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岳凌楼第一次来到广州,关于这个城市,他映象最深的就是红棉花。曾经无数次在诗词中读到,那像火焰一般的花朵总是在枝叶长出前就急急冒出来,五片花瓣围成碗口大小,灼灼燃烧。虽然现在时节已经入秋,看不到一朵红棉绽放的影子,但仅仅望着那些树桠,仿佛就能想象出初春艳艳红棉怒放满枝的景象。
客栈的二楼上,岳凌楼、洛少轩、北岳司杭三人围在一张方桌旁。虽然美食摆满桌,但谁都没有动筷,只因为其中一个人正望着窗外发呆——窗外是木棉树单调的枝叶。好半天,岳凌楼才慢慢转头,好奇地问洛少轩道:「木棉花到底是什么样子?」
洛少轩温和地笑着,开玩笑似的说:「其实你还是不要看到比较好……因为,我觉得它们就好像是长高了几十米的花狱火。」
「是么?只是巧合而已吧……」岳凌楼蓦然抬头,隔着木棉树交错的枝干望着被割碎的天空,淡淡说道,「你不要把所有红色的花都跟花狱火联系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只要一想到大朵大朵的红花,就老往花狱火的方面联想……也许真的是我太敏感了吧……」
「喂,你们两个,谈点正经的话题不行么?」身后的北岳司杭非常不满意地抱怨着,「我们这是在办公,不是在欣赏风景好不好?」
「啊,司杭少爷。」洛少轩突然转过头,脸色伪装得严肃起来,「你有什么正经的事就请说吧,我们洗耳恭听。」
北岳司杭朝他斜了斜眼,低声说道:「广州港大小码头数十个,我们应该抓紧时间一个一个查起,尽早找出天翔门的接货地点才是……」
「原来有那么多码头吗?」这句话是岳凌楼问的,他微微朝北岳司杭扬了扬下巴,「一个一个查要查到什么时候?」
北岳司杭不友善地偏头望他道:「是啊,还要带上这么大一个拖油瓶,那速度就更慢了。」
岳凌楼不理会北岳司杭话中的嘲讽,淡淡问道:「你打算从哪里查起?」
「当然就由近到远。」北岳司杭用理所当然的表情回答,并且曲起手指,一边数一边说,「首先是最近的临河港,然后往西就是越东港、嘉炎港,接着就是情川港……再然后……」
「等等……」岳凌楼突然打断了他的话,「我刚才好像听到一个『情川』?」
「情川又怎么了?」北岳司杭莫名其妙地皱了皱眉。
「这个地名突然让我想起来一个人呢……」岳凌楼偏头望向不说话的洛少轩,问他,「你觉得呢?」
「只是一个字而已,你认为耿原修就会选择那里作为交货地点?」洛少轩当然明白岳凌楼的意思。他说的突然想起来的那个人正是他的母亲——慕容情。情川港的「情」就是慕容情的「情」,他们的相似点,也仅仅是一个字而已。
「你永远不会知道耿原修他是一个多么疯狂的男人……」岳凌楼的眼神开始变得涣散,「即使只是一个字而已,就已经足够左右他的决定……」
旁边听得云里雾里的北岳司杭向洛少轩求救道:「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
「这样吧……」洛少轩最后还是决定根据岳凌楼的意思行事,毕竟他是陪在耿原修身边整整十年的人,「我们直接赶去情川港。」
「我不去。」北岳司杭面无表情地回话,甚至把脸撇开朝窗外望去,以此表达他的不满。凭什么什么事情都要听那个半残的,不就是脸长得好看一点罢了,洛少轩就对他言听计从。北岳司杭受不了岳凌楼冷冰冰的表情和话语里无法掩饰的锋芒,好像全天下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他可以看清算出所有人的想法一样。
对于北岳司杭的故意唱反调,岳凌楼并不是很在意,也不想跟他一般见识,于是低头不再说话,把这个僵局丢给洛少轩去处理。不知为什么,这个刑部尚书的公子好像对洛少轩有种莫名的崇拜,所以才会被对己产生了敌意吧?岳凌楼如是猜测。
