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已经过去了四五天,丁一每天禀报着车子的进展,再有两天,车子就能改好了,李青松了口气,突然想起商队的事来,若是能知道韩地的货物情况,连庆在那边做起事来就更方便了,只要小心些不要做得太过,王爷也不会在意这些小事,仔细思量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一早,李青叫了丁一过来吩咐道:
“你去打听打听,爷有没有组商队往拉井山方向去,如果有,就打听打听都准备带些什么货物过去。”
丁一答应了,去了平阳府。下午未末时分,李青一觉醒来,竹枝和松萝侍候着她洗漱后,换了件雪绢短衫和一条梅花纹纱裙,松萝端了碗莲子羹送上来,竹枝笑着禀报道:
“夫人睡着的时候,丁一来过了。”
李青点了点头,吩咐道:
“让人找他进来回话吧。”
竹枝答应着出去找人传话了,李青慢慢喝了莲子羹,才带着竹枝、松萝往花厅去了。丁一已经垂手侍立在花厅里候着了,见李青进来,磕了头,李青在上首坐下说道:
“说吧。”
“回夫人,奴才先找丁三打听的这事,丁三说这事是三爷和户部在准备,奴才就去了户部,找了主事万大人打听,说是组了五支商队,带着红果,药材,上好的毛皮,还有牛羊,东西都准备得很充足,听说光红果就带了上万粒,”
李青惊讶的睁大了眼睛,韩地不愧是这红果的产地,一出手竟然有上万粒!这三爷、这户部是真的不懂,还是有什么居心?京城所有的药铺一天的红果销量加到一起也不过十几二十粒,一年也销不了上万粒的红果,那还是京城,还有寒谷寺带来的无数病人在,那晋地,怎么可能买得下这么多的红果?这是要把红果硬生生的砸成萝卜价!而且,这样的手笔出手红果,除了平王府再不会有别的人,稍微有些脑子的人都能看得出,若再往深处想,再看看那些商队要买的东西,韩地只怕立时就要陷入困境。
李青站起来,拧着眉头来回走着,这事,说还是不说?让连庆在晋地接下这批红果,她要的银子就全有了,可是,这事必定是瞒不过去的,平王肯吃这样的大亏吗?惹急了他,对自己没有好处!若放任这批红果流进晋地,往后三五年、甚至十年内,红果的价钱都会跌落到尘埃里,所有以红果谋生的人,都会陷入困境,庆余堂也屯了不少红果,韩地的损失更是无法估量,若是,再有人由此猜想到韩地的缺粮……李青打了个寒颤,若是这样,连自己也要陷入危险境地,无论如何,她是平王妃,韩地陷入困境,与她没有任何好处。
这事,平王知不知道?以他的心计,不能说算无遗策,也极少失误,这样重要的事会不过问?会看不到?会想不到?还有那个三爷,主管户部那么多年,就真的愚蠢至此?整个户部就真的没人想到?还是,另有隐情?
李青拧着眉头,两只手紧张的扣在胸前,出神的望着窗外,丁一愕然的看着李青,夫人仿佛有些焦躁,他看到的夫人,从来都是静谧从容的,仿佛天下没有什么事能让她动容,这商队,难道有什么不妥?
李青打定了主意,转过身,吩咐竹枝和松萝:
“你们两个,到门口看着。”
竹枝和松萝曲膝答应着退到了门口,李青走到丁一面前,压低了声音吩咐道:
“你立即去王府,悄悄寻了王爷,跟他说……”
丁一听得脸色大变,李青紧盯着他,警告道:
“你在爷身边侍候了这么多年,自然知道这事的轻重,该怎么办,自己掂量吧!快去!”
丁一急忙告退,急匆匆的奔出庄子,带着小厮往平阳府飞奔而去。
丁一满头大汗,急急的进了王府,直奔外书房。找到丁三,贴着丁三的耳朵低低的说道:
“你找个机会跟爷禀报,我有重要的事,要悄悄回了爷。”
丁三惊讶的看着面色凝重的丁一,点点头,进去了。
不大会儿,丁三出来,带着丁一进了书房里间,平王穿着草绿色云纹长衫,神色安然的端坐在桌子后面,正写着什么,丁一跪倒磕头请了安,把李青的话仔仔细细的说了一遍,平王听了两句,就放下了手中的笔,专心的听着丁一的禀报,渐渐的,脸色越来越凝重,等丁一说完,两条眉毛已经拧到了一处,沉默了一会儿,平王猛的站了起来,背着手在屋里急急的来回走着,半晌,扬声叫了丁三进来吩咐道:
“叫三爷立即来见我。”
不大会儿,三爷匆匆进了书房,见了礼,有些惊讶的看了看垂手侍立在平王身旁的丁一,平王示意他坐下,面色阴郁的盯着他看了半晌,才开口问道:
“我问你,你知不知道整个平阳府,除王府外,一年要用多少红果?京城呢,一年用多少?奚地一年用多少?晋地一年又用多少?”
