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1 沉重

  “砰……”

  射击的距离并不远,如果无法在第一时间内击中日标,那么接下来的子弹,总有一颗能够击中对方。机甲内的人员似乎并不担心,因为在这个世界上,能够在这种情况下,躲开高速旋转炮弹的人,绝对不超过两位数。

  在开枪到射中目标,仅仅只需要不到一秒钟。

  这么短的时间足够伊斯做什么?这么短暂的时间对于任何人来说,都只是一个时间碎片罢了,远远不足以用来做出任何有效的事情,更不要说是躲开恐怖的高旋转炮弹。而且伊斯并没有带上匕首,他根本无法用匕首切炮弹,更无法空手接子弹!他只能稍微抬起手,挡住自己的视线……

  “锵!”

  虽然钢铁手套挡住了子弹的正面射击,但是强烈的冲击,鞋底与路面发出尖锐的磨擦声,伊斯整个人猛地向后倒下,向地面摔倒。

  伊斯就这么摔倒在了阶梯的最高处,并且翻滚到最底端,灰尘和血水沾满全身。

  并不是伊斯的血,他只是普通的擦伤而已。但是双手骨折了,而且肋骨也不知道断了几根。

  骨折处的疼痛,让伊斯几乎流出泪来。但他还是拼死忍住了。

  现在,装死……要装死……否则真的会死……既然活了下来就该老老实实地去装死嘛!!那样说不定得救的概率还高一点啊!

  伊斯心中这样想着,不知道能不能奏效,但面对着这样的情况,只能这样了。

  “卑微的恩底弥翁人,鄙人是米利特斯皇国之狐——陶德少将!”天空上方,传来了机甲的喇叭声,似乎是头领的人发出话语:“这个只是开胃菜而已……投降吧,投入苍鹰的怀抱,放弃虚幻的火鸟!这才是你们唯一能够选择的道路!”

  说完,袭击的几台机甲将全身的弹药挥霍完,才得意洋洋地飞走了,留下瓦砾与尸体构成的凄凉画卷。

  原本热热闹闹的魔导院一下子冷清了下来,只能听见墙体倒塌的声响和脚步踩在瓦砾上的声音,再也没有人说话,再也没有人喧闹,好像刚刚的庆典没有发生过一般,这些人再也找不到什麽话题来讨论一番了。

  魔导院里面静悄悄的。这种激烈的景色变化也给接下来的混乱火上浇油了吧。就像是否定神的存在能引发社会动荡一样,平民中希望和平的声音越来越大,但是没关系。民众当中,也混有主张“将米利特斯赶出恩底弥翁”的激进人士,当下就算局势失去控制,要做的事也有先后之分。首先是站稳自己的立场。之后再投入恩底弥翁的部队夺回整个密斯卡地区,让平民闭嘴。这样一来就毫无问题了吧。

  并且。军令部还大幅提高了关于军官和士兵的津贴,第二次征兵工作再次开展,并且都因此而得到了极大的改进。

  米利特斯想要毁掉恩底弥翁的眼睛和耳朵,却没想到因为这样,魔导院才下定决心将资金大规模投入军令部和研究部,也正因为如此,魔导院也以不知名的代价迅速和康迪亚欧王国签订攻守同盟条约。

  而且,听说魔导院的空中装备已经研究完成,就差实战而已。不过这到底是不是真的,伊斯也不清楚。他也不会去探讨。

  靠着装死逃过了一劫。但是,看到这些胡乱堆放的灰色物体,并不是什么物资,而是……无数具尸体倾倒重叠在一起。

  一旁漆黑的广场,忽然看见这么多具尸体,先前面对机甲的枪口依然能保持冷静的伊斯,脸色倏的一下变得苍白无比。伊斯的目光从没有像这样一般,说不出的冰冷。他们都是在被屠杀的平民、学生、保安。再怎样凄惨的死状伊斯都见过,但他却是头一次见到如此多的尸体。究竟死了多少人,伊斯数不清。但是环视一周之后,他却发现了先前那位中年男子,他早已死去,嘴角似乎还在翘着,也许他已经别无所求了吧。

  “莎拉!莎拉!”伊斯突然想到莎拉说的话:“我先走了……记得要来哦。”

  片刻后……两行眼泪淌了下来,伊斯哭喊着:“莎拉!……莎拉!”

  浑身被血湿透的伊斯痛苦地咳嗽喘息着,像是从池塘里捞出来的鱼,环顾四周,只有他一个人……

  “莎拉……莎拉……莎拉……”伊斯只能祈祷这一切都是梦境。

  但剧烈的疼痛又在提醒他这不是梦!

  所以他只能用嘶哑的声音叫着莎拉的名字,身形在摇曳的灯光映照下如同恶魔一般。

  “莎拉……莎……”

  已经发不出完整的音调了……

  “莎拉……你没事的。”即使在心中那样祈祷,伊斯的脸上依旧还是痛苦夹杂着悲伤。感觉自己要死了一般,视线都有些模糊,连声音都听不清了。

  “伊斯?”

