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饭,平王漱了口,起身准备回去平阳府,李青包好炕几上的文书,吩咐琉璃拿出去给丁三,送平王出了东厢,平王回身止住了她,笑着说道:
“外面冷,不要送我出去了,晚上我过来陪你吃饭。”
李青点点头,曲膝福了福,秋月掀起帘子,平王大步出了门。
丁一送了包纸到桃花源,说是昨天厚德居收到的下联,李青一张张看过,叫了丁一到花厅,吩咐道:
“这些下联我都看了,你拿去给汤掌柜,让他糊了名字,挂在一楼大厅墙上,今天不过第二天,若再有人送下联来,也糊了名字直接挂上去。你今天去趟张府,请见张居行张祭酒,就说我想请他后天到厚德居,在这些下联中选出幅最佳的来,点评一二,就定在后天巳末吧。”
丁一躬身答应着,告了退,出门带着小厮直奔平阳府去了。
午末时分,王府外书房院子里,孙义拧着眉头,寻了丁三悄悄问道:
“爷今天心情好不好?”
丁三看着孙义,笑着问道:
“孙大爷这事,是要挑爷心情好的时候呢,还是要挑爷不高兴的时候?”
孙义伸手弹了下丁三的脑门,
“小兔崽子,挑爷不高兴的时候回事,找不自在呢!”
丁三嘻嘻笑着,
“那孙大爷进去吧,爷今天一早到现在,嘴角都是往上的。”
孙义笑着拍拍丁三,进去求见平王了。
平王吃了饭,正靠在里间榻上,慢慢喝着茶,看着本书,孙义进来,跪倒磕头请了安,平王抬眼看了看他,抬抬手,示意他起来,孙义忙爬起来,垂手侍立着,笑着回道:
“禀爷,今天一早,芙蓉院文姨娘遣人来说,生母陈姨奶奶病重,想求了恩典,回去文府看望看望。”
平王眉头微微皱起,放下手里的杯子,转头看着孙义问道:
“真的病重了?”
孙义身子躬了下去,低着头,小心的回道:
“回爷的话,听说病了。”
平王盯着孙义看了片刻,低头继续看着手里的书,慢慢的吩咐道:
“内院姨娘们的事,去回夫人吧。”
孙义腰躬得更深了,恭敬的答应着,告退出来,站在院子里呆了一会儿,垂着头出去要了马,带着小厮直奔逸梅庄去了。
逸梅庄桃花源花厅里,李青坐在上首椅子上,微微有些愕然的听着孙义的禀报,陈姨奶奶病重,什么意思!?连文姨娘都要求了恩典回去看望,那文大爷呢?李青眉梢扬了扬,嘴角露出丝笑意来,转过头,笑着吩咐郑嬷嬷:
“嬷嬷,这倒是咱们的不是了,陈姨奶奶在老太爷身边侍候多年,一直尽心尽力,现如今病了,我竟不知道!嬷嬷赶紧遣个人去看看才是,嗯,先去无着庵,接了月如师父一起过去,月如师父医术好,请她给姨奶奶仔细诊一诊。”
郑嬷嬷答应着,退了下去,李青转过头,笑着看着孙义吩咐道:
“天也晚了,孙管家还是早些赶回去吧。”
孙义低着头,恭敬的告了退。
李青看着孙义出了门,站了起来,琉璃上前给她披上翡纹织锦缎灰鼠里子披风,李青裹着披风,沿着抄手游廊回了正房。
李青进了东厢,琉璃给她去了披风,脱了鞋子,侍候着她坐到炕上,松萝用托盘托了杯茶送上来,李青慢慢喝了几口,挥挥手示意小丫头们退了下去,只留下琉璃吩咐道:
“文大奶奶现如今还在娘家住着,你悄悄去找了她,把今天这事说给她,就说我说了,文大爷的事但凭她作主,是现在让文大爷回去府里,或是留在厚德居,或是放他到外面做些事,都随她的意,这几天,若有了主意,就找人捎个话给我。”
琉璃曲膝答应着,出门要了车,往平阳府去了。
申正时分,王府芙蓉院内,翡翠正小心的回着话:
“孙管家说,夫人已经遣了人去看姨奶奶,还请了无着庵的月如师父去文府给姨奶奶请脉。请姨娘放心。”
文姨娘面容略有些清减,脸色铁青的听着翡翠的回禀,一只手紧紧的握着杯子,半晌,才咬着牙问道:
“爷呢?爷怎么说?他回了爷没有?我不是让他去回了爷嘛?谁让他去问……问那个女人的?!”
