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出门口,却见到钟实迎面而来。
他客客气气地说:“映雪姑娘替我禀禀,我有事要见小姐!”
谨惜听见钟实来了,嚯地站起来,忙道:“快让进来!”
映雪见她急匆匆的样子,知道定是有事情,就掩上房门,悄悄出去……
见钟实面色如常,谨惜松了口气,问道:“那事成了?”
钟实从怀中掏出一卷青布包上递谨惜,说:“老奴幸不辱使命,找到大小姐要的东西了!”
谨惜急切地打开布包,看到蓝皮帐本上写着丙申年流水账。翻开陈旧泛黄的账簿,果然找到了当年母亲出嫁时的嫁装单子!
谨惜快速浏览着账目,发现记载的嫁装若合成银子有五千两,结果实际陪送的东西根本不值一千两!
当年祖父对母亲说北边生意挪用赔了一部分,剩下的叫庶母杨氏给她办嫁妆,这是笔糊涂账。如今母亲已死,唯一能作证的就是账目了。
不过,单凭这本帐薄是不可能与大太太谈条件的。
好在她是重生两世的人,知道一些至关重要的事情:
陈家一直是勋城富室,经营盐引、货船,把持着勋城最重要的物资来源。
而半年前,京都巨族端氏的一支却在勋城建立票号,做起了生意。端家不光是门阀世家,更是朝中有人,现任两淮巡盐御史的就是端家嫡长子——端言的大哥端方。
两家开始就有嫌隙,端家在勋城落脚让陈家如临大敌,端家对盐引久有窥视之心,陈家又不怎肯轻易放弃经营多年的利益,因此都在暗中较劲。
她嫁给端言时,端家和陈家竞争变得越发激烈,水火不容。却不知端言用了什么手段才逼大太太同意的,曾经那么严峻的情势都挡不住端言要娶她的决心!
不过,现在看来,越是浓烈的激情,越是不能持久。
谨惜心中不免冷笑:陈端两家势如水火,这个情况正好可以利用一下……
钟实突然开口道:“大小姐,你看看这本账薄!”
谨惜见另一本帐薄蓝皮封面上什么都没写,知道这是本暗帐,见不得光。
她忙打开仔细看,不禁笑了:自古道官商勾结,陈家也不能免俗。原来依仗的是本州的知州覃墨覃大人,暗中给覃大人提两成盐引利银,这账目上记得清清楚楚!
看来账房徐先生有些太托大了,竟然不用虚名代替,直接把覃墨覃大人的名讳写在了上面!可能笃定这本帐一定流不到外面去,却没想到被偷了出来。
而这位覃墨大人果然是“贪墨成风”,只管把银子装进腰包,至于盐加几成价,百姓是不是有怨声他才不管呢!
“钟叔,这帐薄哪得来的?原来我也只有五成把握,现在有了这本帐,我们就可以不受陈家挟制了!”谨惜不禁面露欣喜之色。
“只要有用就好!”钟实眼含笑意,低声道:“老奴年青时曾救过一个江湖草寇的性命,恰好他的老巢就在邻州杀虎岭。只是他行踪漂泊不定,不知道此时能否在,老奴昼夜兼程赶了去。大小姐洪福,竟然让老奴找到了他!那人是鼓蚤懒龙之流,惯会偷盗。不过为人却有义气,平生有三不盗——贫者不盗;善者不盗;义者不盗。老奴受老爷活命大恩,怎能不尽力?因此把陈家所为及老爷为人细细备述,他这才随我来盗了此帐。至于这本暗帐,是嵌在墙里的机关中找到的。”
谨惜垂目想了想道:“钟叔,江湖中人的规矩我不懂,可那些人都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咱不能欠他的人情!万一日后有了危险的事情他来求你可怎么推托?等我把母亲的钱要回来,给他一千两银子!”
钟实深深的看了一眼谨惜,微笑赞道:“大小姐果然长大了,作事沉稳,想得周全。请大小姐放心,此人手段了得,性心古怪。他连自己偷来的银子尚且不留,散与穷苦之人,怎么会收咱的?您放心,他就算死都不会攀扯咱们的。”
谨惜了解钟实做事有分寸,便不再多问,知道他风尘仆仆的赶了三四天路,又谈了几句就让他回去休息了。
望着钟实远去的背影,不由的凝目沉思。
钟叔举止有度,心思缜密怎么看都不像个普通下人。没人知道他的来历,父亲也是,只要他不说的事,父亲从来不过问。不过她知道钟叔一定是个有故事的人……
而现在,她最主要的任务是好好想如何跟大太太“讨账”。想着想着,突然感觉肚子好饿,看来思考是件费体力的事。
“映雪!”
“表小姐,什么事?”映雪见钟实走了,才悠闲的踱回来。
“我饿了,要吃饭!”
映雪掐着腰瞪着她道:“您是成心要消遣我吧?”
…………
等到夜渐渐深了,谨惜料着无人会再来,才拿出账本来仔细誊抄在纸上。
映雪不识字,只当是姑老爷给的字帖,看着那蝇头小楷就头晕。倒了杯温茶,劝道:“表小姐,明儿写再吧,看累坏了眼睛!”
谨惜撂下笔,看着她突然说道:“映雪姐姐,如果……如果有机会可以跟父亲上任,你愿意跟随我吗?”
映雪把托盘紧紧抱在怀中,低垂眼帘说:“就算真的想去又怎么可能?卖身文契还在大太太手里捏着呢。”
谨惜淡淡一笑,却不再言语,饱沾紫毫,笔走如飞,白纸之上字字刚毅,如剑雨枪林般肃杀凛寒!
次日清晨,谨惜早早起来,待映雪进来伺候之时,她已穿戴整齐了。
只见她一身重孝,通体缟素临窗而立,宛如一树寒梅不畏风霜,恣意吐芳,绽放着冷艳凛然的光芒。
这样冷静肃然的神情是不属于表小姐的,甚至不应该出现在年仅十三的女孩脸上!映雪不由得看呆了。
谨惜拂袖而坐,对着镜子道:“映雪姐姐帮我梳头吧,今日早点进去请安。”
映雪忙从妆奁中拿出桃木梳子给她梳理鸦翎般乌黑光泽的长发:“表小姐,外面穿那件莲青色褙子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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