洛少轩望了北岳司杭一眼,北岳司杭继续盯着窗外气鼓鼓的不说话,于是又转头望了岳凌楼一眼,岳凌楼已经开始享用午餐了,两只眼睛只盯着饭菜,仿佛把另外两个人都当成空气。正在洛少轩不知怎么办时,突然从客栈楼梯口传来一个声音——
「终于找到你们了。我就想怎么会一下子都不见人影了呢……原来是背着我偷跑到广州来了啊。太没良心了吧你……」说着,一抹红色的身影就窜了过来戳了一下洛少轩的脑袋,利落地把包袱往桌上一丢,不客气地坐到三人的中间喋喋不休起来。
唉……洛少轩受不了地叹了一口气,掏了掏耳朵说:「黎大小姐可真是无处不在,没看见我们正商量正事儿的吗?拜托你先安静一会儿吧。」
「正事儿?」黎雪眨眨眼睛,吐吐舌头说,「不好意思啊,我一见到你们就激动了。抱歉抱歉,继续谈继续谈,不用管我。」
话这么多,存在感又这么强的人,洛少轩想把她当空气也难,于是招呼来堂倌给黎雪盛上饭,问她道:「听你刚刚的话,你在找我们?」
「是啊,一路找过来的。」黎雪微笑着点了点头说,「到处问人有没有看到一个杀气汹汹、一个冷冷冰冰、一个傻不拉几的三人组合,好不容易才从云南那边找过来的,真是累死我了。」说到这里,黎雪还作势擦擦汗,以此表示她的确很累。
「喂……我说……」洛少轩的眼睛变成了狐狸般的眯眯眼,把声音拉长问道,「你说的那个『傻不拉几』的人……该不会是指……我吧?」杀气汹汹是北岳司杭,冷冷冰冰是岳凌楼,还剩下最后一个傻不拉几,当然就留给了自己。
糟了!被这么一问,黎雪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于是不好意思地对着洛少轩傻笑,不知道该说什么来亡羊补牢。见状,洛少轩已经确定那位傻不拉几的人就是自己了,于是没好气地用扇柄戳了戳黎雪的脑门,板起脸道:「什么傻不拉几,在下这叫『大智若愚』你懂不懂?」
「好好好,大智若愚大智若愚……」黎雪自知是自己说错了话,捂着额头,扁扁嘴顺着洛少轩的话说。
洛少轩刚想多教训她几句,就听左边传来噗哧一声笑,竟是北岳司杭发出来的。莫名其妙的洛少轩偏偏头,想问他在笑什么,又听右边的岳凌楼发出同样一声笑。更加莫名其妙的黎雪推了岳凌楼一把问:「笑什么呢?」
岳凌楼想回答,但在看到黎雪呆瓜般的表情后笑得更加夸张,竟无法说话了。每次只要洛少轩和黎雪碰到一起,总是笑料不断,好像他们是天生的一对斗嘴对手似的。
「喂,你们两个……再笑下去我可是会生气的。」黎雪噘噘嘴不大高兴。
「好好,不笑不笑。」岳凌楼总算稳定下来,微微喘着气说,「我们这次可是有任务在身的。你跟来干什么?不怕你爷爷知道了教训你一顿?」
「不怕。」黎雪摇摇头,态度坚决,「只要不做坏事,他是不会说我的。你们有什么任务,说来听听,没准我还可以帮上忙呢?」
「啊……是么?真的有你能帮上忙的这种可能性存在么……」洛少轩打开扇子挡住嘴巴,然后眼神开始往上飘。直到黎雪使劲踩了他一脚,他才哎哟一声把飘到天上去的眼神给拉了回来。
于是就这样,岳凌楼、洛少轩、北岳司杭、黎雪四人开始了他们的广州之旅。
也许是近海的原因,广州的集市比云南更加热闹,各种在中原不易看到的奇宝异货海贝珍珠在这里随处可见。一般来说,女孩子见到这些琳琅满目的商品后,一定会变得兴奋异常,所以洛少轩一直尽量避开这些商贸街,以减少黎雪聒噪的机会,但后来他慢慢发现自己的这种作法纯属多余,因为黎雪虽然是在京城出身,但却在广州长大,这里可以算是她的半个故乡。中原人眼里的珍惜物品,她早已经见怪不怪了。这广州的地盘,她甚至比洛少轩更为熟悉。
一行四人赶了整整一天的路,最先累得发话的人竟是北岳司杭,只见他愤愤地瞪了岳凌楼一眼,扭头质问洛少轩道:「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只给他一个人买马?我们呢?」