翡翠低着头,垂手侍立着,一声不敢吭。
文姨娘端起杯子,送到嘴边,只觉得闷得透不过气来,春晖院里,爷暴怒的样子,婉如身下的那一片尿渍,仿佛就在昨天,文姨娘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她被禁了足,不再主持王府中馈,姓顾的那个贱人,趁着她禁足的空儿,动足了手脚,连这西院的事,她竟也有些插不进手去!文大爷还在厚德居做着苦力,姨奶奶隔天就让人来找她,她要是有办法,还能不帮着自己亲哥哥不成!还有婉如,事情就是坏在她身上!把她的脸都丢尽了!陈家还敢来她这儿,给她要独参治病!治什么治,这样的废物,裹一辈子尿布也是活该!
文姨娘眼睛里闪过丝狠意,重重的放下杯子,盯着翡翠问道:
“那个贱人呢?姓张的那个贱人呢?见到她没有?告诉她没有?她要是愿意住娘家,干脆让大爷休了她!让她一辈子住娘家!”
翡翠低着头,一声不敢吭,文姨娘声调尖利起来:
“问你话呢!”
“回,回姨娘,没见到大奶奶。”
“你这个没用的东西!”
文姨娘声音尖利的指着翡翠骂道,翡翠畏缩着往后闪了闪,这半年多,姨娘的脾气一天比一天暴躁,动起气来,就用手死命的拧人,用簪子往人身上扎,她胳膊上还青着一块呢。文姨娘尖利的声音在芙蓉院里响了起来,整个院子顿时战战兢兢起来。
申末时分,丁一回了庄子,在桃花源花厅里,笑着禀报着:
“奉夫人的令,奴才去了张府,张大人不在府里,去了国子监衙门,奴才就去国子监找了张大人,张大人一口答应了,说这是夫人的厚爱,必当用心挑拣点评,张大人还说,今天晚上,就先约着国子监里擅长诗词的五经博士先去厚德居看看。”
李青笑着应了,这张居行也是个明白人,可当初怎么会把好好的女儿嫁给了文国梁这么个混帐东西?
平王酉末时分到了逸梅庄,洗漱好换了衣服,李青陪着他吃了饭,平王坐到东厢炕上,专心的看起带过来的厚厚的一包文书来,李青亲手泡了茶端上来,又给他磨好了墨,就悄悄坐在平王身后,靠在大靠枕上,拿了本书,慢慢看着书陪着他。秋月带着小丫头悄悄退到了外间侍候着听传唤。
平王批着文书,李青不时的下炕,轻手轻脚的给他添水磨墨,平王批到一半,放下笔,握了李青的手,拉着她坐到身边,伸出手臂搂着她,笑着问道:
“青青今天都做了什么?”
“丁一送了些下联来给我看。”
“嗯,可有好的?”
李青转过身,仰头看着平王笑着回道:
“我觉得都不太好,丁一说,今天厚德居又接了几十幅下联,还有不少人专程过来看那上联,这联好不好倒在其次,厚德居人气足了,生意就会慢慢好起来,再说……”
李青顿了顿,拉出平王探进她衣服里的手,握着他的手继续说道:
“再说,厚德居若沾上些清雅文气,生意也许会好做些,所以,我想着,以后每隔一阵子,就在厚德居出题悬赏求文,不光对联,诗词歌赋,文章策论,都可以,说不定,还能给爷找出几个可用的人才呢。”
平王握着李青的手,揉着她细长的手指,眼睛里满是笑意的看着她说道:
“嗯,相比于庆国和晋地,甚至奚地,韩地的文风都薄得多,青青这主意,能为厚德居求财,也能为爷积累文气,点评这下联的事,张居行已经跟爷禀报过了,以后,青青若是还想要谁做这点评之人,就让丁一去找三爷安排就是,爷空了,也去你的厚德居捧捧场面,如何?”
李青笑盈盈的谢了,平王手下微微用力把她搂得紧了些,笑着问道:
“那上联,是青青写的嘛?”
李青窒了窒,笑着回道:
“是我在一本书里看到的,觉得好,就记下来了。”
“噢?哪本书?”
“这个,我记不清楚了,很久很久以前看到的了,哪里还记得住什么书。”
李青眼神有些飘忽的说道,平王低下头,轻轻笑着亲着李青的面颊,温和的说道:
“爷知道青青从小就是过目不忘,爷可不信青青会忘了书名,不过,闺阁内院,本不宜贪图这些才名,青青这样,爷很高兴,嗯,青青,跟爷就不用隐瞒了,爷知道青青的聪慧才气,别说这世间女子,就是男人中,能及得上青青的也极少。”
李青微微怔了怔,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平王笑着看着她问道:
“青青有下联吗?这上联倒有些意思。”
李青想了想,点了点头,平王转过身,伸手提了笔,转头看着李青,
“青青说,我来写吧,青青的字……”
想着李青那一笔歪歪扭扭的字,平王笑了起来,李青坐直了身子,探过头去,一边慢慢的念着,一边看着他写,
“观人观物,观天观地,观日观月,观来观去,观他人也有高有底。”
平王写完了,拿起来慢慢看了一会儿,转头看着李青笑着说道:
“倒是很有点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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