三爷愕然看着平王,半晌才回道:
“爷,这些商人们的事,我平时没留心过。”
“那户部呢?户部知不知道?”
三爷心里涌起阵阵不安来,隐隐觉出些不对来,忙回道:
“回爷的话,户部主要是理韩地的收支财税,这些生意上的数目字,爷若要,我以后让他们留心着。”
平王阴冷的盯着他,
“我告诉你,平阳府除王府外,一年用的红果不超过两千粒,京城除宫里外,一年用量不过六千余粒,奚地和晋地,加在一起一年的量也不会超过四千粒!”
三爷愕然中带着迷惑,呆呆的看着平王,半晌,突然醒悟过来,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重重的磕着头,惊慌的语不成句:
“爷,二哥,我,爷……”
平王皱皱眉头,不耐烦的挥挥手,
“你先起来,这事我也有错,一时没想到这些。”
三爷急忙爬起来,也不敢再坐,只垂手屏气侍立着,平王端起杯子,喝了口茶,回头看着丁一吩咐道:
“把夫人的意思说给他听!”
“是!”
丁一上前半步,微微躬着身子,口齿清晰的禀报道:
“夫人说了,这事,有个四五百粒上好的红果也就够了,让人先放出话去,就说韩地今年红果产地遭了灾,往后几年的产量都难说,府里渐渐收紧不再往外放红果,再由官府出面,出个告示,禁止红果运出韩地,各关卡大张旗鼓的查一查,如果再能杀个一个两个偷运的,就更好了,然后,这几百粒红果运到晋地,这价钱,就随爷的意思了,夫人还说,这卖红果与买粮食之间,最好转转手。”
三爷听得目瞪口呆,半晌才着急的问道:
“转转手,怎么转手?”
丁一抬头看了看三爷,恭敬的回道:
“回三爷,这个夫人没说。”
平王神情阴郁的盯着三爷看了半天,回过头,吩咐丁一:
“你先回去吧,去告诉孙义,让他每天去趟庄子,看看夫人行李准备得怎么样了,若少什么东西,立即让人准备去,夫人身子不好,都用心侍候着。”
丁一恭敬的答应着,告了退,躬身出去了。
平王回过头,冷冷的盯着三爷,三爷身子慢慢矮了下去,“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头伏在地上,大气不敢出,平王慢慢踱到三爷面前,用脚尖轻轻踢着三爷的额头,
“这一万粒红果若是放了出去,我们林家这百年基业,也许就要动了根本,夫人说,杨元峰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我看,你的书也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三爷磕着头,一声不敢吭,平王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背着手走到窗前,望着窗外那架蔷薇怔怔的出了神,“夫人说商场如战场,爷用兵如神,这商场上的事,必定也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这事爷必定不知道,让奴才悄悄的禀报爷。”平王露出丝苦笑来,她是真的这么认为,还是给他留着面子?或者就象那天早上一样,认真的讥笑他!可不管哪种,他都得领她这份巨大的人情。
杨元峰抄了每份读书笔记和她的批注来,说他五体已伏了四体,夫人年纪只有他一半,学问是他数倍,见了夫人,才知道什么是人外有人,怪不得,寒谷寺称她为木莲传人,广慈大师是医者,更是这世间难得的智者,从不妄语。
得她,是他之幸,韩地之幸。
平王转过身,看着伏在地上的三爷,声音缓和了些,
“起来吧,我还有话和你说。”
三爷爬起来,面色惨白,平王看了看他,叹了口气,示意他坐下,吩咐丁三给三爷泡杯热茶来,三爷双手微微颤抖着接过,连喝了几口,脸色才缓和了些,胆怯的看着平王谢道:
“谢爷恩典,我好多了。”
丁三退了下去,平王走到三爷面前,低低的吩咐道:
“这事,你回去户部悄悄的查一查,看是不是有人知道这其中的利害,若是有人明知而故意为之……”
三爷郑重的点点头,
“爷的意思我明白,爷放心。”
平王转过身,慢慢走了几步,坐回到桌子后面的扶手椅上,
“这事我是能放心,商队的事,可放心不下。商场如战场,一点马虎不得,你和户部那些人,都不行!”
三爷低着头,红果的事打击得他头晕目眩,这转转手,要怎么转?他那满楼的书里没有一个字提过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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