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赫连浔等人押解着鬼面仙姬的钢牢行至这南国素有“鬼城”之称的殷都。殷都是建立在无人之地的一座都城,多年前,此地并无人家,只有坟冢和尸坑相伴,后经变迁,地域规整,那时便有了殷都的雏形,但因地处荒凉,无奈依旧人烟稀少。殷都虽被视为阴冷之地,却盛产竹子,且茂密清脆,长势极好,后经殷都人加工制作成各种工具及生活用品,不管是自用还是贩卖,都因经久耐用,造型独特而愈发的广为流传起来,不久,朝廷之内得知此事,极为重视,下放官员,兴建殷都,促使殷都在这无人之地,竟也一跃成为了繁华不可匹及的大城,可城再大,依旧掩盖不住殷都这两个字所带来的毛骨悚然。殷都流传,所谓的竹子制品不过是夜间殷都人为了防止狐妖入侵,邪灵做恶的护身符而已,殷都的白日再繁华,到了夜间,大街小巷便会空无一人,连灯光和蜡烛都不过是星星点点,总是提心吊胆,怕引至妖怪前来,殷都人还讲,此地因前身是坟冢和尸坑,所以是离阴间最近的地方,到了晚上,就算没有妖怪怕是也有冤魂横行。据说此番说辞在殷都建都之际便已经开始流传,自此,殷都之人对此深信不疑。
“给我水,我要喝水,听到没有,我要喝水。”鬼面仙姬声嘶力竭的喊道,行至一天一夜,他们并没有看过鬼面仙姬一眼,钢牢这种鬼地方空间极小,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就连鬼面仙姬的话透过这极厚的钢牢,也变得小了很多。
“赫连浔,你当真如此无情吗?你连看都不愿意看我一眼吗?你为何不杀了我?为何不现在杀了我?”鬼面仙姬的话在这略有空旷的殷都内,竟如此余音绕梁,不停歇,不间歇的充斥在赫连浔的耳边,他不想听,他甚至想伸手捂住双耳,就当他听不见,就当她从未说过任何话。
“公子,她......”布里欲言又止,不知该如何同赫连浔说,而在他看来,赫连浔一脸的毫不在乎,更或者说,他看不明白赫连浔究竟是怎么想的。
“不用管她,马上天黑了,赶紧找家客栈落脚。”赫连浔伸手打断了布里的话,他该有什么表情,该有什么行动,他也不知道,换言之,走到现在,他根本没有想好该如何处置鬼面仙姬,真的杀了她吗?毫不留情的?若不杀,又如何自处,如何面对自己的妹妹?
“是,公子。”布里看看赫连浔,在转身看看那囚笼里依旧和赫连瑾有着一样容貌的鬼面仙姬,往事虽都看在眼里,心中对这张脸却多有不忍。
众人快马加鞭,进入了殷都最繁华的街道,此时夜幕已经降临,行至殷都内的大街小巷,人迹稀少,阴冷的气息充斥在殷都的每一个角落,呼呼而来的风声撼动着屋顶上的瓦砾、路边的落叶而令其瑟瑟作响,家家户户大门紧闭,零星的烛光闪烁跳跃,一路上可见的只有挑担晚归的壮男和无家可归的乞丐,前方,诺大的酒招旗迎风肆意的摆动着,似是有意召唤他们前来落脚。醉仙客栈,难怪酒旗挂的如此张扬大胆。
赫连浔的队伍刚刚停于客栈前,打点的小二便毕恭毕敬的跑上前来,布里命人卸下所有随身装备,吩咐小二将马匹牵至马棚,好生的喂养,而最重要的鬼面仙姬的钢牢则由八名随行将士轮夜看守。赫连浔从马背上一跃而下,走过鬼面仙姬的钢牢,没有回头,没有看她,更没有一丝感情。
“赫连浔。”鬼面仙姬的声音很虚弱,有些无力,略带祈求。可不知为何,就是这句让他听了多年的几个字,在这一刻,正以如此强大的力量,让他的心里波涛汹涌。
“我叫幻羽仙。”鬼面仙姬心里很害怕,害怕他再也不理自己,害怕他从此视她为路人,可赫连浔又何尝不是呢,“幻羽仙”只此刻,这三个字便轻而易举的让他停下脚步,这三个字在他心里默念了无数遍,他知道,原来她的名字叫幻羽仙。他不敢回头,他不是个绝情的人,其实心里满是害怕的人是他。
“我是灵霄宫的人,可我却不记得在你身边生活了多少年,我好像就要忘记了灵霄宫的模样,可你却不可磨灭的刻在了我的心上,赫连浔,你根本就不知道,我有多渴望用赫连瑾的身份生活下去,可我又不想,因为那样,我便只能是你的妹妹。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可我从未想过加害于你。”或许能死在赫连浔的手中,鬼面仙姬是心甘情愿,或许,她早就料到这最终的结局,她想过死,她想就算死也要死在赫连浔的刀下。
“为什么。”赫连浔慢慢的转过身来,表情极为平淡说的问道。
“我不但是灵霄宫的人,我还是你皇兄赫连麒的人。”隔着巴掌大的空隙,鬼面仙姬看到赫连浔眉宇间瞬间闪过的一丝杀意,他知道他此刻恨极了她,他知道这么多年,即便赫连麒作恶多端,他却依旧无能为力,放虎归山,心里是何等滋味。
