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十三水寨的人也不是人心不齐,而是被蛊虫操纵了。好厉害的手段,根本不用自己人出马,光是用几条虫子,就把威震一方的十三寨弄得鸡飞狗跳,留不下几个活口。这个,难道就是紫星宫的力量?

  望着越窜越高的火焰,岳凌楼竟产生阵阵寒意。他直接接触过南洋紫星宫,那已经是大半年前的事情了,但回忆起当时的情景,回忆起那个叫做紫乾的人,依然是一阵后怕。今年的七月十五,中元节,他们还会去广州,到时候洛少轩必定也会去。那么自己呢,还要不要去见那个狐媚的妖童?

  南洋紫星和紫星之间,到底有着怎样的渊源?两派之间究竟是分是和?

  如果紫星宫真有心争霸中原,再加上北极教的助威,试问当今武林,有几个门派挡得住他们?即使帮派联合起来抗衡,也必定是一场恶战,两败俱伤,死伤无数。但是……

  岳凌楼突然产生了一个想法。如果南洋紫星和紫星宫是反目的,彼此间相互牵制的话……

  那么,也许有机可趁!

  「在想什么?」身旁的西尽愁把岳凌楼往后拉了一把,皱眉问道。

  「没有,什么都没有。」岳凌楼摇头。如果要帮洛少轩查出花狱火的真相,与紫星宫的接触不可避免。但是,真的很可怕……要与那些根本不像人类的人为敌,要对抗那些根本就不属于人类的力量,无异于以卵击石,自不量力。

  「你身上带了多少钱?」西尽愁突然没头没脑地蹦出一句话来。

  岳凌楼这才从沉思中拉出思绪,不解地问道:「怎么?」

  西尽愁道:「这栋楼怕是不能留了,如果你身上带的钱够,就交给店家,把这里买下来,一把火烧了。当日的平安楼被烧,恐怕就是顾忌着这些蛊虫,如果我们想把这地道里的蛊虫赶尽杀绝,不纵火烧楼是不行的。」

  不同于西尽愁紧张焦急的表情,岳凌楼倒是安闲自若,眉眼一弯,轻轻一笑问道:「你真是这么想的?」

  西尽愁不知岳凌楼这么问一句什么意思,只怔怔地望着他,正欲发问,岳凌楼又说道:「你想到的事情,紫星宫当然早就想到了。现在摆在我们眼前最重要的事情,不是怎么买楼烧楼,而是怎么逃过被烧!」

  被烧!西尽愁这才蓦然醒悟。是啊,紫星宫当日为了把蛊虫杀尽,毁灭证据,烧了平安楼,现在当然可以用同样的办法对付这里。

  但是,西尽愁还抱着侥幸的心理。一来,这里是平安楼的秘道,紫星宫要找来,必定要花一番功夫;二来,紫星宫的人并不知道陈渐鸿一行人在地道内,所以也就不会知道蛊虫在地道内,没有必要赶来消灭证据。

  于是西尽愁拉了岳凌楼的手,急急朝外冲去,也许现在走还来得及!

  岳凌楼不但没有合作往外逃,反而拽住西尽愁,也不准他走,「不要出去,你不要小瞧紫星宫。我敢肯定,他们人已经到了。恐怕正准备着放火烧楼呢!」

  正在这时,地下室的顶上传来混乱的脚步声,还有就是「救火救火」的呼声,但随即就是尖利的惨叫!被火烧死的人是不会发出这种惨叫的,这是被利器射杀时发出的声音。

  「看来,他们真的是想赶尽杀绝了……」西尽愁抬头向上望望,知道事态严重以后,反倒冷静了下来,「不但要烧了这楼,连楼里的人,也不会留下活口。」

  「活路只有一条,不过也许是条死路……」岳凌楼抬手***着那面藏有机关的墙壁,有些犹豫。地道的出口必定在平安楼的旧址,不过听青炎刚才的话,知道这地道必定迷宫般纵横复杂,没那么容易找到活路。所以青炎才会点上蜡烛,给十三水寨的人引路。

