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杵男子原本不屑的眼神中渐渐多了几分郑重,他从这个拎着一把破菜刀就敢和自己生死搏杀的年轻人眼中读出了一种他曾经也有过,但是现在已经消失了的东西。最后,他认真道:“希望你以后不管遇到怎样的风雨都不要丢掉现在的这股精气神,更不要走上我的老路。”
郝仁吐出一口混血的唾沫,说我比你帅多了,你拿什么和我比?
张斜阳哑然,不知如何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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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看到老板娘的时候,郝仁同学还不是这家“巴山楚水川菜馆”的厨师兼伙计,他还是个有理想,有抱负,暂时还没被燕京高昂物价淹死的四有好青年。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爱情的副作用就是容易使人智商降低,郝仁就是个最好的例子。就是在这条巷子里,他捡到了他的老板娘,嗯,没错,真的是捡到。那天,他将那个重伤昏迷的陌生女人捡回了家,然后把死鬼老爹留下的几瓶自己都舍不得用的珍贵药酒一股脑都洒在了这个看对了眼的女人身上。
郝仁不笨,他当然知道女人身上的这些伤痕累累意味着什么,但是他觉得既然自己已经看了人家姑娘的清白身子,那他就得对人家负责到底,这是每个备胎少年的必修课啊。
所以当醒来的老板娘将刀架在他的脖子上的时候,脑抽了的郝仁第一句话就是老婆饶命。
老板娘愣了一下,没有和狗血八点档肥皂剧里演的一样感激涕零,然后赶紧以身相许、投怀送抱,但也没有十恶不赦到把自己的救命恩人直接灭口,而是就这么住了下来。
再后来,她用自己最后的存款买下了那个刻意选择的偏僻门面,顺理成章的成了巴山楚水川菜馆的老板娘,他成了芙蓉菜馆的小伙计兼厨师兼跑堂。很天然呆,也很和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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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洛神站在六米开外,幸灾乐祸道:“移花宫那帮老混蛋还真舍得下的去手?你身为天地大变后硕果仅存的几个宗师级大高手,他们不但不当宝贝守着,反倒为了可笑的权柄下了如此黑手。这些年,你的境界不仅没有丝毫突破,反倒一路下滑。跌破宗师境界也就算了,看样子这么多年好不容易酝养出的那口先天真气也要不保,这要是传出消息,你往日结下的那些仇家蜂拥而来堵在燕京六环外面,一人一口唾沫都够淹死你的了呢。不过我还是有点好奇,当初到底是谁出的手?”
老板娘依旧沉默不语,血水混着雨水在她胸口溅射开来,形成了一幅花团锦簇。
林洛神摆了摆指头:“你不说我也猜得出来,除了那位心狠手辣,翻手为云覆手雨的太史公老爷子,谁有这份能耐挑唆半个移花宫集体反水?不过话说回来,输给太史公你还真不冤,人家可是整个T9反叛星的副首领,一个人拉动了半个星系搞革命、是敢和联邦掰手腕的牛人,说服你的小情人在关键时候反水捅你一刀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可是我就纳闷了,你已经在感情上栽过一次跟头,怎么还不知道收敛?要说我们女人啊,天生就是命苦,再优秀再水灵的小白菜最后还是要被某头不知名的野猪给啃了。”
“比如寇江陵?”老板娘冷笑。
林洛神豁然抬头,像是被人戳痛了某块久久没好的伤疤,自从她离开峨眉后,就再也没有人敢在她面前提寇江陵这三个字。林洛神手腕一抖,手心多了一把银色手枪。
老板娘岿然不动,对林洛神的失态丝毫不觉意外。事实上,她也在等这一刻。
只要你心乱了,那就好办。
虽然老娘我不在移花宫当老大很多年了,但这份祸乱人心的手段,依然驾轻就熟。
……
……
巷子里风雨飘摇,巷子外面也气氛渗人。
入魔后的张斜阳心如铁石,不近人情四个字可以说是发挥到了淋漓尽致,他没有因为对这个拎着菜刀就敢跟自己叫板的青年欣赏就给他任何反咬一口的机会,从头到尾都是全力以赴,狮子搏兔亦用全力。
郝仁和这个魁梧男人已经进入了贴身肉搏的阶段,这个精明的小伙计一刀又一刀,状若癫狂,却心如明镜。
他那死鬼老爹传他这八式凌乱刀谱的说过,不疯魔,不成活。他老爹的其他话郝仁早已都忘得七七八八,唯独这一句,依然记在心中。
近身肉搏,枪已经远不如刀来得好使。张斜阳几次想要破戒,取出金刚杵将他一击毙命,却又每次都在最后关头生生忍住。佛前的那个誓言,成了他一辈子的画地为牢。
郝仁挥刀速度越来越快,手法越来越娴熟。从开始的毫无章法,到现在的轻拢慢捻抹复挑,渐渐居然有了某种在厨房里挥斥方遒的味道在里面。
如果林洛神和端木芙蓉在此,一定会惊呼出声:宗师气象!
