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你……你,姓的是不是『耿』?」
耿?岳凌楼完全愣住了!猛地甩开紫乾的手,但却没有作答。因为他不知道现在这种情况什么样的回答才是最有利的。
而紫乾却好像是见了老朋友似的亲切,「哦,不,也许我应该问……你的母亲是不是『慕容情』才对?」
这、这个人到底是……岳凌楼心中瞬间警觉起来,双眉不由自主地越颦越紧。而紫乾好像没有发觉似的继续说道:「可不可以告诉我,慕容情她后来到底嫁的人是谁啊?」
「你到底是谁?」知道对方不容易欺瞒过去,岳凌楼索性不隐瞒自己的身份,「你认识我的……母亲?」
最后这『母亲』两字出口,竟是非常艰难。岳凌楼的嘴角浮起一丝苦涩的笑意,究竟有多少年没有说出这个称呼了,仿佛自己已经忘了还有这个温暖的名词存在似的。
「你果然是她的孩子……」紫乾的眼底竟有一丝欣喜,他仔细望着岳凌楼的脸,仿佛在审视一件稀世珍宝。
被他看得不自在的岳凌楼索性垂下了头,望着河中漂流的点点明光出神。北岳司杭也觉得事情不正常,望望岳凌楼,狠狠地回瞪了紫震一眼,再把视线移到洛少轩离开的方向,仿佛在祈祷那个去追黎雪的人快点回来解围似的。
但是洛少轩那边的事情好像也挺麻烦,因为直到现在还没见到他把黎雪领回来的影子,就更别说解围什么的了。好半天,紫乾才收回了目光,抬手拂了拂河岸的一块石头,在岳凌楼身边坐了下来,友善地微笑着说:「如果你是慕容情的孩子,那么我们也不算生人。亲热一点的话,你叫我一声『宫主』也是可以的……」
「宫主?」岳凌楼皱紧了眉,不解地反问了一句。难道母亲和这个妖异的南洋教派有什么关系?记忆里的慕容情是一个只懂得刺绣和书画的温婉女子,善良得连蚂蚁也不会踩死一只,怎么看也不可能是教派里的人啊。
正在岳凌楼思索的时候,紫乾的嘴角又微微向上一勾,点头道:「没错,宫主,『南洋紫星』的宫主。」
南洋紫星!
这四个字仿佛在岳凌楼的头顶打了个响雷!立刻想到了盘踞在云南的邪教『紫星宫』,一个是『紫星』,一个是『南洋紫星』……这里面到底有什么关系?而且听口气,对方好像很熟悉耿原修和慕容情似的……耿原修已死,耿家没留下几个活口,天翔门也摇摇欲坠,自己原本决心要抛弃掉过往的仇恨,但是现在,好像一个越来越大的漩涡正急速朝自己移来,想把自己卷进去……
「我都说了自己的身份了,轮也该轮到你了吧……」紫乾歪了歪脑袋,模样就像和十多岁的孩子般天真地说,「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凌楼。」
「姓呢?」似乎对这个问题很执着。
岳凌楼低头望着水面,眉又压低了一层,这才终于说出一个『岳』字来。
闻言,在短暂的一瞬间,紫乾露出了诧异的表情,但随即又换上笑脸道:「原来如此。果然是慕容情的作风啊……如果是喜欢的东西,无论怎样都会守着,即使叫她去死也不会皱一下眉;但如果是不喜欢的东西,就算放在身边看一辈子,也还是没有任何感情……」
也许二十年前,耿原修正是看清了这一点,才会对慕容情放手的吧。他是一个狡猾的男人,也是一个懂得计算的男人。如果让慕容情讨厌他一辈子,还不如让慕容情感激他一辈子。这笔生意,虽然亏了一点,但还不至于本利全无。
岳凌楼默默地听着,从来不曾有人这么详细地告诉他有关慕容情的事情。虽然他曾一度时期以为自己怨恨着那个女人,怨恨她占据了自己的身体,和她的阴魂不散。
但是现在,当有人在他面前提起那些陈年往事,他心中竟会有渴望——并且这种渴望还很强烈。他想知道,真的很想知道,慕容情和岳闲,到底是怎样的人……几十年前,他们和耿原修之间,到底都怎样的羁绊。
