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 像是尘土一般消失殆尽

  伊斯左手拎着盒饭,右手揉着眼角,他刚从布雷卡的房间中出来,到了街道。时间还很早,街道上充满着清晨特有的澄澈空气。

  四周贴着各式各样的传单,但大部分都是关于宗教宣传之类的迷信东西。值得一提的是,天知道那些神学院的人是如何冲破重重包围来到这里的。

  不过,整个莱斯城,逐渐趋于死寂冷清的平民们,虽然已经习惯了自己生活的无趣、束缚与恐惧,但这些并不妨碍他们从传单里追求信仰,幻想美好的自由,而这种幻想中的自由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是生活里的油盐酱醋,无法缺少的。

  不过,现在的状况,怎么看都很糟糕。城市被数万皇国军包围,虽然并没有进攻的意思,但说不定哪天就开打了,而在内部,军队与平民的对抗形势也愈演愈烈,更加严重的是,从暴.乱那天之后,整个莱斯城染上怪病的人也越来越多。

  总的来说,对方一定会攻城,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攻击,但有一点可以确信无疑,那就是这将不会是一场轻松的守城战。

  伊斯想着这些事情,不知不觉走到了隔离区内。

  他徒然间发现前面道路尽头站着一位少年。那家伙看起来相当困,或者相当累,正微微弯着腰,还打着哈欠,手臂还缠绕着为数众多的绷带。少年很快就发现了伊斯,但少年却有些慌忙,不过最后少年还是镇定了下来,并用手抬了抬鼻梁上的眼镜,并说了句:“早上好。”

  是莱尔。伊斯一看到莱尔,就露出了吃惊的表情,并且怒气冲冲地朝这边跑来。

  “你在做什么!?”

  “你是想说我应该躺着吗?”

  伊斯想要去扶下莱尔,却被他就势按下,并跟随着一起往前走。

  “你要到哪里去?”

  “散步而已……顺便讨论一下接下来该怎么办。”

  伊斯平静地说道:“什么怎么办?现在你应该好好躺在床上!而不是四处乱晃。”

  因为莱尔同样染了怪病,所以他走路踉踉跄跄的,还时不时地停下来休息一番。

  “同学们怎么样了,没有我指挥,不会就成了一团散沙吧?”

  走在前头的伊斯听到莱尔问话,他就转回身,盯着莱尔,一边后退一边说道:“散沙倒算不上,就是训练、吃饭、睡觉,三点一线,虽然很无聊,但对于现在来说,已经算不错的了。”

  “那么,乔伊斯呢?”莱尔问道。

  莱尔这样一问,伊斯却罕见地停下了脚步。

  同样的,莱尔也停下脚步,并自言自语着:“难道是……”

  “不会是说——她还没有从悲痛中缓过来?”

  伊斯抬头看看莱尔,然后重重地点了点头,并说道:“葬礼之后,乔伊斯整天抱着骨灰罐子,吃饭也带、睡觉也带,话也不多说一句,平时的泼辣劲早就消失殆尽了,她整个人……怎么说呢,阴沉得可怕。”

  “——总之,必须想个办法,否则这样下去,乔伊斯可能会做些什么傻事。而且,看她这个样子,连带着周围同学的心情也变得很差。”

  伊斯一口气将心中的话全部说了出来,末了还深深地吸了口气,并抿了抿嘴唇。

  “……嗯,也许,让她出去散散心,可能会对她的恢复起到促进作用。”莱尔沉凝了一番,之后再次抬了抬鼻梁上的眼镜,提议道:“求援信就交给了你,你和乔伊斯两人负责将求援信交到军令部部长的手中。”

  “这怎么可能……”伊斯的眼睛直直地盯着莱尔,并说道:“先不说怎么从几万大军中突围出去,再说突围之后,一路上魔物众多,一不留神,我就被吃掉了!”