先前贾天机在巴山楚水吃饭的时候问郝仁能不能用自己的八卦掌抵债,1000块钱就卖。他回了一句我这也有一套绝世神功菜刀八式,十分牛逼,800就卖。贾天机说他没开玩笑,郝仁说他也没开玩笑。事实却是:他们两个都没有开玩笑。
张斜阳轻轻皱眉,眼前这小厨子天资高到骇人听闻,似乎天生就是一个用刀的怪才。现如今,燕京黑道势力的扛把子毫无疑问当属住在四合院里的那个喜欢喝毛峰的男人寇江陵。但是很少有人知道,在寇江陵出道之前,这把交椅上坐着的是另一个男人:左手刀秦叔公。当初那个男人似乎也是只用了一把菜刀,横七竖八,却砍的整个燕京不敢放半个屁。
不知为何,张斜阳眼中,郝仁的形象渐渐和那个突然失踪的秦叔公影子重叠在了一起。
“哧……”
郝仁终于找准了机会,在胆敢走神的张斜阳身上第一次留下了一道血槽,代价是挨了一脚滚倒在水洼之中。
体力渐渐不支的郝仁毫不气馁,拍拍手爬起来二话不说再战春秋。
张斜阳刚突然觉得眉心一痛,抬眼看去,却是一道银光切开无数滴雨水,挥至眼前!
好快的刀!
面对这无限接近宗师境界的巅峰一刀,张斜阳再不敢掉以轻心,身形飘然后撤,避其锋芒。
郝仁一鼓作气,菜刀不断刺破水珠,把张斜阳想象成砧板上待宰的鱼虾,用刀手法顿时再无丝毫凝滞。
我为刀俎、你为鱼肉!
张斜阳退无可退,只好以退为进,一拳准确砸在菜刀板面之上,仗着多练了几十年功夫培养出的气机雄厚,硬是让郝仁的菜刀脱手而出,飞了出去,让小伙计郝仁彻底成了孤家寡人。
就在这时,巷子深处突兀传来一声女人的闷哼,听不清是谁的。
郝仁和张斜阳同时收手,互相看了一眼,又互相提防着一起向巷子里面跑去。尤以郝仁跑起来最卖命,他捡起地上菜刀后,一边跑还一边夸张的大呼小叫:“老板娘,你没事吧?我来救你了!”