  “莎拉……”

  伊斯之所以还能发出声音叫了出来,是因为自己都觉得这是最后一刻了吧。

  伊斯缓缓转身,看向身前完好无损的丽人,微微抬起了前腿,想要站起来。

  莎拉似乎察觉到了那个举动,她连忙向前跑去。

  然后,伊斯又再一次叫了一声:“莎拉。”

  并且,慢慢地将手伸向莎拉。

  之后,伊斯感觉他的视线正在下沉,就像摄像机被人踢倒一般,转到地上。

  接着,眼前一片黑。

  伊斯连自己是在移动还是在飞翔都不知道,因为他睁不开眼睛,也张不开嘴巴询问,只能感觉到空间似乎一直在转换。

  搞不清楚情况,自己似乎被人抱着。

  下一瞬间,用尽全身的力气,伊斯的眼皮勉强抬高一丝,

  莎拉……莎拉陶德!

  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伊斯紧紧抱住了莎拉柔软的肩膀。

  “你没事吧?”

  莎拉的肩膀非常的柔软。

  “对不起。”莎拉的声音有些哽咽。

  “没事的!”

  说完后,伊斯做了次深呼吸。

  嗅着莎拉的淡淡体香,伊斯徒然说道:“做我……女朋友……可以吗?”

  “……”

  莎拉没有说话,既没同意,也没拒绝,不知为何。

  莎拉宿舍的浴室里,浑身赤裸的伊斯任由冰凉的水流冲打着自己的肌肤,被水花迷住的双眼微微有些眯起,他看着窗外,盯着那片黑暗,久久沉默不语。

  旁边,只穿着内衣的莎拉,拧熄了水花,并拿着厚软的粉红色毛巾帮伊斯擦拭着身体。

  伊斯匀称的身躯上,白稚的肌肤上有无数道颜色较浅的伤痕,尤其是小腹和胸口的两道新伤,显得非常清晰。那是面对盖理少将和席勒时受的伤,有些事情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慢慢淡化,但这些伤痕却并不是那么容易消除的。

  伊斯被莎拉搀扶着,走出了浴室。

  莎拉的宿舍里堆满了从图书馆借来的书籍,很多她都没有看过,一直放着堆尘。莎拉也没有心思要看,更没心情要还……只是任由书籍腐烂而已。除此之外,整个房间就跟普通的旅馆房间差不多,一张床、一张矮桌、两把椅子、而且都很老旧,仅此而已。

  伊斯被莎拉放在床边,然后向后倒去。

  “你的伤势有些严重,我现在给你治疗,你可以吧?”

  莎拉似乎想要用回复术,但伊斯罕见地没有反对,如果是平时,他肯定是将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

  “——回复术!”

  但下一秒钟,伊斯却后悔了。但是已经晚了,疼痛已经紧随而至,剧烈的疼痛身体内部从太阳穴扩散开来。传遍全身,害得他几乎要哭出来。如果在这样一个少女面前掉眼泪,那太耻辱了。

  回响在宿舍里的,只有那个粗重的喘息声。

  伊斯身体剧烈抖动,感觉也变得更加敏锐,有如身处热带夜晚般不停冒汗,像是被水淋过一样,全身融入在汗水里。

  伊斯全身只穿着四角裤,汗水顺着着背部流入裤子里。

  在头脑不清晰的状态下,他尽想些没完没了但又没有任何意义的事,像是被窗户玻璃弹开的雨滴数量,也没有谁会去想那雨滴的数量,更不会去探究……

  也许这样可以缓解他的疼痛吧,所以伊斯才一直胡乱想象。

  说到底,我究竟为什么会去广场呢?

  伊斯想到这些,很想深入思考,但止不住的思路却又转向其他地方。

  最近发生了许多事,因此让我忘记一开始的理由。

  好想回去。

  伊斯突然好想回去原本属于他的世界,没有魔法,更没有所谓的战争,和谐、美好,至少那个世界不是吹的。

  或者,絮乱的思想,操控着伊斯,将莎拉仅仅抱住,只是抱住而已。

  良久,疼痛已经过去,只剩下饥饿的感觉。他接过莎拉手里的面包,默默地咬着。

  伊斯突然觉得自己真是非常愚蠢又凄惨。

  但又想到,其实这些事的起因都是因为一个人。

  皇国猎狗——盖理少将?皇国之狐——陶德少将?

  都不是,让伊斯变成这样的责任,全部在那个人身上。

  希德盖文!战争之鹰!

  “……没错,全是因为那个人。因为那个人我才变成这样。”

  “……我这个笨蛋。”

  “……我到底在想些什么?”

  也许是由于饥饿,伊斯的脑袋一直不是很清楚。他的嘴巴也是,絮絮叨叨地,像一个感叹世界不公的疯子一般。

  “伊斯,别说了……”伊斯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当他察觉时,身体早已经被莎拉紧紧抱住。

  有别于自己抱住莎拉时的虚幻感,伊斯现在感觉非常实在,并且还有着女孩身体特有的柔软。

  “好好睡一觉,也许明天会更好。”

  听到莎拉轻声细语说的话,让伊斯感到心痒难耐。虽然心痒,但却没有男女亲密对话的甜蜜感,那是因为莎拉的语气不比寻常。

  事实上,莎拉说的话根本不是男女亲密的对话。

  只是安慰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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