但是紫乾却没有再说下去的打算,只见他突然起身,轻轻拍了拍裤子问道:「你的腿好像有点毛病?」见岳凌楼不答话,又朝不远处的紫震点了点头,紫震立刻过来询问有什么吩咐。
「要辛苦你了……」紫乾望着岳凌楼的眼神蓦然深了一层,仿佛藏了一点心机在里面,「我有话对他说,所以……帮我把他带上船去,我随后就到。」
什么!岳凌楼猛一抬头,虽然他希望从紫乾那里知道有关亲生父母的事情,但是绝对不是以单独见面的形式,而且还要到对方的地盘去!和『紫星』有关系的人,都绝非善类,深知这一点的岳凌楼,当然不敢擅自闯入虎穴。但是,此时他面对紫震抱起他的手,却丝毫没有反抗能力。
「放开他!」北岳司杭无法再忍,拔剑朝紫震攻去。如果他现在弄丢了岳凌楼,不知呆会儿会被洛少轩骂成什么样子!然而紫震却身形一闪,不费吹灰之力的避开了北岳司杭的攻击,旋身已经在眨眼之间跳上了河面。
漂浮在河面上的莲花灯在他的脚下仿佛变成了一条桥,只见他的足尖敏捷地在灯心点下,然后窜向另一盏花灯,只在眨眼之间,他们的身影已经没入黑暗。好高的轻功,岸边的北岳司杭不仅瞠目结舌,好半天说不出话来,直到听到『哗哗』的水声才回过神来。循声望去,岸边不知何时又多了一条幽灵般的小舟,紫乾和睦月正欲乘舟离去。
哪能眼睁睁看他们逃跑的北岳司杭纵身一跳,朝着目标伸手一抓,竟把睦月给拖下了船。只听『扑通』一声,他们双双落水。等北岳司杭从河中探出头来,紫乾已经不见踪影,只剩下睦月被自己死命拽着领口,大声抗议道:「喂!你放手!干什么啊!」
放手!哼,北岳司杭冷笑一声,「哪有那么简单!」
「想抓我,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话刚出口,睦月已经反身跳到北岳司杭的背后,于是两人在河中扭打成了一团。北岳司杭比睦月长上七八岁,力气上自然占优势,但是睦月的四肢却极为灵活,像只猴子似的东窜西窜,北岳司杭费了好大的劲,竟没有把他按住。
此时只听岸上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喂,我说司杭少爷啊,这都已经是秋天了,你还那么好雅兴下河洗澡。就算你不怕生病,我也怕没钱给你治啊……」
和睦月缠得难分难解的北岳司杭没好气地扭头,只见洛少轩和黎雪正用好奇的目光,看热闹似的站在岸边。
「傻站着干嘛,帮忙啊!」北岳司杭火大地喊了一句。
「你居然找帮手,是不是男人啊?」睦月一听有些着急,立刻使起了激将法。
但是这招却没起到什么用,睦月刚一转头,只见洛少轩和黎雪就已经跳下了河,猛虎似的朝自己按了过来。于是只听『咚』一声,睦月被六只手结结实实按进了河里!无法呼吸的睦月在河水中痛苦地咒骂着,可恶啊,这伙人,到底讲不讲江湖道义的!居然仗着人多跟我过不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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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在南洋紫星的船上,被紫震抱在怀里的岳凌楼也说出了同一句话:「好笑,这就是你们紫星的作风么?仗着人多跟我过不去?」
此时的岳凌楼已经被紫星的人团团围住,他双足负伤,根本无法逃脱,所以只有借着威胁紫震希望他放自己回去。
