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青靴映入眼帘,常久山被那双坚实有力的双手拉了起来。冷峻的目光在他脸上逡巡,他听见蒲啸原用极低的声音说道:“先生觉得名与利哪个更重要?本官也是个贪婪的人,不过,本官贪的是名,是本朝第一循吏的称号!”
常久山愣住了,半晌才回过神来。而房间早已寂静无人,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只是梦幻。只有指间的冰冷提醒他,他没有作梦……原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欲望,只不过所求的东西不同罢了!
经过了二十几天的核算,终于把交接的工作完成了。其中粮仓所存库粮每年都会有一定的耗损,存粮的新陈比例,灰分、瘪谷的折扣都是耗损部分,因此大多数新任都会酌情要旧任拿出点银子来补贴。
不过考虑到刘知县也不过到任一年多,粮仓的耗损并不大,而且刘知县已离开,他也不愿多做纠葛让人家觉得自己太过苛责,所以没有要求留在渔容的刘公子补偿银两,便开了保结单子并钤上官印以示交接结束。
因为很多新知县在交接之时都会故意在账目上为难前任,不肯轻易出保结单子,以图多要些补偿银两。刘公子的父亲在临行前早已嘱咐他该如何应对,却没想到新知县竟然没有一丝为难,让他颇感欣喜。
在临行的最后一天,他独自一人来求见蒲啸原,说是来辞行的。
蒲啸原请他入座献茶,刘公子微笑道:“还请大人屏退左右,在下有事情想与大人深谈。”
蒲啸原摆手挥退左右,因问道:“但不知刘公子有何见谕?”
“蒲大人性慈政敏,渔容百姓真是有福气!不过在目前有件事,只怕大人会左右为难,在下特来为大人出谋献计!”
蒲啸原明白,刘公子投桃报李,感谢他没有在账目上为难他。
蒲啸原淡淡一笑,说道:“刘公子请讲。”
“不知蒲大人可曾审了案宗?有桩禇荇案看过没有?”刘公子端起茶杯,眼睛却盯着蒲啸原。
蒲啸原心中震撼,面上极力表现得很平淡,说道:“只是匆匆浏览,还未细查。不过此案却是非常棘手,但不知刘公子有何高见?”
“若不是蒲大人待人宽厚,在下也断然不肯多言案情。”刘公子伸出两只手指道:“此案只能用两个字解决——推、拖!禇荇在渔容势力庞大,手下豢养无数亡命之徒,就算派营卫兵马也未必能捉住他,反而打草惊蛇,惹得那阴狠之人性起反害了大人性命!再说大人就算能把他缉拿归案,可递解入州府省京也难保禇阁老会出手帮忙。大人区区七品,又能奈何上官命令?反而白白得罪朝中一品大员,所以大人只有‘拖’……若实在有百姓上告,那就虚张声势的发牌票抓几个禇荇身边的随从,开堂时要雷厉风行让百姓知晓大人您是一心为民办案。待严刑拷打收监后,把案情禀到州府按查司,禇荇在那里使上钱自然无事。若百姓追究起来,大人就可以说案件已递到州府,只有等州府下批文才可以抓捕。这样大人既没有包庇禇荇又堵了悠悠众口,就是百姓要闹也只能找州府去闹,与大人无干,这便是‘推’!”
端得好计策!蒲啸原不由得仔细打量这位公子,他不过二十出头,却深谙吏道公案,难怪刘知县丁忧会如此放心把他留在渔容打理账目核对!
不过……刘公子的计策不过是帮他明哲保身,这样做与朝廷中芸芸众吏又有何不同?况且有禇荇这个“太岁”横行乡里就算再清廉也会失掉民心,官声不是保出来的,而是实干得来的!
蒲啸原拱手谢过刘公子,说:“本官会慎重处理此案的,多谢刘公子肺腑之言!公子如此年青就能看得透彻,前途不可限量。日后蟾宫折桂,官场上又多了个能吏!到时还要仰仗刘公子呢。”
刘公子客气几句,也就告辞而去,收拾行李回本乡丁忧去了。
衙门内依然喧嚣忙碌,韩景那日提过禇荇案后,再也没被蒲大人召见过。似乎是有意忘记了,韩景也觉得这个案件永远不被人提起才是最好的结局。
不过主薄张德全却不这么想,若蒲大人想“假装”失忆,那他一定会不失时机的“提醒”他一下!
于是,他派了心腹之人到那些曾在衙门递过状纸的百姓商户家里,煽动他们前来告状。毕竟此案因刘县令丁忧又加上新任蒲县令上任已压了近四个月,一点消息都没有。百姓们心中已积蓄了太多不满,再加上禇荇一直逍遥法外,横行无度,还有人传说新县令拒绝乡绅们的礼物却独独让他上门拜谒,更让人们对新县令有了愤怒。
一颗小小的火星即可燎起熊熊烈火,更何况是有心挑拨煽动。一场天翻地覆的浩劫即将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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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炎夏日骄热难耐,让所有人都倍觉焦躁。
映雪捧着一盘冰凉井水镇过的桃李走到花园的葡萄架下,繁茂的枝叶早已爬满凉棚,化为一屏翠绿屏风遮挡住满园春色。
在一丛浓绿中却伸出一只白皙如玉的手,从映雪的盘中捏了一枚紫玛瑙般的李子,“嗖”的缩了回去。
“臭丫头,这是给小姐的,越来越没规矩!”映雪隔着绿叶墙喝道。
却只听见“墙”那边传来银铃般的笑声,待她转过碧绿的葡萄架,却看到那枚李子正捏在谨惜的手中,紫苏拿着缂丝纱扇笑个不停。
映雪抱怨道:“还立规矩呢,小姐带着头调皮,丫头们都被惯得没边儿了……”
“规矩不过是给旁人看的,只要能把委派的事情办好,在我面前不必立规矩。”谨惜把手中的李子一抛,正好被灵巧的紫苏接住。她坐回藤条编的秋千上,缓缓摇着。
秋千挂在结实的木架上,葡萄的藤蔓顺势沿着秋千爬了下来,与绿色的凉棚浑然一体。谨惜坐在秋千上荡着,脸上带着似有还无的笑意,轻纱飞扬,裙裾飘漾,就像这绿藤间的精灵,让人移不开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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