在他旁边不远的张斜阳一阵无语,这怎么看怎么都是精虫上脑的傻小子到底何德何能,可以劈出之前那宗师一刀?先前如果不是自己耍赖,仗着体内真气更为磅礴强行砸断了那个小伙计的霸道刀势,这次说不定还真要阴沟里翻船。要知道,自己悟道整整三十年,可每次在破境的时候总感觉差上那么一丝,结果转眼就要被一个没有任何根基可言的新人赶上,这实在是一件很让人气馁的事情。
……
端木芙蓉眼睛微眯,渐渐听到巷子外面传来若有若无的大呼小叫,声音显得中气十足,她紧绷的心才松了下来,那混蛋应该是死不了了。
漆黑的雨夜里,屹立不动以逸待劳的老板娘开始进攻,右手一滚一撮,算盘上的算子就又被抹掉了整整一格。
一排圆润如珠的算子在大雨中翻滚前行,封锁了在小巷弄里游鱼一样到处游曳滑行的林洛神所有退路。在一排算子中,又隐藏着一根用来串联算子的银质横梁,角度刁钻的低空掠过,林洛神措手不及下,完美无瑕的藕臂上第一次被割出了道3厘米长短的细小伤口。
林洛神暗恼对方无耻,平端银色手枪,连开五枪,四枪打碎了空中袭来的漆黑算子,还有一枪犹有余力的要给老板娘添点堵。
这种黑夜里用手枪还能准确击中高速运动物体的本事,是她林洛神被废去一身峨眉功夫后依然能够驰骋江湖的依仗所在。每个人的成功在所谓的侥幸背后都藏着各种各样的必然,比如林洛神,爬过了人生中的最低谷后,哪怕取得了现在这样的身份与地位,她每天还是会雷打不动的拿出一个小时练习枪法,这种天赋高还勤奋的女人,没理由不无敌。
老板娘手指一抹,又是一整格的算子扑面而来。林洛神可不是吃了闷亏还能忍气吞声的主,险之又险的避开新到来的算子后,五指成钩,右手用力握住那把银色手枪,仿佛握住了一条凶悍巨蟒,食指骤然发力狠狠扣下扳机,银色特制子弹仿佛一条小蛇在雨夜里飞掠,和一枚激射而来的黑色算子交叉而过。
水花混着血花在老板娘胸口溅射开来,血涌如注。
与此同时,林洛神居然也闷哼一声,痛苦捂住了胸口。
两败俱伤!
大雨洒向两个城市里最顶尖的女人。
两个人止步在了五米开外。
……
……
当郝仁终于来到巷子最深处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两个女人诡异对峙的场景。张斜阳紧随其后,手持金刚杵,站在了他的身旁,暂时没有攻讦对方的意思。
让张斜阳没想到的是,郝仁居然用肩膀撞了撞自己,一副我们很熟的样子:“喂,拿棍子的……”
“这是金刚杵,不是棍子。”张斜阳有些无奈。
“你觉得我家这个和你家那个哪个更漂亮?”郝仁这家伙居然抛出了一个很不适宜当下环境的问题,仿佛刚才的生死厮杀只是一场游戏,弄的张斜阳一阵无语。
“我觉得还是我家这个更漂亮一点,你家那个漂亮是漂亮,却吃不着。还喜欢板着个脸,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这种人娶了也没意思,死鱼死虾一样,不像我老板娘,鲜活。”
“你那老板娘以前可比她冷多了。”张斜阳不得不提醒道。
“你认识我老板娘?她以前啥样?有多冷?”郝仁诧异道,不过他又迅速改口道:“算了,还是别说了,我本来就配不上我那天下无双的老板娘,要是你再给她加个什么通天身份,我可就彻底没戏喽。”
大风大浪都不眨一下眼睛的张斜阳震撼无言,钦佩道:“你在打那个女人的主意?你知道她是谁吗?你知道死在她手上……”
郝仁眨了眨眼睛,乐呵呵的又用肩膀撞了他一下,道:“都是男人,装啥!我管老板娘以前是干啥的,只要弄上了床,那以后就只有一个身份,我老婆!我叫她向东,她……她想去哪都可以。话说回来,我就不信你就真没对那个女人动过歪心思?”