「我看你对我们紫星的成见很深啊……」虽然被岳凌楼紧紧卡住了喉咙,紫震依然面不改色地说,「只要你乖乖把手放下,我们也保你平安无事。」
「废话少说!」岳凌楼的手再一用劲,逼近紫震的脸威胁道,「带我回去。」
「岳凌楼是吧?」确认了一下对方的名字,紫巽又说,「就凭你,还没有资格指挥我做事。」
无视于对方的威胁,紫震依旧面带笑容,但抱住岳凌楼的手却紧了紧。四周剑拔弩张的侍卫们不约而同地上前几步,但却被岳凌楼狠狠瞪了两眼后,又退回原处。
「还要我说几遍?带我回去。」
把视线重新移到紫震脸上,岳凌楼的五指蓦然缩紧,让他的威胁看上去更有说服力。此时,喉咙几乎完全被卡住的紫震已经说不出话来。
「杀了他,你还是没法下船。」
一个轻飘飘的声音突然从黑暗中传来,那声音稚嫩无比,仿佛只是一个十岁上下的孩童。但是,只要见过紫乾一次的人,都不会把他当成一个孩子来对待。中性化的装束和容貌,完全辨不出男女,浑身上下妖气十足,甚至只是一个挑眉的小动作,都狐媚得让人心惊。
「谁说的?」岳凌楼微微转头,宁定地望向正朝自己走来的紫乾,那倨傲的眼神仿佛根本不把对方放在眼里。但是,只有紫震知道,岳凌楼在害怕——因为他卡着自己脖子的手,在紫乾款款起步的瞬间,不自觉地抖了一下!
「我说的。」紫乾在岳凌楼面前站定,「只要上了这艘船的人,没有我的同意,谁都不能下去。所以,你应该想办法让我点头,而不是想办法杀人。震,放他下来。」
话音刚落,紫震双手猛一松劲,岳凌楼身体骤然下降……
双腿脚踝都粉碎掉的人,没人想到他可以站起来,这世上也没人可以做到。
就在所有人都认为岳凌楼会结结实实地摔倒时,他们却看到紫震被压在了甲板上!
身体失去支撑的岳凌楼,即使在被丢下的瞬间,左手也丝毫没有放松。他硬生生地把紫震拉倒在地,当成给自己垫背的,才不至于颜面全无。
「立刻放我回去,不然……」岳凌楼喘了一口气,这次不是手,而是一把锋芒闪亮的匕首已经抵住了紫震的颈子。刀锋紧贴着肉,只要稍稍移动,就立即见血。
紫乾显然没有想到岳凌楼会这么激烈地反抗,露出了诧异的神色,随即又摇了摇头,说:「不行,现在我不能放你回去。」
可恶……岳凌楼握住匕首的手骤然一紧,但就是下不了决心割上一刀。正如紫乾所说的,即使紫震死了,他也下不了船。相反,这样只能把事情越闹越僵,一发而不可收拾。
「很好,这次算你赢了。」岳凌楼不甘心地收刀回鞘。
紫乾满意地微笑着,来到岳凌楼身旁说:「我叫震把你放下来,并没有恶意。只是不想抬着头跟你说话而已……还是这样看着你比较舒服……」
「你到底想说什么?」岳凌楼猛一撇头,甩开了紫乾箍着他下巴的手。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急着要走?难道你对『花狱火』一点兴趣都没有?」
一听到『花狱火』三个字,岳凌楼的脸色起了微妙的变化。虽然他几乎可以肯定这伙人同花狱火有关系,但这么容易就被提出来,不免有些吃惊。
紫乾轻轻挥了挥手,其他人都领命退下,宽敞的甲板上,只留下他和岳凌楼两个人。夜风凉飕飕的,岳凌楼轻轻拉紧了单薄的衣服,很冷很冷……但却冷得太不自然……,不是那种从皮肤上传来的凉意,而是从心里泛上来的寒冷。
他知道,这种寒意是从紫乾身上发出来的,此时,那个自称是「南洋紫星」宫主的人,只是静静地站在岳凌楼面前,但那张没有表情的脸和空荡荡的双眼,使周围的气温迅速降了下去。
「我听说耿原修死了,真的么?」
紫乾突兀地开口,打破了冰冷沉默的气氛。他在岳凌楼身旁坐下,被海风刮乱的发丝掩住了他的表情,让人察觉不出他说这句话时的心情。从语气上判断,只是一般的询问,仿佛耿原修是一个和他完全没有关系的外人。
