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昨夜迟睡,今早九黎便嗜睡了起来,丫鬟小叫了两声也听不见。丫鬟毕竟身份低微,不敢放肆大声喧哗,便索性任她继续睡着。
九黎便也这般继续睡着,忽感有阵刺骨的寒气逼来,猛地打了个寒颤,睁开了眼睛。
黑颜烬正站在她的床头,冷酷的容颜上多了分邪不可耐。那股寒气便是来自他了。
九黎连忙爬起。想着方才自己的睡颜都是被这厮看到了,顿时有几分尴尬。
看着九黎红着脸目光乱转的样子,黑颜烬嘴角扯出了一丝笑意,放下手中的帐子,站在帐外,背对着九黎,淡淡道:“阿黎,换上衣服后,跟我去见一个人。”
“见一个人?谁?”九黎激动地问,想起昨天的事,心中大喜:难道那个什么的公公来了?
“你跟我来便知道了。”黑颜烬转身离开。
九黎迅速地将身上的衣服换了一套,洗漱后,便跟在黑颜烬身后向别的院子走去。路上,忽而来了兴趣,便开玩笑:“阿烬,我是公主,你怎么可以像七伯伯那样唤我阿黎呢?”
黑颜烬眉头皱了一下,冷冷道:“我对称呼称呼向来不在意。再说,你不也是不分尊幼的叫我阿烬?”
九黎一愣,本想解释叫他阿烬是因为觉得叫得方便,但想着对方许也是这个原由,便换了个话题:“原来你是个不尊体统的人。想来,我们俩都是没有体统的,以后……应当合得来吧?”
黑颜烬冷哼了声。
走着走着,九黎突然想起了黑颜烬曾说娘亲的守护者,联想到称呼的问题,笑着问:“阿烬,以前你是怎么称呼娘亲的?”
“到了。”黑颜烬突然说。
九黎一愣,却见面前的并非是待客的大堂,也非什么书房,好似是一个人的住房,且房门紧闭无锁,想必里面的人比她还懒,还在睡着。她不由头大了:“这是什么地方?难不成那个什么的公公已经住这里了?”
“李公公由于事忙,估计过了晌午才能来。”黑颜烬沉沉道,走上前,敲了敲门。
吱啦一声,房门打开,一名穿着富贵高雅的妇女探出头来,充满悲伤的苍白脸上在看到来人时抹上了一层喜色,连忙迎出门来,“你们来了,真是太好了。”说着,目光流转到黑颜烬身后的九黎身上,身体一晃,竟是浑身颤抖给九黎跪了下来。
九黎识得这个女人,她正是七伯伯的正室妻子,七王妃吴氏。昨晚还一起吃饭来着,吴氏温厚典雅,待人慈善,给九黎留下了深好的印象。此刻,九黎看着跪在面前的吴氏,可是吓坏了,一边心中咕哝着“这是要闹哪样,就算我是公主,她也是长辈,怎么这样乱了尊卑”,一边拽着吴氏的胳膊,急切地道:“七伯母,快起来,有事好好说……”
在黑颜烬的帮扶下,吴氏总算站了起来,身体晃颤着,双手紧紧抓着九黎的胳膊,哭诉道:“公主,我求求你,救救我儿子。我求你救救我唯一的儿子。”
“救您的儿子?”九黎虽万分不解,但看着吴氏这般凄凄惨惨的样子,连忙应道:“好好,你说,您的儿子怎么了?我要怎么救他?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竭尽全力。”
“我儿子他……”吴氏突然神情恍惚地低下了头,音颤不已,“他犯了弥天的大罪,他犯了冒充皇太子的弥天大罪。但是……”她忽然抬起头,眼泪纵横,“但是假冒皇太子并非是他本意啊!他那时还是个婴儿啊,他那时还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啊!这都怪我,都怪我!
二十四年前,我一时鬼迷心窍,不听皇后的劝告,想着肥水不流外人田,强行要求将刚刚出生的儿子与刚刚出生的公主作了交换,想着盼着儿子能够成为皇太子。没想到一时的贪念便误了儿子的一生。是我这个做母亲的不是,是我这个做母亲的罪孽啊!”
原来当年娘亲用了七伯伯的儿子与她作了交换。九黎一下子神惶了,突然想起了漪澜院那个倚窗听琴的少年。
对了,那时,夏云欢是皇太子。也就是说,夏云欢便是七伯伯的儿子,娘亲用来代替自己的那个男婴?
