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末刚过,丁三匆匆赶到了逸梅庄。
李青半靠在东厢榻上,听了郑嬷嬷的禀报,低着头仔细的思量起来,真病了?不可能!除非是昨天晚上骑马跌断了腿!可为什么要突然“生病”?是别的什么人生了病想让她诊治?应该不会,难道是出了什么事了!李青坐直了身子,吩咐道:
“嬷嬷去告诉他们多准备几辆车子,这个时辰过去,今晚恐怕要在王府过夜了,要用的东西带齐全了,让秋月、琉璃,还有竹枝、竹叶跟我去就行,嬷嬷就不要过去了。还有,让木通立即来见我,要快!”
郑嬷嬷答应着,匆匆出去了,李青叫了秋月过来,吩咐她收拾东西,准备启程。起身带上琉璃,往前院花厅去了,一会儿功夫,木通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李青吩咐琉璃在门口看着,压低了声音,悄悄问木通:
“最近有没有听说平阳府发生过什么大事?”
木通皱着眉头,仔细的想了想,摇了摇头,李青慢慢转着眼珠,
“那韩地呢?”
木通低头想了一会儿,才回道:
“就是听说今年长岭一带旱得厉害,别的倒没听说过什么,夫人知道,韩地苦寒,土地贫瘠,就是丰年,粮食也不大够,汤掌柜前天就和我说了,今年冬天,粮价必定是要涨的,正和我商量着想屯些上好的米粮,怕到冬天就买不到了。”
李青皱着眉头,长岭大旱,怪不得平王去了一个多月,可平王今天这“病”,好象和这个扯不上什么关系?李青想来想去,实在摸不着头绪,低着头又沉默了半晌,才说道:
“陇平府多是丘陵山地,粮食是要运进去的,金川府的粮食也是自给都不足,韩地今年添了这两处,反倒要支出更多的米粮,长岭这一旱,今年冬天粮价肯定会涨得厉害,汤掌柜说得对,正好,我们在平阳府还有个院子空着,拨些银子给他,让他多屯些吧。我们也买些米粮屯在庄子里,无着庵那边,今年冬天说不定也会缺粮。”
木通答应了,告退出去。琉璃侍候着李青换了件白色梅花暗纹短上衣,一条娟纱金丝绣花长裙,重新梳了头,插了支翡翠梅花簪,又取了件缕金挑线纱斗篷随身带着备用。秋月带着竹枝、竹叶收拾好东西,叫了几个婆子已经送到了外面车上,秋月又取了李青的药箱子出来,吩咐竹枝小心拎着,一行五人出了院子,往二门去了。
二门里,车子早就准备好了,梁静和程燕垂手侍立在车旁,丁三忙上前请了安。秋月和琉璃扶着李青上了车,琉璃跟着上了车侍候着,秋月带着竹枝、竹叶上了后面一辆四轮车,又有七八个婆子,上了后面几辆车,一行五六辆车陆续出了大门,大门外,丁统领早就带着兵丁骑在马上候着了,围着车队,往平阳府方向去了。
直到戌正时分,几辆车才缓缓进了王府,王府二门里挂满了大大小小的灯笼,亮如白昼,孙义带着众管事和管事婆子一直候在王府大门外,跟着李青的车子进了二门,孙义接过踏板放到李青车前,秋月下了车,急忙过来小心的扶着李青下了车。
李青脸上带着些疲惫,扶着秋月的手,慢慢下了车,孙义上前磕头请安,李青微笑着抬了抬手,
“孙管家起来吧,不用多礼,太妃这会儿歇息了没有?王爷现在何处?可好些没的?”
孙义站起来,低着头,小心的回道:
“回夫人的话,太妃已经歇下了,爷现在外书房后面的暖阁里歇着,爷吩咐过,夫人如果到了,请夫人先回春熙院休息,吃了饭再诊病,春熙院和厨房各处都准备着了,只等夫人吩咐。”
李青点点头,笑着谢道:
“就依爷的吩咐。多谢孙管家费心。”
孙义连称“不敢”,李青微笑着转过头,温和的吩咐丁三道:
“你代我跟爷禀报一声:妾身已经回到府里,一会儿就去给爷请安。”
“是!”