「怎么不说话?」紫乾轻轻地笑着,偏了偏头,问岳凌楼,「不知道,还是不想说?」
「……不知道……」岳凌楼的嘴唇终于张开了,声音很低,听上去很痛苦,「他不可能那么轻易就死去的……他不可能那样就死了,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只有我知道他还活着……他阴魂不散,永远都不会离开……就像,就像……」
「像慕容情一样?」紫乾接过了岳凌楼的话,像孩子一样调皮地眨了眨眼说,「小傻瓜。」
小傻瓜!?岳凌楼猛一抬眼,狠狠地朝紫乾瞪去。被一个看上去比自己小五六岁人说成是「小傻瓜」,谁都会觉得别扭的。而紫乾却全然不在意岳凌楼忿忿然的表情,轻轻叹了口气,拉住了岳凌楼的脚踝,往自己身边一扯——
「你……」
「怕什么?我又不害你。」紫乾把岳凌楼的脚踝放在怀里,一边轻言细语,一边低头缓缓解开包住伤口的绷带。从尹珉珉伤岳凌楼那日算起,也已经过了大半个月,可是踝骨位置依旧肿胀着,青白的颜色交错在一起,格外让人心痛。
「是谁把你伤成这样的?」
紫乾微微皱了皱眉,手指在肿起的部位一按,岳凌楼立即惨叫出声,身体猛地一缩,神经在那一刻都快要麻痹掉似的,连冷汗也渗了出来。但渐渐,那痛苦变轻了,虽然紫乾的手指没有停止揉捏那破碎的关节的动作,甚至可以听见骨骼错位的声音,但就是没有丝毫知觉,仿佛那条腿已经不属于自己。
「是人的话,谁都会死,耿原修当然也不会例外……」紫乾拉过岳凌楼的另一只脚,用同样的方法按捏着伤处,「……人的生命是很脆弱的,身体也是……所以不好好珍惜,可不行呢……我帮你一次,下次不要让自己轻易受伤了……」
岳凌楼怔怔望着紫乾的脸,那稚童搬的侧脸上淡然的表情,仿佛比千年的妖鬼还要深不可测。只能这样望着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现在发生的所有事情,都远远超出了岳凌楼所能理解的范围。他的双脚渐渐恢复了知觉,奇怪的是没有疼痛,无论是外表的皮肤,还是内里的骨骼神经,都完好如初,好像从来没有受过伤似的。
「现在是否能站了?」紫乾单手托着脸,可爱地笑着问。
岳凌楼缓缓起身,已经太久没有这种感觉了……脚掌终于能够使力,终于能够支撑住他的身体,而不是稍一用力就痛苦不堪。无法相信这令无数医师都摇头叹气,说至少也要三个月才能恢复的伤处,竟在紫乾的轻柔按捏下,不到三分钟就痊愈了。
「你到底做了什么……」岳凌楼的声音闷在喉咙里,听上去焦急又难以置信。他几乎想冲过去,卡住对方的脖子来逼问。
而紫乾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成果,不急不徐地悠然说道:「我记得有个传说,叫做是『女娲造人』……」
闻言,岳凌楼立即侧过脸去,冷哼一声,仿佛很气对方说的东西跟自己问的事情完全没有关系似的。但渐渐,随着紫乾缓缓出口的话,他的神经绷紧了——
「人是女娲用泥土捏出来的,就想玩具一样……如果坏掉了,加点水,再重新捏,捏到满意为止……如果这样想的话,我为你重新捏出一只脚来,也不是那么奇怪的事情了,是不是?」紫乾的声音逐渐变得空灵起来,「……所有人都是这样,不过只是泥土做的玩具而已……明明就是这么渺小而又低级的生物,还那么自以为是……笑死人了……」
岳凌楼完全没有跟上紫乾的思维,他只是把对方的话印到脑子里,但却不知道那些话意味着什么,有什么深意。只是觉得说出这些话的紫乾很可怕,可怕到让人战栗,就好像他是神灵,拥有足以蔑视人类的资格。
