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的头痛得更厉害了,她的陪嫁,全部都是值钱却不中用的古玩玉器、头面首饰,就是没有金子、银子,更是连一块砖、一片瓦都没有,堂堂王妃,总不能去卖嫁妆吧?看来,今年她是没办法搬到十里庄去住了,木通偷眼看了看李青,继续说道:
“十里庄那边,依着夫人的吩咐,全部做的水地龙,做的时候且不说,用的时候柴炭也要费上一倍有余,我也问过柴炭房的人了,这冬天的炭一项,也是咱们一年费用里的大头,韩地冬天又长,从十月起一直到次年五月初才能停了火,如果住到十里庄去,这一年六千两银子,就要打饥荒了。”
李青低下了头,水地龙是奢侈了些,可她还是想要,这银子,只能自己贴补了,王爷一年能给她六千两,已经是很大方了,他自己一年只怕也用不到六千两!她现在只有两家药铺算是能挣些钱的,一家饭庄其实还算没开张,能不能挣到钱还是两说呢,这样算下来,她现在一年的收益也不比在京城时多哪里去,可支出却是翻了十倍不止,怪不得,庆叔那样着急,连厚德居的事都来不及处理,就要去金川府、陇平府开铺子去,如今,她也应该操些心,不能万事都推给连庆了,至少用度上先紧一紧,银子还是要先送到连庆那里去用。
“十里庄的工程先停了吧,这钱,给庆叔送去,他那里更不宽裕。”
木通立即笑着应了。
李青蔫蔫的回到桃花源,午饭只吃了半碗粥,就放下了,未初时分,已经躺在东厢炕上睡着了,昨天夜里,她累坏了。
午后,王府外书房,王爷穿着身淡灰色熟罗长衫,端坐在紫檀木桌子后,仔细的批阅着桌子上堆着的厚厚的一叠报事折子。丁四在旁磨了一砚墨,换了杯茶送过来,王爷看着手中的折子,皱起了眉头,合起来,重重的放到一边,端起茶来喝了几口吩咐道:
“叫三爷来见我。”
三爷进了屋,鞠了一礼,王爷抬抬手,示意他坐下说话,丁四送了茶上来,王爷把放在旁边的折子递了过去,
“你看看这个,钱文杰做平阳府尹不合适,谪到安远县去。”
三爷打开折子,是平阳府的报奏,木通前天送过去的清客、妓家,竟全部判了流放。三爷抬起头,犹豫了一下,
“爷,这判得重是重了些,可是……”
王爷抬手止住了三爷的话,
“不是为了这个,厚德居的事,先前木通去过平阳府衙门,现在又是这样的判法,平阳府多得是豪门权贵,做这个府尹,人要聪明,更要有些硬骨气,他聪明尽有,骨气少了些。”
三爷抿了嘴,一声没敢吭。
王府西院,芙蓉院里,翡翠正低低的和文姨娘禀报着:
“……现就在厚德居,做擦地的苦役,陈姨奶奶坐车去看了一回,哭得差点背过气去。”
文姨娘脸色苍白,绞着手里的帕子,
“老太爷呢?老太爷难道不知道这事?”
翡翠垂下头,低声回道:
“老太爷今天带着大奶奶,二爷和二奶奶,去庄子赔罪去了。”
文姨娘脸色青了下来,咬着嘴唇,半晌才吩咐道:
“你这就去文府,找陈姨奶奶,悄悄把婉如姑娘接了来。”
翡翠答应着出去了。
文老太爷带着大奶奶,二爷夫妇,赶到庄子时,已经差不多未正了,郑嬷嬷恭敬热情的接了进去,安排在半缘居,丫头仆妇流水般进出,侍候着一行四人洗漱后,又吃了饭,郑嬷嬷笑吟吟的上前回道:
“老太爷,夫人这会儿正睡着,按理说,老太爷来了,奴婢们不敢不叫醒夫人,可今天早上,爷特地嘱咐过,夫人这几天身子不舒服,让奴婢们小心侍候着,奴婢不敢作主,请老太爷示下。”
文老太爷满脸笑容的说道:
“夫人身子弱,这两天又不舒服,下午好好睡一会儿,才是养生之道,千万不能吵醒了她。”
郑嬷嬷满脸笑容的曲膝谢了,热情的建议道:
“老太爷、二爷和两位奶奶难得到庄子上来一趟,现如今庄子后湖的荷花开得正好,要不,奴婢侍候着老太爷到后湖边的水榭里喝杯清茶,赏赏荷花,如何?”
文老太爷笑出了满脸菊纹,连声赞道:
“好好好,王爷这后湖的荷花可是咱韩地头一份!今天老头子有眼福了!”
郑嬷嬷陪笑凑趣道:
“老太爷,还有口福呢!昨天孙大管家刚送来一斤绿牡丹,孙大管家说,统共只有两三斤,奴婢让人泡了先让老太爷品品好不好!”