丁三忙躬身答应了,李青扶着秋月的手上了辆两轮小车,众丫头婆子在车旁跟着,往春熙院去了。
李青进了春熙院,沐浴洗漱后,换了件淡灰色细绵琵琶袖短上衣,一条撒花烟罗裙,只吃了半碗粥就放下了,这一路赶得急,她被晃得有些难受。秋月端着盅红果汤送过来,笑着禀道:
“夫人,这是厨房刚送过来的。”
李青接过喝了,把盅放回到秋月手里的托盘上,吩咐道:
“让琉璃和竹枝随我去外书房,你让人把这屋子收拾收拾,我累得很,回来就想睡了。”
秋月曲膝应了,琉璃和竹枝侍候着李青,出了春熙院,坐了两轮小车,往前院外书房方向去了。
外书房门口,丁三和孙义已经侍立在院门口候着了,李青下了车,进了院子,到了正屋门前,丁三上前两步,掀起帘子,李青跨过门槛,走了进去,丁三在后面放下帘子,忙紧赶两步,上前引着李青转了几个弯,进了暖阁,平王披着件淡蓝色长衫,正斜靠在炕上专心的看着本书,李青走上前,恭敬的曲膝福了下去,
“给王爷请安。”
平王慢慢放下手里的书,坐了起来,抬了抬手,
“不用多礼,坐吧。”
李青谢了坐,侧着身子坐到了炕上矮几旁,平王垂着眼帘,慢腾腾的把手伸到了矮几上,李青伸出三根手指,按在平王手腕上诊了片刻,又换了只手诊了诊,带着丝笑意说道:
“没什么大碍,不过是这几天劳累着了,吃几天枣仁丸就行,如果爷不想吃也无妨,歇息两天,饮食上略清淡些也就好了。”
说着,站了起来,曲膝福了福,笑着告辞道:
“爷早些歇息吧,妾告退。”
平王皱了皱眉头,转过头吩咐丁三和琉璃等人,
“都下去!”
丁三忙带着琉璃等人退出了暖阁,轻轻掩上了门,李青直起身子,带着微笑、面容平静的站立在炕前,平王看着丁三掩了门,转过头,示意李青坐下,李青微微曲膝谢过,依旧侧身坐到了炕上,平王拿起放在矮几旁的紫檀木匣子放到了几上,推到李青面前,嘴角扯出丝笑意来,看着李青说道:
“这是给你的,看看吧。”
李青喉咙有些发紧,垂下眼帘,心一路沉到了底,对于她,最坏的事情也不过一死,可连庆、郑嬷嬷他们,会不会受她的牵连?不知道还能不能替他们争取一二,毕竟只是些奴仆,他也许不会放在眼里,李青压抑着焦虑与悲伤,盯着匣子看了一会儿,失神的笑了笑,伸手打开了匣子。
闪烁的烛光下,匣子里流光溢彩,参杂着丝丝温润的莹光,里面满满的放着七八颗莲子米大小的粉红、粉蓝还有纯白色的、打磨得极为通透的钻石,和十来粒大小不一,却都品相极佳,或碧绿、或莹白、或嫩黄的温润莹晶的仔玉粒,还有串用几十个莲子大小的粉红色南珠串成的珠串,最难得的是颜色大小几乎完全一样,李青拎起珠串,眯着眼睛,对着烛光欣赏着,嘴角慢慢往上翘着,眼睛里满是笑意,看了一会儿,拎起珠串往细细的手腕上绕去,足足绕了七八圈,李青举着手腕,在烛光下轻轻晃动着,欣赏着这份珠圆玉润。
平王眼睛里涌出些迷茫来,看着李青和她那只绕满了南珠的手腕,和她那莹白精致的手腕相比,南珠的光泽也显得暗淡了,顺着手腕,平王的眼神一直看到了李青脸上,在烛光的照耀下,长而浓密的睫毛快速的抖动着,她眼睛里的欢快,让他的心也跟着快乐起来,和她眼睛里的光芒相比,那些钻石太过浅薄了,这眼睛后面隐着的,是这世上最深邃的幽潭,也一定是这世上最神秘最诱人的去处,平王有些痴痴的看着那双眼睛,心神微微有些荡漾起来,一丝警惕骤然从心底升起,平王忙急急的转过头,不能再看,再看下去,他也许会溺死在里面!
李青转过头,看着紧绷着脸,眼光不知看向何处的平王,笑吟吟的问道:
“要我做什么?”
平王怔了怔,转头看着正轻轻晃着手腕上的珠串,歪着头笑盈盈看着他的李青,半晌才平淡着声音说道:
“你随我去趟拉井山。过几天就出发。”
李青晃动着的手腕停住了,满眼惊讶的看着平王,
“拉井山?”
“嗯。”
平王点点头,端起杯子低头喝起了茶,李青眼珠微微转动着,拉井山是木莲旧居,聚集在那里的越族人把木莲视作他们的神,因着木莲,每年,他们都要拣出最好的药材送到寒谷寺,他要拉井山做什么?药材?韩地同样盛产药材!拉井山是荒蛮之地,除了药材,还有什么是他想要的?嗯,拉井山一边靠着陇平府,另一头却连着晋地,盛产米粮的晋地!长岭的大旱,陇平府,他要的是商道,是粮食!原来如此!李青眼睛亮了起来.
【在阅读模式下不能自动加载下一页,请<退出阅读模式>后点击下一页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