张斜阳无语道:“没有。”
郝仁愣了愣:“你下面不行?没关系,我知道有家卖万艾可的,效果很好,改天介绍给你认识。”
张斜阳无言以对,越发觉得上天让他这样的人窥得宗师之路太不公平,气恼道:“我练的是纯阳之体,不能破戒。”
如果有外人在,一定会十分震惊,平时话都懒得多说一句的魔头张斜阳,除了开始不分青红皂白的一场大动干戈,在和郝仁相处的短短几分钟里就迅速被这个年轻的小子给拉拢同化,甚至开始讨论起了这种“很男人的话题”,这要长期在一起指不定得腐败变成什么样哇,郝仁这家伙似乎天生就有着让人自甘堕落的神奇能力。
但是连张斜阳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入魔的程度,在这场“男人之间的谈话”中,不知不觉间已经浅了三分。
也难怪,端木芙蓉身为移花宫前任宫主这般通天人物都没能挡住郝仁热情似火的侵袭动了归隐的心思,以张斜阳的道行能做到这一步还没投敌,已经算是定力非凡了。
当郝仁和张斜阳匆匆赶到巷口的时候,两个女人陷入了难得的和平期。
郝仁远远瞧着老板娘脸色没有什么异常,应该没伤到筋骨,松了口气。
这无耻小伙计瞄了一眼林洛神手里那把银光渗人的玩意儿,居然哎呀一声,捂着受伤的肩头,表情痛苦,踉踉跄跄的跌向老板娘,每一步都走的极为艰辛一般。
最后,他居然趁势准确跌到在了老板娘怀里,感受着难得的温存,一指张斜阳,委屈道:“老板娘,他、他、他……他欺负我!”
张斜阳目瞪口呆。
端木芙蓉目光冷冽,盯着张斜阳一字一句道:“你想死么?”
林洛神微微一笑,看似不经意的旋转把玩了一下那把特制手枪,笑道:“好一颗忠心耿耿的活棋子,端木芙蓉,原来你最强的胜负手在这里。”
郝仁虽然对自己是棋子的比喻很是恼怒,不过看到那女人手上有枪,还是怂了三分,死死的拉住暴怒的老板娘好言好语的劝慰道:“好汉不吃眼前亏,这女人有枪,那男的也有枪。我们有啥?我们就这一把快生锈的破菜刀啊,咱还是赶紧溜之大吉吧!而且俺受伤了,伤的很重,得赶紧治疗,要不然失血过多什么的一不小心嗝屁了,老板娘你上哪再找这样1500块就把自己连着肉体一起卖了的出色好伙计啊。”
老板娘看了一眼林洛神,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口气说:只要你们不主动惹上我,我保证不插手燕京这趟浑水,这件事到此为止。
林洛神看了看她手上还剩下一半的算子,眼睛眯了起来,良久,考虑好得失后的她展颜一笑:“就这么说定了!”
老板娘起身欲走。
郝仁得寸进尺:“老板娘,我走不动了,你背我。”
端木芙蓉动作僵硬,然后嫣然一笑,在张斜阳诧异的目光下,真的背起了这个毫不要脸的小伙计走入雨幕深处。
这对受了不轻外伤的一男一女渐渐消失在了他的视野之内。
张斜阳感慨万千:“真是一个贱人啊,都这时候了还没忘记吃他老板娘的豆腐。”
林洛神摇了摇头,凝重道:“你没发现么?他不是在吃端木芙蓉的豆腐,他是在主动当他老板娘的人肉防弹衣。”
张斜阳心中一震,凭借着惊人的记忆开始细细回想郝仁的每一个动作和细节,这才惊骇的发现这个看似猥琐的小伙计几次似有似无的亲昵举动都恰巧挡在了林洛神可以举枪射击的要害部位之上。
如果我们两个最后只能有一个人能活下去,那就我死、你活。
说起来简单,真正要做到,需要多大的勇气?
张斜阳第一次对这个只会砍瓜切菜的无名之辈产生了敬佩的情绪,也大概猜到了郝仁的宗师之路,尽头指向哪里。
“当然,几次充满关切的捂向他老板娘受伤胸口目的到底何在,就不得而知了……”林洛神补充道,说完自己都有点忍俊不禁。
张斜阳再次哑然。
(一口气写完,爽、爽、爽、爽、爽!不拆章分着发了,直接全丢给大家看个过瘾吧。我很喜欢郝仁,有可能的话以后再写点关于他的东西。好了,明天开始我要头疼了,因为明天贾天机就要谈恋爱啦,我不知道怎么谈,因为……我……我……我,我也不会谈恋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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