“你杀了我吧,就当做为赫连瑾报仇,就当做一解对赫连麒的心头之恨。”鬼面仙姬看着赫连浔,看着他那好充满仇恨的双眼,看着他一步步靠近自己,双手撑在钢牢上,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的样子,她心里有些绝望,她看到的只有自己永远无法被他原谅。
“我不会杀了你,我要慢慢的折磨你。”赫连浔的这句话冷漠无情,巨大的力量就犹如锋利的剑刃直击心脏般,不仅血流成河,更加痛到没有了知觉。那是她从未在他脸上见过的表情,那表情很可怕,仿佛是双眼放光的野兽,要将自己抽筋蚀骨般生吞活剥,他在告诉她,他有多恨她,
“给我看好她,若有差池,以死谢罪。”赫连浔毫不留情的一声令下,便不再看她一眼,转身朝客栈走去。
她是幻羽仙,是鬼面仙姬,从来都不是他的赫连瑾,他的背影如此决绝,她知道她再也没有机会了。或许唯有将死之时,能换得心中人的一眼,却也是一眼万年,一命永远。鬼面仙姬无力的瘫坐在钢牢内,已是神情涣散,此生亦觉再无所求,灵霄宫也好,鬼面仙姬也罢,至此,一切都不在重要。
“你个小乞丐,居然敢吃霸王餐,老子今日就好好收拾你一番。”说话人衣着倒是颇有些来头,看那气势扮相,想必应是掌柜不假,但一副凶神恶煞的挂相,着实与其衣着不符。
“是你说我若是能品出这菜中所用之料,今儿这顿方可不用钱的,堂堂掌柜,怎可如此言而无信?”被称作小乞丐的这位小哥义正言辞的对那老掌柜说道,此时店内已无三两客人,醉的醉,吃的吃,面色红晕,谈笑风生,似乎对着小小戏码丝毫不感兴趣。
“世上可没这好事,拿不出钱,就休想走出我这客栈。”那老掌柜一个眼色,四周便已全是他的人步步紧逼,朝着那小哥走了过去。那小哥虽步步后退,眼里却丝毫没有惧色,眼看后面就是那店门,无处可退,小哥心想,就算死也要放手一搏,拼了。
可为何总是事与愿违,若是靠立门前,就算死也算是留有颜面,可这店面作何如此高的门槛,那小哥退至于此,毫无防备的,整个人被那门槛绊倒,径直的向后倒去。那小哥心想,自己何以到过此等地步,受罪之前先要被人嘲笑一番还真是心有不甘。
可是他是摔倒在棉花里面了吗?为何一点都不觉疼痛呢?反倒是酥酥软软的,好像很久没这么舒服过了,是在做梦?若果真如此,还是不要醒来了。
“喂,可以起来了吗?不要弄脏了我家公子的衣服。”布里欲上前,却被赫连浔伸手拦了下来。
布里的这一句话倒是惊醒了倒在赫连浔怀中闭着眼,一副尤为享受的那小哥,他倏地睁开眼,惊讶于眼前如此一张放大到无比英俊的面庞,小哥呆愣愣的看着赫连浔,眨了眨眼,吞了屯口水,腾的一下子从赫连浔怀中起身,低着头站到了一边,嘴里不断的念叨这对不起,对不起。
“墨兄弟?”赫连浔弯下身子,低着头看向那小哥。
“墨浅笙?”赫连浔见那小哥不应也不抬头,便直接喊了名字询问道。
小哥猛地抬起了头,一时惊讶的目瞪口呆,她眼中此刻的他,这一声呼唤,就好像浑身散发着耀眼的光芒,脚踏七彩祥云的天外仙人,拯救他于此刻的水深火热中,小哥难以置信,他伸手掐了自己的胳膊一下,瞬间袭来的疼痛让他立即清醒了过来,才觉原来一切都不是梦,他不由自主的傻笑了起来,他的双眼浓烈的好似一弯明月。
皇宫内: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连玦也躺在鎏金的宝鸾躺椅上,眉头紧皱,近日来,他头痛的甚是厉害,半夜时长无故惊醒,却又难以入睡,王公公熟练地为他按着头部,虽手法娴熟,但依旧没有缓解疼痛。
“老奴已经按您的吩咐,早早就通知过了朗大人,助王爷在祁城可顺利度过,不过,王爷天生敏锐,机智果敢,老奴只能派人暗中跟踪,确保王爷的安全。”王公公一边按着一边说道。
“陵关之行,关乎重大,无论如何,护其周全。对了,宁世鳌,有何动静。”连玦烨伸手示意王公公停下来,他起坐,尤因头痛,整个人看起来煞是无精打采,有些无力的睁着双眼,王公公很是了解他的主子,他立马端过来一杯早已备好的茶,汤汁甚浓,连玦烨一饮而尽。直觉舒缓了许多。
“大将军今日府内歌舞升平,唱戏的唱戏,跳舞的跳舞,倒是无比的热闹。”王公公接过连玦烨手中的空茶杯,几步走到玉桌前放了下去。连玦烨欲起身前行,王公公见状,便走到窗边,拿起架子上的披风,披在连玦烨的身上。
“好一出空城计,宁世鳌如此擅长,就让他演个够吧。让行云彻盯紧这宁府,他们的小动作早就开始了,他们不会放过这次机会,除掉玦焰和我。”即便身在这皇宫之内,连玦烨依旧无比的担忧,可此事,除了连玦焰怕更是无人可敌。连玦烨站在窗边,天渐渐入冷,他的披肩薄了,他严严的裹住自己,他希望,寒冬到来之际,一切都可以结束,回到他们可望而不可及的从前。
他开始有些想他的玉儿了。这么近,那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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