「对了……」正在岳凌楼发呆之际,紫乾突然转换了话题,「我还听说耿原修是被他的养子杀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岳凌楼冷笑了一声说:「是我。」
「你?」紫乾的眼睛睁大了好多,连那直线似的声音也尖了起来,「你杀他做什么?」
「他不是我杀的。」
岳凌楼把视线移向黑沉沉的海面,因为波浪而轻轻摇晃的甲板让他有些头晕目眩。他按住了船舷,支撑住自己的身体,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晕船真的很难受。
回忆里有些事情又涌了上来,记得上一次坐船是在离开云南的时候。那时,千鸿一派的总舵被摧毁,他要赶回杭州,但镖船却在河中被炸。随后,他被西尽愁救起,又发生了很多事情……
在那天夜里,他们做了第一笔交易——以人换人——用自己的身体来换耿原修的命。
后来,耿原修死了,死在欧阳扬音的刀下。这样,那笔交易也应该宣告结束了吧?两个人之间再没有什么交叉点,各走各的,互不相干。
但是,半月后的云南,那片艳艳花狱火绽放着的石渚上,漫天降下的暴雨中,那个人轻轻地说着:「还是以人换人……用我的命来换你的命……」他们之间的第二个交易,用西尽愁的命来换他的命。
西尽愁……这笔交易要什么时候才能结束?你死,还是我死?
岳凌楼惨淡地笑了笑,心口堵得难受至极。波浪涌起,船又颠了一下。紧紧抓住船舷的手,不自觉地收拢。你留下这句话就消失不见……你什么意思!你是人是鬼都给我滚出来!出来见我……
「想什么呢?」紫乾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岳凌楼的身边,手肘支在船舷上,宁静地望着起伏不定的海面,「我不喜欢和我说话时,还走神的人……」
「我也没想过要讨你喜欢。」
「回答我的问题。」紫乾偏头看着岳凌楼,「耿原修到底是怎么死的?」
「一剑破喉。」
「谁做的?」
「欧阳扬音。」
「……」紫乾嘟了嘟嘴,咕哝道,「……奇怪的名字。」
岳凌楼望了紫乾一眼。西尽愁曾告诉过他,欧阳扬音是紫星宫的人,但是现在看紫乾的表情,好像根本就不知道欧阳扬音的存在似的。到底是真不知道,还是伪装出来的?随即,岳凌楼又想,以叛徒的身份出逃在外的欧阳扬音,当然也不可能用真实的名字吧……
「已经……很晚了……」良久的沉默过后,岳凌楼终于又挤出了一句话。他的意思是:如果话说完了的话,我就要告辞了。
「是呢,如果你想睡觉的话,我叫他们给你准备房间。」紫乾故意扭曲了岳凌楼的本意,突然拉过了他的左手,拆去绷带,为他治疗好最后的伤处,「你要怎么谢我?」
「你想我怎么谢你?」岳凌楼挑了挑眉,也许这是一个试探出对方真实用意的绝好机会。
「如果不是因为还一件事情需要你去做,我真舍不得放你回去呢。」紫乾叹着气,声音里满是无奈。
「是吗?」
紫乾点点头说:「这船今夜起航,返回南洋。明年的这个时候,我们还会再来。到时候,我要你交给我一样东西。如果出了一点差错,我绝对不会饶过你,虽然我很喜欢你,但是只有这件事情,不讲半点情面。」
「说来听听。」岳凌楼没想过要帮紫星宫的人做任何事情,但却好奇对方要自己做什么事情。
「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也许是书,也许是纸。但是这些都无所谓,我要你拿的,是他最终得出的结果。」