「现在经费紧张,能省一点是一点。况且累的人又不只你一个。」洛少轩一边和颜悦色地安慰,一边解下钱袋在北岳司杭眼前晃了晃,那零零星星的碎银相撞的声音证明了他没有说谎。岳凌楼手脚不便,只能以马代步,所以成了四人里面唯一的特权阶级。倒不是北岳司杭真的累得到处撒气,而是看到岳凌楼安稳舒适地坐在马背上,连半滴汗都没流心里非常不平衡。
「你若走不动了,这马我倒是可以让给你。」岳凌楼舒舒服服地趴在马脖子上,悠闲地对北岳司杭笑了一会儿。这一笑把北岳司杭笑的更加火大,干脆把头扭到一旁,所谓眼不见心不烦。这时,却听岳凌楼对洛少轩说道:「不过,如果这马被司杭少爷占了的话,到时候就要麻烦你『抱着』我赶路了……」
「为什么是我……」
「啪!」
洛少轩的抗议刚发到一半,就被黎雪瞅准机会狠狠地拍了后脑勺一下道:「废话,不是你难道是我?」一路上都被洛少轩欺负,现在终于找到机会可以反攻了,黎雪当然要连本带利一起打回来。
「小丫头闪边上凉快去。」洛少轩一只手揉着后脑勺,一只手把黎雪提到路边,睁大眼睛抬头对岳凌楼道,「你不是开玩笑吧?这会要了我命的。」就算岳凌楼能比赵飞燕还瘦,这样一路抱着走下来,不累死也累瘫了。
不过,岳凌楼说出这个提议却是另有目的:一是这马背上的特等席位他并不打算轻易让出来;二是他懒得为了一个位置跟北岳司杭争,所以就把这个麻烦丢到洛少轩身上,让洛少轩去跟那个牢骚多的官少爷交涉。
不想沦为苦力的洛少轩立刻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劝说道:「司杭少爷啊,你就坚持一下,一下,就一下。我们马上就到了。这么长的路都挺过来了,还怕这最后一点么是不是?所谓『行百里者半九十』,我们……」
「停!」北岳司杭受不了这些唠叨打断了洛少轩的话,「你饶了我的耳朵吧。我走,我走,我走还不行么?」
「当然可以。」闻言,洛少轩立刻收拾起他说到嘴边的那一大通长篇大论,满意地对北岳司杭点头微笑。作出一副『孺子可教也』的表情。
北岳司杭气鼓鼓地朝岳凌楼鼓了鼓腮帮,用眼神传达出四个字——算你厉害。而岳凌楼则狡猾地偷笑,眼神飘向远方。一旁的黎雪终于忍不住发问道:「你们到底打算到哪儿去啊?这广州城就快被我们四个走通了……也不见你说一个『停』字。」这最后一句话显然是在抱怨洛少轩的。
「是啊。」北岳司杭应了一声,这个问题他也想不太明白,「临河港有这么远吗?我们已经走了整整一天了……」
「临河港?」黎雪大惊,嘴巴变成了一个圆圈,「临河港不是老早就过了吗?我们昨天下午就到临河了啊。你们到底认不认识路的?害我陪着你们白走了这么一大程。我这是倒什么霉啊我……」
黎雪一边喋喋不休,一边懊恼地抱住了脑袋,『唰』一下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身往回走去,刚走出几步还不忘回头朝另外三人招招手说:「傻愣着干嘛?还是我来带路吧。不识路就早说嘛,还有我这个老广州在呢。诶……你们怎么了?」
黎雪的话猛然断住,只因为她看到身后三人怪异的表情。洛少轩是惶恐不安担心把戏被戳穿,岳凌楼是自信满满猜到了把戏的答案,而北岳司杭则是意识到自己中了把戏非常不爽,皱眉质问洛少轩道:「已经走过了?」
「是啊是啊,老早就过了。现在还得折回去,你们再往前走,可就要到……哎哟。」黎雪话未说完,就被洛少轩的扇柄敲到脑门上。
「干嘛啊你?」黎雪被打得冤枉,不满地朝洛少轩撇嘴。
而洛少轩此时则顾不上黎雪,急着跟北岳司杭解释道:「没走过没走过,就是这条路没错的,别听这个小丫头瞎嚷嚷……」
「好啊,洛少轩,枉我这么信任你。你打算把我骗到『情川港』去是不是?」北岳司杭总算想明白了,没好气地反问。
这是他第一次来广州,自然不认得路,他跟着洛少轩以为他们是在往临河港走,但是洛少轩却故意瞒着他,走过了临河也不说一声,打算把他直接拐到情川港去。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也不怕北岳司杭不乖乖顺从。但没想到即将大功告成的时候,却被黎雪一语道破天机,洛少轩真恨不得把黎雪的嘴巴找个东西塞起来,看她还乱不乱说话。