  但是,没有人会给岳凌楼他们引路。进去了,恐怕就再难出来。

  「你不会是认真的吧?」西尽愁头痛。

  岳凌楼道:「如果你想一个人杀出去,我也不拦你。」言外之意就是他打定主意要走地道了,如果西尽愁不愿意,可以自己另寻出路。

  就在这时,岳凌楼终于找到墙壁上的机关,一阵隆隆的声音后,墙壁分裂,黑乎乎的入口渐渐敞开在他们眼前。本来以为这墙壁一开,不可避免地要与十三水寨的人对上,但是出乎他们两人意料之外,地道里竟没有一个人能够站起来,全都倒趴的地上,血流不止。

  观察着那些人倒地的姿势和握剑的手势,西尽愁立即断言道:「是自杀的。」

  岳凌楼道:「傀儡的任务完成了,傀儡当然就没用了。」那些被蛊虫控制着杀人的傀儡们,又被蛊虫控制着自杀,把没有利用价值的东西消灭得干干净净,好残忍的手段。

  「从现在开始,每一步都多加小心。」西尽愁叮嘱了一句,拉住了地道口的一个把手,往外一拽,墙壁再次合上。光线一下子黯淡下来,伸手不见五指,黑暗之中岳凌楼的手伸了过来,拉住西尽愁的手腕。

  岳凌楼问道:「怎么不走?」

  西尽愁苦笑两声道:「不是不走,是走不了。你拉了我的手,但有人却拉了我的脚。」

  话音刚落,只听阴冷的地道内,一个气息奄奄的声音从地下传来:「你们……是什么人……」

  听出这个声音后,竟连岳凌楼也走不动了。

  陈渐鸿?!他还没死,他还有一口气,并且拉住了西尽愁的脚!

  「你们……是什么人……」那个声音又问了一遍,比第一次更低,更痛苦,话音刚落,紧接着就是一阵咳嗽。那突兀的声音在地道里回响着,空荡荡的,听着难受。

  岳凌楼没有说什么话,但是却松开了西尽愁的手。西尽愁立即会意,蹲下身子,扶住了气息将尽的陈渐鸿,回应了一声:「陈寨主。」

  陈渐鸿的身子猛然一震,抓住西尽愁的手瞬间缩紧,干枯的十指因用力过度传来阵阵颤抖,此时的陈渐鸿就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他大口大口地喘息,正欲开口,却突然冷静下来,镇定地问道:「你们,知道我是谁?」

  这时,靠在石壁边的岳凌楼突然道:「不但知道,而且还算有点缘分,不然怎么会三番两次和陈寨主你碰上呢?」

  「你是?」

  听到岳凌楼的声音后,陈渐鸿觉得有些熟悉,他流血的头颅朝前微微扬起,朝岳凌楼望去,但一来地道里光线实在太暗,二来他失血过多、几欲昏迷,根本连对方是胖是瘦都辨不清楚,更别说是认清岳凌楼的脸了。

  岳凌楼轻轻叹气,接着道:「十三水寨的陈总寨主贵脚踏贱地,真是让我们平安楼蓬荜生辉。只是今日一见陈总寨主,却和我想象中的稍有差异。」

  岳凌楼缓缓道来,不急不徐。但陈渐鸿却在听清这些话后,更加激动了,张嘴想说话,但发出的却是一声连着一声的咳嗽。岳凌楼刚才说的那几句话,正是当日他在平安楼里,第一次见到陈渐鸿时对他说的。当时陈渐鸿误以为岳凌楼是平安楼里的人,中了他的小把戏。

  「不过……」岳凌楼接着道,「我第二次见到陈寨主你,却和我想象中的差异更大。」

  陈渐鸿干涉地苦笑,声音惨痛不堪。是啊,想他陈渐鸿昔日是何等人物,统领十三寨何等风光,今日竟然落到如此境地,惨淡收场。他猛一吸气,接着竟是声泪俱下。西尽愁看着不忍,扶住陈渐鸿的手蓦然一紧,唤道:「陈寨主……」

  明明想要劝慰,却又找不到合适的言辞。西尽愁皱眉望了黑暗中的岳凌楼一眼,像是在责备。好半天,陈渐鸿终于渐渐平静,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公子说的对,我们三番两次遇上,便是缘分。今日我陈渐鸿劫数难逃,但却有一事相求。」