文老太爷眼睛笑成了一条缝,连声称好,郑嬷嬷引着四人往后湖水榭里坐着去了。
李青一直睡到申正才醒,琉璃带着小丫头侍候她起来洗漱了,换了件领子略高的镂金牡丹花纹云锦衫,一条烟云蝴蝶裙,笑着禀报道:
“夫人,文老太爷带着大奶奶,还有二爷夫妇,未正时候就到了庄子里,因夫人正睡着,郑嬷嬷就带人侍候着他们吃了饭,这会儿,正陪着在后湖的水榭里喝茶赏荷花呢,夫人见不见他们?”
李青一觉醒来,人舒服了很多,听了琉璃的话,笑着吩咐道:
“人家既然上门,就是客,哪有不见的道理,何况,毕竟是长辈,我到水榭去见他们好了。”
琉璃忙曲膝应了,带着竹枝、松萝侍候着李青一路往后湖水榭去了。
郑嬷嬷远远看见李青过来,忙笑着招呼文老太爷:
“老太爷,您看,好象是夫人,过来见您了。”
文老太爷站了起来,大奶奶和二奶奶忙出了水榭,远远迎了过去。李青笑着受了半礼,和两人一起进了水榭,李青给文老太爷福了半礼,又受了二爷半礼,才在文老太爷下首的椅子上坐下来,琉璃奉了茶过来,李青回过头,笑着招呼站在身后的大奶奶和二奶奶,
“快请坐吧!”
大奶奶看了看文老太爷,微微发着抖跪在了李青面前,磕头道:
“夫人,都是贱妾的不是,惹夫人生气了。”
李青怔住了,急忙站起来,俯身拉了大奶奶起来,又拉了她坐到自己旁边的圆凳上,笑着说道:
“大奶奶快不要这样,这事与你有什么相干?大爷平日里要是肯听你的劝,何至于此?”
大奶奶怔怔的看着李青,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用帕子掩了脸,竟泣不成声,李青抚着她的后背,心酸不已,大奶奶也是书香门第大家出身,父亲如今还做着国子监祭酒,识书达礼的大家小姐,没出嫁前一样是父母的掌中之宝,却嫁给了文大爷这个猪一样的花花公子,这些年,也不知道是怎么熬下来的!
文老太爷端着茶,低头认真喝着,二爷侧着身子小心的坐在凳子上,眼观鼻,鼻观心,一声不敢吭,二奶奶垂着眼帘,小心翼翼的侍立在李青身后,她被祠堂里的那个晚上吓破了胆,见了李青大气也不敢出的。大奶奶哭了一会儿,才抽泣着勉强止了眼泪,
“夫人,妾,贱妾,失礼……”
李青轻轻拍拍她的后背,笑着安慰道:
“大奶奶不要这样客气,就你我相称好了,这一阵子,大奶奶……哭出来就好了,也不至于闷出病来,让丫头们侍候你洗洗脸吧。”
琉璃早打发了小丫头去端了热水,拿了帕子等洗漱的东西侍候着了,李青看了看琉璃,琉璃立即上前一步,曲膝福了一礼,笑着说道:
“我来侍候大奶奶洗脸吧。”
大奶奶忙站起来推辞道:
“不敢烦劳琉璃姑娘。”
李青笑着拉她坐下,琉璃殷勤的上前帮大奶奶敛起衣襟,侍候着她洗了脸。
李青也不再提文大爷的事,只笑着介绍着这湖里的荷花,和这庄子里的趣事,陪着文家一行四人说了一会儿话,有小丫头从外面进来,悄悄拉了郑嬷嬷禀报着,郑嬷嬷含笑听了,走到李青身边,声音放低了些禀报道:
“夫人,爷让人传话来,今天申正前后到庄子,让夫人等他一起吃饭。”
李青皱了皱眉头,文老太爷忙起身告辞,
“这天也晚了,还要赶回城里,就不打扰夫人了。”
李青笑着站起,略留了几句,就吩咐郑嬷嬷:
“老太爷是爱茶的人,把昨天孙管家送来的绿牡丹给老太爷带半斤去。”
郑嬷嬷笑着应了,吩咐小丫头去取了茶来,老太爷眼睛笑成了一条缝,推辞道:
“夫人自己留着喝吧,这茶太过贵重了。”
李青笑着上前,扶着文老太爷的胳膊,边往前院走,边笑着说道:
“就是因为贵重,才好拿来孝敬孝敬老太爷,一般的东西,老太爷也不希罕不是。”
文老太爷哈哈大笑起来,一行人边说边走,很快到了二门,二爷上前侍候着老太爷上车,李青走到大奶奶身边,眼睛带着笑意,悄悄说道:
“大爷的事,大奶奶想开些,一时半会的,我不会让他离了厚德居,他这样的花花公子,必得吃足了苦头,知道怕了,才能好些,也不指望他真成什么国之栋梁,可至少让他不敢再胡作非为!他若能老实了,大奶奶往后的日子也好过些,这一阵子,且安心在家教养孩子,自己也养养身子,若是闷了,就回张府去住上十天半月的,一来散散心,二来也孝敬孝敬父母,有什么事,打发人过来找我,或是到厚德居找汤掌柜带个话就是。”
大奶奶感激的曲膝福了一礼,眼泪又滴了下来,看着李青,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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