北岳司杭一气之下果然转身往会走,但这时马背上的岳凌楼终于发话:「你站住。」每个字都说得很舒缓,没有命令的感觉,并且声音中还隐隐含着些笑意。
北岳司杭果然停下,转身愤然道:「你还有什么好说的?你一定都知道了吧。算你们厉害,竟敢串通一气来耍我!」
和北岳司杭的怒气冲冲完全相反,岳凌楼一副悠然自得地表情,在马背上换了个更加舒服的姿势微笑道:「司杭少爷你不要一竿子打翻了一船人,这件事情我也是被蒙在鼓里,直到刚刚才知道的。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昨天你说要去临河港,只是因为近而已。但是现在,情川港就在眼前,而临河却还有一整天的脚程,你不会不知道哪个近那个远吧?既来之则安之,我们既然已经到了情川,何不索性从这里查起?司杭少爷你又何必要讨那个苦吃往回走呢?」
岳凌楼用北岳司杭自己的话来劝他留步,让对方难以反驳。北岳司杭恨恨咬一咬牙,对上一句:「既然你说你们没有串通,又怎么会知道情川港就在眼前?你分明是认得路的!」
「这个啊……」岳凌楼软绵绵地把右手五指并拢,与眉同高,作出一个姿势朝远处眺望了一下,这才低头回北岳司杭道,「这个大概就是所谓的『坐得高,看得远』吧,我不巧正好看见前方市集招牌上『情川』两个大字而已。」
北岳司杭竟被他这句话说的一时无语。
岳凌楼继续进逼道:「看司杭少爷年龄也不少了,怎么还是小孩子脾气?你不会是想斗气折回临河去吧?」
「我要怎么做还轮不到你来插嘴!」北岳司杭火气上升,说话的声音也跟着大起来。被比自己年龄小的人说孩子气,谁听到都会觉得面子挂不住的。岳凌楼十八未到,而北岳司杭早就过了二十,但两人交锋起来,北岳司杭竟占不到一丝优势,这点让他很是头疼。
「好。」岳凌楼挑挑眉,扬高声音道,「我不插嘴。那敢问司杭少爷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还是那句话——从最近的查起。只不过现在最近的海港碰巧是情川港而已,不要以为是你得逞了。」北岳司杭撂下这句话,大步流星地朝情川港的方向走去,连头也不回。他身后的三人,黎雪茫然,岳凌楼微笑,洛少轩牵着马缰朝岳凌楼眨了一下眼,低声表扬道:「做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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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情川港比岳凌楼想象中还要大,港口处泊着数十艘乌黑的商船,从不同的造型可以知道他们属于不同的商队。时值傍晚,情川港岸边的海风中有种特别的味道,仿佛是股幽幽的香气,可以在不知不觉中潜入人的神经。一轮红日慢慢隐没于海天之间,微波粼粼的海面上,晃动着碎金的颜色。
岳凌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眼前这一派祥和的景象让他有种超脱的感觉。如果没有花狱火,如果没有那些繁琐的江湖争端,也许他就能更好地欣赏眼前的这一副美景了吧。
但他知道这些宁静和安适都不属于自己,这个世界上总有些事情是无法摆脱的,即使暂时逃避,却总有要面对的一天。
耿原修死的时候他逃了,逃到云南。千鸿一派的人闯入刘府时他逃了,逃入秘道。但是这次他不能再逃了,在到广州之前,他就无数次地告诉自己——这次绝对不能再逃。
坚持了整整十年的目标,现在如此清晰地就展现在眼前,仿佛只要一抬手就可以看到天翔门倒塌的门楣和牌匾。耿原修的死导致天翔门内部几大股势力争斗不断,岌岌可危、不可终日,只要给出最后一击,必定毁于一旦,然而这之中的关键就是——花狱火。