  莱尔看着伊斯,知道这并不是伊斯自私地只考虑自己而发出的浅薄言论。不过,让伊斯和乔伊斯带着求援信去找军令部部长,也是莱尔经过深思熟虑而得出的结果。

  莱尔明白,这次任务唯一合适的人选,就只有伊斯了。

  如果被问到这世界上什么是最重要的,莱尔能够毫不犹豫地回答,是伊斯。从前到现在。一直都是这样。

  但就算这样,莱尔还是一次又一次将伊斯送上危险的边缘。

  艾布纳的姓氏,意思就是睿智;智能、理性的意思。从小在这种家庭氛围下长大的莱尔,面对任何事,都用绝对的理智思考事情,宛若不近情理的机器一般。

  这些伊斯都非常清楚,他知道莱尔一旦下了决定,那么这个决定绝对是如今最好的选择,而为了让自己能够时刻保持理智,莱尔经历了多大的艰难,挣扎了多久,伊斯也是最清楚不过的。

  伊斯之所以还这么说,原因只是想让莱尔解释一下而已。

  “下水道的分布图中,有一条路,可以直接通往地下水流动的区域,通过乔伊斯的魔物,你们可以顺着水流到之前我们去过的那个村庄。”

  “可是……”伊斯正想说什么,却被莱尔用尖锐的声音制止了:“请别说了,可以吗?”

  一时间,气氛有些凝结,伊斯语塞。而莱尔这个却抬起头来——眯着眼睛望向天空。

  “也不知道,我到底能够活多久……这种病,应该是无药可救吧。”

  莱尔的话就像一把尖锐的匕首,狠狠.插在伊斯的胸口上,让伊斯感到一阵剧痛。

  “也许,有办法的,肯定有解药什么的。不要放弃,你不是还有眷恋的东西吗?”

  “……眷念?到底有什么东西,是我所眷念的?”

  听到莱尔这么反问,伊斯一脸难受。他第一次发现,自己对于莱尔根本不了解。感觉自己似乎做错了什么事情一般,伊斯用牙齿紧紧抵着颤抖的下唇。说道:“就算没有眷恋,只要活着……活着,就能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想要的东西,东西啊……”

  莱尔呆呆地站着,然后低着头,望着伊斯。

  “想要的东西啊……你的瑞亚果算不算?”

  “嗯,等这次任务结束,回到魔导院,我就将它送给你!我发誓!”

  伊斯很害怕。从法拉克死去之后,他就一直很害怕,害怕身边认识的人一个个全部都死去,只留下他自己。可是他很清楚,在毫无怜悯的战争中,时间的水流里,再好的朋友、恋人,到最后都会像是尘土一般消失殆尽。

  谁都知道,一直幸福下去的故事,并不存在于这个世上。

  现实,总是残酷得让人发狂。

  “呃……”

  莱尔突然感到晕眩,身体再一次摇晃着,眼看就要瘫倒在地上,幸好伊斯急忙走过来撑住他。

  “没事吧?怎么样了。”

  “咳咳……大事算不上,就是有点累了。”

  虽然听莱尔这么说,但伊斯还是有些不太放心。看莱尔这样一副虚弱的样子,伊斯苦笑着想安慰几句。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而莱尔此时正逐渐缓了过来,但脸色还是一片惨白。他沉默了几秒钟,冷不丁的说道:“莎拉,并不是我的女朋友。”

  这句话里透露的信息不多。但很重要。伊斯听到后。顿时僵在了原地。沉默了很久。连要将莱尔扶起来的想法都忘记了。他皱着眉头,思绪着莱尔话里的真实意味。随后又想到莎拉已经离开了,而且还做了某些不可原谅的事情,虽然伊斯不相信穆尔是她杀的,但放走陶德少将的事情,莎拉肯定逃不了关系!

  “走吧,伊斯。莎拉不适合你,也许雪莉比较合适。”莱尔看着发呆的伊斯叹了口气。继续补充道:“当然,那名叫做伊芙的少女,就更加不适合你了。”

  “……我都说过了,现在是战争事情,谈情说爱的事情,还是先放一会吧。”

  “——但愿吧。”最后,莱尔意味深长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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