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谨惜怔怔地望着父亲发呆,万般心事都涌了上来……
映雪却轻轻拉她的袖子,道:“表小姐,怎么不进去?”
谨惜笑了笑,推门入内,敛衽拜道:“谨惜给父亲请安。”
蒲啸原抬起头,清冷的眸子多了几分暖意。他指了指桌前的小竹榻:“谨儿不必多礼,坐下吧。头上的伤还未好就出来,拭了风怎么办?”
“可是女儿想父亲了!”谨惜侧身坐在椅子上。
父亲的样子还跟记忆中一样,风度儒雅,严谨端方,如松竹般的高洁。只是脸上多了些许憔悴,看着让人心疼。
蒲啸原微微一笑:“为父的样子很憔悴吧?连夜整理了些名帖碑拓,按着难易成度编纂成册,留与你临摹。再有几天为父就要动行了,心中着实放心不下你。”
“父亲,谨儿有件事想求父亲答应……”谨儿急切的说。
“何事?”蒲啸原撂下手中的书,挑眉问道。
谨惜脱口而出:“谨儿要随父亲上任去!”
“谨儿……”蒲啸原的脸上多了几分忧色,说道:“你身子弱,此去京城路途遥远怎么受得了?更何况为父入京掣了签就要往任上去。若抽得好签也就罢了,万一抽到那穷山恶水之处为官,为父怎么放心带你前去?”
蒲啸原自然知道陈府的人都是如何对待女儿的,可比起山高水迢的跋涉,他宁可女儿受点委屈也不愿她涉险。
映雪也劝道:“表小姐,有道是穷山恶水出刁民,姑老爷治理一方原本就费神劳力,哪有时间照顾表小姐!只有留在陈府姑老爷才能放心。”
谨惜心中早已打定主意,一定要留在父亲身边。
亲情是最可贵的,当年得知父亲病死狱中之时,谨惜就万分后悔当时没有跟随父亲上任。哪怕死,父女俩也应该死在一起!
她突然起身跪在父亲面前,戚然道:“自古为子女者当孝于双亲膝下,母亲世去,谨儿和父亲相依为命,怎忍见父亲独自辛苦奔波?谨儿宁可陪在父亲身边,也不愿贪图安逸留在外家。”
蒲啸原沉吟良久,才说:“谨儿,此事容为父再想想,你先起来。”
谨惜这才破涕为笑,起身道:“父亲不必担心,您鸿运亨通定然能掣到好签!”
“借表小姐吉言,此次姑老爷定能补个实缺!”映雪双手双手合道:“菩萨保佑,掣着二东,不要掣四西!”
蒲啸原的目光转向她时,她脸微微一红,低下了头。
谨惜则着头好奇地问:“映雪,你叨咕什么掣东掣西的?”
映雪羞赧而笑,脸上多了两个浅浅的梨涡。不知为何,在蒲啸原面前她却不似往日彪悍,连说话都柔和许多。
“表小姐倒是忘了,那年二老爷选官时,二太太就是这么拜佛求的,奴婢便记住了。想着有一天姑老爷选官一定也帮姑老爷拜拜菩萨!”
此言一出,不苟言笑的蒲啸原竟然笑了。映雪的脸红得更厉害了:“想是奴婢记错词,惹姑老爷笑话了。”
蒲啸原解释道:“不是这等说,你们深闺之中哪里懂得,这是官场上流传的说法!‘时运通,掣二东;通又通,掣广东。时运低,掣四西;低又低,掣广西。’。二东就是山东、广东。山东有大运河,为南北交通枢纽,城市繁华,号为丰润。广东地方富庶,海关收入盈余较多,自然被视为肥缺。而四西就是指陕西、山西、江西、广西。虽然山西、江西不算最穷,但民风刁玩,号为难治,被官场视为畏途。而陕西和广西却是穷山恶水,遇着灾年还容易爆发匪乱,自是无人愿往的。”
谨惜点点头,心中暗道:做官的学问远比闺阁之中那点争斗复杂多了,错一步便有性命之忧!无论选哪条路,都得万分小心才行!
她还记得父亲选官时果真掣到了“四西”……乃是补了江西渔容县七品正堂的缺。
正说到热闹处,突然院中传来一阵脚步声,透过竹帘看去,谨惜不禁抿紧了嘴唇……
只见几个婆子鱼贯而入,领头的那个嬷嬷有五十几岁,穿着一身沔阳青色茧绸衣裙,头发梳得一丝不乱,只插着几根银簪,显得朴素干练,只是脸上的表情总是冷冷的,让人看了有几分寒意。
谨惜自然认得,这个婆子正是大太太的陪房阮嬷嬷。
一行人进了屋,那阮嬷嬷对着蒲啸原只是扶了扶,颇有几分倨傲。
“给姑老爷请安了。”转眼看到谨惜却盯了良久:“原来表小姐也在,伤的好些了?这些日子忙澈少爷生日的事情,也没去瞧瞧表小姐……”
这位阮嬷嬷是大太太的陪房,帮着大太太管理庶务,在陈府也算有头有脸的仆妇。
小时候谨惜很是畏惧她,因为她一向严厉,对大老爷的姨娘都敢呵斥,谨惜怕她甚至超过大太太。
现在看来,她虽厉害也不过是照着规矩办事,只要不被她拿到错,她也不能怎样。比起来,口蜜腹剑的大太太真是不知比她可怕多少倍!
谨惜表情不卑不亢,抬头说道:“只是磕破了点皮,又不是什么大事,不敢劳动阮嬷嬷。”
阮嬷嬷看着谨惜,目光中闪过一丝惊讶,如但很快就平静下来:“姑老爷不日即将上任,大太太吩咐老奴前来,一则帮姑老爷整理行装;二则要奴婢们将竹溪斋打扫出来给泽少爷和沂少爷做书房,就委曲姑老爷在西小院住几天吧。”
谨惜垂目不语,虽然对这样的羞辱早已麻木了,可藏在袖内的手还是紧紧攥了起来……整理行装,只怕是大太太要查点他们父女有没有私带陈家的东西罢了!
蒲啸原面如止水,淡淡说道:“有劳大太太费心,今儿就把我的铺盖送到西小院吧,至于东西你们慢慢整理,横竖还有六七天才动身。”
这时,只见一个穿着玉色素绢直裰的山羊胡中年男子踱了进来。
此人叫胡勉之,是大老爷那边的管事。为人巧舌如簧,深得大老爷器重,现管着陈家的货船。
他冲蒲啸原拱了拱手道:“小人今日是来给姑老爷道喜的,再有大老爷也有几句话托小人转达……”他的目光扫向众婆子,道:“你们一会再来打扫,我有事跟姑老爷谈。”
阮嬷嬷微微颔首,带着众人下去了。
大太太才派了人,大老爷又派,这唱得哪一出?连映雪都糊涂了。
蒲啸原回头对谨惜道:“既然你身子好了,也进去给外祖母和大舅母请个安,别失了礼数。”
谨惜飘然一拜,说道:“谨儿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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