这么不清不楚的回答,谁听了都会皱眉头,但是岳凌楼在意的却是另一个问题,眼皮微微颤了一下,轻声问道:「哪个『他』?」
「耿原修。」
岳凌楼的心骤然缩紧,果然是他。
紫乾接着说:「二十多年前,耿原修曾经答应过我一件事情。他说会去帮我找寻那些东西,还有那些真相,但是没有足够的财力不行。于是……我给了他花狱火,让他财源滚滚、富可敌国。但是……」紫乾惨淡一笑,「……他还没有完成当年的承诺,就已一命呜呼。但我不相信他一点线索都没有找到,哪怕是一点也好……我都想知道……」
「不!不可能的!」岳凌楼突然打断了紫乾的话,语气生硬地否定道,「你被他骗了,骗了二十多年。从一开始,他只是想要花狱火,只是想要钱而已。他除了赚钱什么都不会,为了赚钱什么都做得出来。」
「是吗?」和岳凌楼激动的表情全然不同,紫乾不愠不火地说,「那真是太糟糕了呢……」
此话淡然出口,竟让岳凌楼不知该怎么接下去了。
「骗也好,不骗也好。我只希望你回耿府帮我找一找,作为我帮你治伤的报答,行么?」紫乾悠然抬眼,用带着哀求的目光望着岳凌楼,那表情楚楚可怜,让人心生怜爱。
「我尽力而为吧。」
岳凌楼敷衍地应答。他担心如果拒绝的话,也许就会失去了回广州的机会,而被直接带到南洋去。因为紫乾刚刚才说过「如果不是因为还一件事情需要你去做,我真舍不得放你回去。」
「那就拜托你了。」
紫乾微微点头,拍了拍船舷,咚咚两声响后,竟有一只小船从底舱中钻了出来,像是早已准备好似的。紫乾朝那撑船人吩咐了几句,又对岳凌楼说:「你可以走了,记住,明年的这个时候,要来见我。」
岳凌楼移开了视线,没有应答便翻身跃入小舟。太久没有活动的四肢,终于又可以像往常一样舒展,这种感觉让他自信了不少,所以连脾气也恢复了以前的臭样子。
紫乾一直站在船舷边,望着渐渐驶远的小船,视线一刻也没有离开。这时,紫震不知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站在紫乾身后,略一施礼后,焦急地问道:「主公,你就这么放他走了?如果真如他所说,我们被耿原修骗了二十多年,耿原修根本没有为我们做任何事情,我们……」
紫乾右手缓缓抬起,示意紫震不要再说下去,事情他心里早已有数,「一定有的,耿原修一定会留下什么,并且岳凌楼也知道那是什么。其实刚才,我已经想告诉他关于『圣血麒麟』的事情了,但是他根本就没问我和耿原修之间的约定是什么,也没深究我要他找的东西是关于什么的,你不觉得这很奇怪吗?……想来想去也只有一个原因——因为他知道,一定知道,一定知道那些线索是什么。然而让他知道这件事情的人,必定是——耿原修。」
「所以你才放他走?但如果他一去不回怎么办?」
「他会回来的,一定会。」紫乾的声音渐渐淡了下去,但听上去却很把握,「对于这件事情,我可是深信不疑哦……」望着岳凌楼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他的嘴角含着淡淡的微笑。
二十年前,他和耿原修达成了一个协议。南洋紫星为耿原修提供花狱火,而耿原修则必须去查「圣血麒麟」的下落。可是,谁也没有想到这个协议在持续了二十多年后,突然中断了,还没有得到最终结果,耿原修就死了。
现在,他终于又找到了新的契约者——岳凌楼。
这次,一定可以把「圣血麒麟」找出来,因为那是他们一族最后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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