短暂的放松以后,岳凌楼重新振作起精神,他对身旁的洛少轩说道:「先住下来吧,看看情况再说。这里的船比我想象中还多,要想查清楚哪一艘和天翔门有交易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洛少轩点头同意。老实说,情川港的繁盛景象也远远超过了他的想象。朝廷明令海禁,然而情川港却这样明目张胆地进行着海外贸易,的确是一件非常大胆的事情。令他不得不佩服耿原修雄厚的财力,当年就是他用银子在广州港砸出了一个漏洞,才有情川港今日的繁荣。
「银子这个东西,很多时候……真的能够创造奇迹……是不是?」岳凌楼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话,把洛少轩听得一头雾水,因为岳凌楼的视线一直望着远处海面涌动的红光,让洛少轩弄不明白他是在发问,而是在自言自语。
天翔门毁于一旦意味着什么,岳凌楼当然再清楚不过,虽然从来没有留恋过耿家锦衣玉食的日子,但突然间想到它将不复存在,却感到一股空虚。傍晚海风中有种湿润的气息,吹在脸上带来阵阵暖意。但是心里,却比任何时候都凉。
十年前岳家的一切在他眼前毁灭,十年后他要亲手摧毁耿家的所有。关于岳家的回忆缥缈得如同尘埃,也许终有一天会湮灭在记忆的深处,而耿家的一切却从来没有和他融为一体,遥远得如同天涯。为什么要到了这个时候,才突然发现原来自己什么都不曾拥有?
曾经有个人对自己说爱,于是信了,但现在……那个人又在何处?
为什么所有和自己有关系的人都要一个个离去?
只要动个小脑筋就可以摧毁不想看到的东西,但惟独想要守护的东西,即使再怎么心血耗尽都无法扭转悲惨的结局?是否上天将我降生,就是为了让我不断去伤害,不断去毁灭?
「活下来,无论如何要活下来。」
耳边那个人的声音又在不断重复。是啊,活下去,只有继续活下去,才能有重逢的机会吧?是否正是因为这种寂寞的感觉,才让人渴望去被爱?直到现在还是无法承诺要对某人付出什么,只是单纯地想要一个不那么讨厌的人可以陪在身边而已,很难么?难道这也是奢侈?
身边的黎雪打了一个呵欠,揉了揉腿喊累,吵着要找家客栈大吃一顿。洛少轩立即按紧了钱包说要吃你自己掏钱。黎雪噘嘴说洛少轩是一毛不拔的铁公鸡,洛少轩说黎雪是只花不赚的拖油瓶,黎雪一气之下抢了洛少轩的钱袋就跑,洛少轩一边唉呀呀的叫一边去追。北岳司杭跟在两人身后,冒火地抱怨道你们两个到底累不累?
三人吵吵闹闹,越走越远,他们的背影渐渐没入了港口的人群。港口应该很嘈杂,但现在那些声音仿佛都听不见了,什么都听不见了。岳凌楼怔怔望着那三人的背影……好远……真的好远……那是一个自己永远也无法到达的地方……遥远地如同天边。
他低头顺了顺胯下白马浓密的鬃毛,那马儿舒服地闭了闭眼,打着响鼻。红霞淡淡的光芒落在岳凌楼精致的无可挑剔的侧脸上,那是一副绝美的图画。然而画中的人没有说话,没有笑容,甚至没有表情,只是慢慢俯身下去,用纤细的双臂环住了白马的脖子,安心地闭上了眼睛。只有你不会离开我,只有你还在我的身边,只是想要抱住一样东西,有暖暖的温度,能让我感到安心的东西。只是这样而已……
这明明不是什么很过分的要求,为什么总是无法实现?
这个时候,在情川港街集的一个角落里,有三个人正直直地盯着岳凌楼看。他们已经盯了很久了,无论何时,岳凌楼总是人群中最引人注目的亮点。那三人都用斗笠遮住了脸,装扮很奇怪,单薄的短袖衫搭配着同色的长裤,脖子和手腕上都带有看上去很重的饰物,像是来自南洋岛国。
「主公。」一个声音低沉地问道,「会不会是他们?」
那被称为主公的人沉思了一会儿,轻轻点头道:「找个机会和他们碰碰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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