住,但是——西尽愁却站住了。

  背对着紫巽,西尽愁的声音硬得像铁,他说:「我告诉过你一个让欧阳扬音现身的办法,就是把我打得半死不活,她看着心疼,就会出现。而我会留在这里,只因为——我也想见她。我欠她的,你的鞭子已经替她讨了回来。我没有必要再留在这里……」

  说完这些话,西尽愁重新向牢门走去。

  而紫巽仍然怔在原地,望着西尽愁的背影,半句话也没能说出来。好半天,直到西尽愁的背影消失了,他才把视线移到那破碎的木架和铁链上……他觉得西尽愁是个好可怕的男人……

  既然有能力逃走,竟还任自己鞭打了十天之久——只为再见欧阳扬音一面,只为觉得那是欠欧阳扬音的?他用自己的身体使苦肉计,现在目的达成——想走就走!?

  ◆◇◆◇◆◇◆◇◆◇

  岳凌楼还睡在房中,突然被一阵剧烈的响动从梦中惊醒!

  他起身朝门口一看,只见房门已被撞开,一个黑沉沉的人影朝自己走来。

  漆黑得没有一丝光线的房间里,那个人影却笔直地向他走来。虽然脚下非常不稳,每走一步,都要偏斜一阵子,但那人却没有一阵迷茫,他的目标是如此清晰。

  岳凌楼心中一惊,他知道这个人是谁!

  即使他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但他知道这个人是谁!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但他就是知道这个人是谁!

  他翻身下床,想去扶住那个眼看就要跌倒下去的身体。但是下一秒,那个身体已经来到他的眼前,停住了。在黑暗中,那个人望着他,然后疲惫不堪地倒了下来,倒在岳凌楼的身上。

  熟悉的味道,熟悉的气息,熟悉的触觉……是他,真的是他……

  即使不去听,不去看,但是只凭这种感觉,就可以确定彼此的身份。

  岳凌楼紧紧抱住了西尽愁的身体,他可以闻到一股刺鼻的血腥之气,他想问他到底出了什么事,然而话一出口却变成了:「你怎么会找到这里?」

  怀中的那具身体咳了几声,用几不可闻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回答道:「我就是知道……你在这里……」

  话中,隐隐带着一些笑意,和玩笑的成分。但在岳凌楼听来,那不经意的笑声却非常刺耳,刺耳到令人心痛。

  还想说点什么,但突然,门口却嘈杂起来——

  无数火把在暗夜之中聚集在门口,涌进房间,一切都被照亮。

  来人是萧辰清,还有一群巡夜的护卫和狱卒,他们堵住了门口,气喘吁吁地盯着床上的两个人——岳凌楼和西尽愁。

  西尽愁背对着众人,匐在岳凌楼身上,而岳凌楼则抱着他,用敌意的目光瞪着来人。

  但突然,那锐利的眼神却变了,在瞬间软化下来。只因为那视线移动到地上,看到了地面鲜红的血迹。那血迹从门槛开始,一直延伸到床边——也就是西尽愁脚下。

  岳凌楼下意识地抬手,他看见他自己的整个手掌都被血水染得绯红!

  而这些鲜血,都从西尽愁的背上流淌出来。他没有穿上衣,赤裸的背脊布满鞭痕,大小不一的伤口深浅纵横,新伤旧伤层层重叠。新的在淌血,旧的也在淌……

  岳凌楼的手不受控制地抖了两下,连心也开始抽搐了。

  就在这时,他听见了萧辰清的声音:「使者受惊了,我们立刻把逃犯押走。」

  然而话音未落,岳凌楼眼中的寒气更重,他瞪视着众人,用眼神阻止他们继续上前,把接近昏迷的西尽愁抱得更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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