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毒药

  禇荇突然暴毙而亡的消息传到内衙之时,谨惜正在习字,一滴浓墨落在了宣纸。

  她不禁展开多日不解的愁眉,淡淡一笑,对映雪说:“我突然觉得身体不适,你去请梅医官来帮我诊脉。”

  映雪微愕,悄悄抬头看了看小姐。小姐最近与那个梅医官接触似乎太过频繁了……她忙应了声,来到前院叫龙葵请梅医官进来诊视。

  不一时,映雪引着梅傲霜进了后宅。因夏日暑热,谨惜已由香闺搬到临水池附近的“云相伴”居住。

  这里是个四面透窗的敞室,四周种着数竿滴翠般的青竹,微风轻过龙吟森森,阴凉彻骨,虽是县衙内宅却也有几分悠然。

  因四面窗开,极远处就能看到人来。梅傲霜和映雪踏着石板台阶缓步来到云相伴。四面湘帘半卷,一眼便可看见屋内。房间装饰并没有绮丽的闺阁之风,反而洁静雅素,十分简单,只是将衙内原有的旧物略略改动了位置。

  陈设的东西则是谨惜自己的,临北窗下设有一湘妃竹榻,上铺陈着玉簟,在簟席上铺着茜红色毡条,再上面才是素色被褥。

  高几上摆了一个脸盆大小的白玉卷边荷叶笔洗,因是取自“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的诗句,在那未开的玉雕莲花上,果然有只碧绿的蜻蜓做为点睛之笔,格外醒目。这大概是此屋中唯一贵重之物了!

  谨惜平时用不着如此巨大的笔洗,只把它当成鱼缸,几条朱顶紫罗袍金鱼在其中自由自在的游弋。

  旁边摆着竹根雕成的诗筒,青翠欲滴绿得可爱,隐约露出几笺桃红色诗笺。桌面上一副笔砚,鹧鸪端砚里还有未干的墨迹,看来是刚刚停笔。

  榻前只有一个古朴陈旧的小木几,两只小杌子,上面还摆着个小笸箩,内里装着针线剪刀,许是平日几个丫头做针黹女红就坐在榻前。

  西面窗下有一组藤编的矮橱,却像农家所用的物件,虽然看着榔槺不甚美观,不过装书却是通风透气,不会生霉虫蛀。

  南面立着八扇画屏,并不华丽,还有些斑驳失色,梅傲霜认得好像是旧物库中的东西。后面是放置着薰炉、衣架、盥匝、厢奁之类的用具。看来蒲小姐倒是个耐得住清苦的人……蓦地又想起那个人!

  想到这里,梅傲霜不由得微微皱眉:怎么会把蒲小姐和她相比较起来!

  较比初识,现在梅傲霜已不像最初那种冷傲清寒,虽然面具脸依然如故,可眉宇间却是平和宁静的。

  谨惜也没有矫揉造作的挂什么帘子相避,又不是没有面对面的说过话。她起身冲梅傲霜施了礼道:“又劳烦梅医官诊病。”

  “小姐客气。”梅傲霜把药箱放在几上。

  映雪用丝帕罩住谨惜的皓腕,让医官搭在脉上诊视。

  梅傲霜的修长的手指落在谨惜腕上,闭目凝眉……却听到谨惜突然开口问道:“听说盐商禇荇死了?”

  梅傲霜睁开眼睛看着她,眼中静如平湖,波澜不兴。

  谨惜淡淡一笑,回头对映雪道:“怎么不去给梅官医倒杯好茶?把我前日做的桂浆熟水冲一盏来!”

  映雪微微皱眉……其实房间四面都开着窗子,几个洒扫婆子也在不处过,自然谈不上男女独处有何嫌疑。不过映雪知道小姐是故意支开她,所以心中总有些担忧。转身前,她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梅傲霜。不由得想:这样冷的男人,到底哪里好?

  见四周无人,谨惜的笑容敛,正色道:“禇荇的死与梅医官脱不了干系吧?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梅傲霜唇角微微一扬……当时禇荇进县衙后喝的那杯茶只是一味慢毒,若不发作时,通常能维持三个月之久,一但****勃发,心跳加速血脉喷张,定然会登时毒发身亡!

  他垂下双眸,悠然自得地把手伸进玉荷笔洗,促狭地戳了一下金鱼。那金鱼猛地摆尾溅起小小水花,在缸底乱窜。

  像个恶作剧成功的顽皮孩子,难得的在唇畔凝起一丝浅笑:“就算他吃了哪味不按君臣的药,也不能说明跟我有关吧?蒲小姐,有些事情结果比过程重要。你父亲是个有胆有谋有义有情的真君子,而我只不过接着本心去做事情。只要渔容百姓能平静生活,又何必在乎用什么手段达到的呢?”

  是啊,一切已经尘埃落定,只要父亲平安,禇家没有怀疑到县衙就好!谨惜释然。

  映雪已端着两盏冰湃的桂浆水侍立在不远处,她也正犹豫该不该进去,只见谨惜冲她点首方才端着托盘入内。

  梅傲霜端起斗彩瑛珞纹浅杯饮了一口,清爽透凉而不甜腻,还含着淡淡的花香。不禁极力称赞。

  谨惜也正好转移话题,因而谈起桂浆的造法:“桂浆解渴消痰正宜夏日饮用,做法也简单,小时候我娘常给我做——用三两官桂,半两赤茯苓,细曲末半斤,大麥蘗半两,杏仁百粒研细,生蜜三斤放在熟水一斗中调匀,搅三五百转,用油纸封了数重,沉在井底七日,绵滤去滓就可以饮用了。梅医官觉得好,一会叫映雪给你送一坛去。”

  梅傲霜并不客气,说道:“那就多谢小姐了。”又闲话几句才告辞出去。

  谨惜望着窗外沙沙作响的竹林,倚窗独坐,犹自觉思……

  “这计谋用的甚好!”禇英听到默春回报禇荇暴毙的消息,微微抬了抬眉。

  他正在把玩一卷古画,乃是戴嵩的《雨中归牧图》。泛黄的绢纸上画的线柳数颗,丝丝烟起,以墨洒细点,状如针头。严若一天暮霭,灵雨霏霏。竖子跨牛,归奔意急。

  他懒懒说道:“禇荇是死在自己家中的,跟任何人都没关系。退一万步讲,就算真的被人发现是中毒而亡,可谁又能证明禇荇是在县衙中毒的?在押解的路上,回程的路上还有府第都有可能被人下毒。你看,我们不费一兵一卒坐享其成不是很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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