  闻言,西尽愁和岳凌楼都愣了一下,对视一眼,却都没有开口。

  「当然,事成之后,我们水寨的人必定会重谢两位。」生怕对方不答应,陈渐鸿立即补充道,「只要你们帮我带话十三寨,我死后,由长子陈商南继承我的位置,萧顺辅佐,其他寨主加强戒备,各守其寨,绝对不能让紫星妖人进入我们十三水寨!」

  话说到此,陈渐鸿又吐出一口浓血,紧紧抓住西尽愁,表情疯狂地说道:「答应我!」

  西尽愁皱眉道:「陈寨主……」

  刚说出三个字,却被岳凌楼截断,「不是我们不帮你,不过现在我们和陈寨主你一样,都被困在地道里,生死难料。所以,陈寨主你还是不要寄希望在我们身上比较好。」

  虽然被拒绝,但陈渐鸿不但不悲,反倒笑了起来,问道:「不知公子你姓什么?」

  「我姓什么和你有什么关系?」岳凌楼不愿回答。

  陈渐鸿道:「不但有关系,而且关系重大。」

  岳凌楼微微偏头,望着地下的陈渐鸿,有些讽刺地回答道:「那还真是有趣了。」

  陈渐鸿道:「四川十三水寨的统一不过短短二十年,如果我一命呜呼,无人继承。十三寨必定又会恢复到原来分裂争战的局面,而两位帮我带话回水寨,稳住水寨的躁动势力,保我水寨基业。大恩大德,我陈渐鸿今世难报,只想知道两位恩人的尊姓大名,此恩来世再报。」

  「我还没答应你呢……」岳凌楼冷冷一笑道,「你跟我说这些话也没用。」

  「少侠!」陈渐鸿大喊一声,竟一头磕在地上,再没抬起。他早就身负重伤,自知现在还能说话已是回光返照,如果再不能让两人答应下来,就怕自己即刻就会一命呜呼。此时他早已顾不上什么颜面,不惜磕头相求。

  看到这副情景,纵使岳凌楼铁石心肠,也说不出话来。

  这时,一直未说话的西尽愁竟开口了,只见他扶起了陈渐鸿,沉声道:「由长子陈商南继位,萧顺辅佐,其他寨主加强戒备,各守其寨,绝对不能让紫星妖人进入十三水寨。就是这句话,对吧?」

  陈渐鸿缓缓抬头,身体因为激动而抖动不止,他咬了咬牙,然后重重点下了头。

  西尽愁拍拍陈渐鸿的肩膀,有些无奈地点头道:「好的,我明白了。」

  「西尽愁……你……」岳凌楼被他的这一举动气得不轻。

  是谁一直在说不要和这件事情扯上关系比较好?是谁一直在躲躲闪闪,不愿出面插手十三寨和紫星宫的纷争?怎么到了关键时候,就胡乱答应下莫名其妙的东西!西尽愁,你是不是真以为自己有九条命,是死不掉的?

  陈渐鸿的右手缓缓抬起,手中还握着一柄长剑。那是他刚刚厮杀时用的武器,也是跟了他几十年的战友。十三寨中,没有人不认识这柄剑的。而此时,那向来以冰冷无情著称的利器,却因为被主人的手握得死紧,以至于剑柄都变得暖烘烘的了。

  陈渐鸿把剑柄交到西尽愁手中道:「你带着这把剑去,十三寨的人就会相信你说的话。陈渐鸿拜谢恩公!」

  这句话出口的同时,陈渐鸿的头再次磕到地上,不过这次,却磕出了一滩乌红的血洼。不一会儿,陈渐鸿的身体便软瘫下来,侧倒在地。西尽愁伸手一探鼻息,知道没救,握剑起身,朝岳凌楼走去。

  「这算什么,自杀?」岳凌楼冷冷道,望着陈渐鸿的尸体双眼一眨不眨,他还从未见过有人磕头可以把自己磕死的。

  西尽愁拉了岳凌楼一把,道:「走吧,不然就来不及了。」

  如果让紫星宫的人发现秘道,到时候想走也走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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