“他怎么了?现在在哪?”她连忙问道。
见到九黎突然一副又惊又伤的样子,黑颜烬想起了溯勒寄来的信上所说的,有关九黎还是人类时与夏云欢之间的纠葛,眼神微微一颤,道:“八年前,就在你出事的一个月后,当年麝熙皇后的案件再次被小人搬出,他们不知从哪找出了诸多人证物证,证明了大公子的皇子身份是假。而当时皇帝在外体察民情,宫内之事一概由太后处理。太后向来对麝熙皇后不满,当知道皇子是假时,再次掀起了一场政治风雨。当天太后当着众大臣的面便废了大公子的皇太子身份,并判了大公子死刑。
七王爷听到消息后,派了我去法场劫走了大公子。幸得那些小人没有追究大公子身份底细,最终七王爷才没被牵连。
只是大公子虽然被救了出来,整个人却垮了下去,变得有些疯傻,又因是罪犯身份,不得被外人看见,一直被王爷关在这里。”
九黎想起在漪澜院时,夏云欢说的话。
夏云欢说:“只有你,才会让我觉得这个世界还是有美好的东西存在,也只有你,才会让我觉得安全。”
也许,那个时候夏云欢就已经知道自己的地位和生命都将不保,也许从那个时候,他便开始了惶惶度日。
可惜,那时,并没有人能够懂他,就像当时没有人懂顾默一样。都不被人懂得、都被遗弃的两个人相遇相惜……呵,也许便是命运里所谓的巧合了。
但是,其中的情感,她已经忘却了。此刻,她只是单纯的同情,也因同情而有些难过。
黑颜烬话音刚落,吴氏再次要跪下,九黎连忙拦了下来。
吴氏泣不成声:“求求你,救救我唯一的儿子云欢。你是公主,可以见到皇上。求你在皇上面前为云欢求求情,看在他无辜的份上,放过他。云欢再这样关禁下去,他迟早有一天真的会疯掉。”
“我会救他的,我会拼尽所有去救他的。”九黎连忙道。
“谢谢你,谢谢你,公主。”吴氏激动地握紧了九黎的手。
黑颜烬这时走过来,扶住了吴氏,道:“夫人,我们先离开吧。阿黎现在一定有很多话想和大公子说。”
吴氏点了点头,在黑颜烬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离开了。
周围突然安静了下来,大概因为是关押重犯的院子,所以连仆人的影子都见不到。九黎突然想起了自己当初被关在漪澜院的场景,心头无限悲凉。
九黎缓缓深吸了口气,挤出笑容,踏着步子推开了那扇好似无比沉重地门。
其实在推开那扇门时,她本身想说:“云欢,我……回来了,”
可是,她终究说不出一句话来。
屋内光线不是很充足,像极了当初漪澜院关押她的房子。
最终,九黎在一个银丝窜成的屏风后面看到了自己曾日思夜想的男子。
夏云欢依旧穿着一身身淡蓝色的锦衣,只是衣服上不再有金丝绣的龙纹。而没了龙纹,那一身衣服也好似失去了一切的光彩。
这次,九黎终于看清了夏云欢的样貌。
她清晰地看到了夏云欢光洁白皙的脸庞,透着棱角分明的冷俊,甚至还有几分张扬。
九黎以为自己看到夏云欢,会怦然心动,会忍不住想要跑过去和他说很多很多话。可是,她的心出乎意料地平静。
与夏云欢的重逢,不过是一场与故人的再见,夹杂着对对方处境的怜悯,再无其他。
溯勒的忘情丹真的让她忘记了曾经的那份执着的爱。
夏云欢就这么发呆似的倚靠屏风坐着,单手伏在膝盖上,低着头,黑色的发丝吹落,宛若黑夜中狩猎空手而回的鹰,颓废却又孤傲。
有那么一瞬间,九黎以为他会站起来,张开双臂,笑说:“阿默,你回来了。”
然而只有沉寂。
突然间,九黎并不想和那个人面对面说话,就像是对一个陌生人,根本没有什么见面的必要。她这番想着,便止住了脚步。
夏云欢察觉了来人,没有抬头,只是声音沙哑地问:“是谁?”
九黎吓了一跳,身形一晃,蹿到了屏风另一面。
与夏云欢隔了道屏风,九黎总算定下心来,咳了咳,道:“我是麝熙皇后的亲生女儿,九黎公主。本公主了解了你的冤情,特地是想来帮助你除去罪名。”
大概是因为先前已经听说了公主回来之事,夏云欢并没有多少吃惊只是干笑了两声,便沉寂了下去。
九黎吸了口气,心中焦急:“你……你听到了没有。我是来帮助你的。你倒是说话!”
“你要我说什么?”对方突然开口问,“我冒充了皇子,这是个事实。你帮不了我。”
“你需告诉我是谁害了你,我会为你脱罪。”九黎信誓旦旦道。
“呵,”夏云欢嗤笑了一声,“你真是天真。当今的宫廷,你究竟了解多少。区区一个公主,那些人想捏死你就像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你现在还是该担心担心自己能不能成为公主吧。”
“……”九黎沉寂了下去。夏云欢这番说确实没错,她自己此刻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又如何保别人。
可若还没尝试便放弃,不是为时太早了么?
九黎站了起来,单手扶着屏风,微笑,“我说了,你只管告诉我是谁害了你便是。”
“呵,你那么想知道啊,我便告诉你好了。”对于九黎的坚持,夏云欢似乎也起了一丝兴趣,大笑。
“害我的人正是当今丞相的大女儿,顾默。”
“什么!”扶着屏风的手突然一颤。
夏云欢的这个答案,委实荒谬,九黎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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