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楚许多年前曾经打过一场国战,当时的大魏、北汉、南唐三国与大楚几乎是打了十年。
而东越因为自身国力弱小,很明智的保持中立。
这场战争谈不上是谁对谁错,彼此的目的无非都是为了一统天下罢了。
在史书上,这一场战争被称为春秋乱战。
最开始,大楚并没有参战,不过在战事开打的半个月后,三国联军就攻占了大楚北疆军事重地北丈原。
北丈原据陵安也就几百里,占领了北丈原的三国联军顺势南下。
帝都危矣!
群臣进谏,要当时的大楚皇帝灵武帝迁都南下,面对群臣进谏的灵武帝当时对着满殿大臣说了一句话。
而这句话,直接被写进了祖训中。
当时,这位在大楚历史中最豪迈的皇帝当着众臣说:君主死社稷,天子守国门。
还好,大楚军方最精锐的镇北军阻挡住了联军南下的步伐。
等到联军退去,这场国战就彻底陷入混战,四国之间互相攻伐。
不过到了后期,三国已经基本上没有和大楚抗衡的实力,这场战争,基本上就开始进入大楚收官阶段了。
在这场战争中,涌现了太多名将谋士,凌烟阁二十四功臣,大楚四军侯十二王侯。
大多都是在那场战争中通过尸山血海一步步爬起来的,不过前一天才官升三级,第二天就马革裹尸的例子也太多太多。
一将功成,万骨枯。
大多数人没能成为那一将,不过确实是万骨枯了。
不过还有一类人,他们没成为功勋武将,也没成为累累白骨。
他们大多带着伤,从战场上回到家,几乎没人记得他们的名字。
但是,
他们都叫老卒。
……
……
李老头也是老卒,年轻时候正好赶上了那场国战,而李老头的腿就是在著名的黄沙谷一役中被流矢射瘸的。
那个时候的李老头才三十六岁,在军医的简单救治后,就宣告了他军旅生涯的结束。
不过就在那年,那场战争就正式落下帷幕。
也就是那年,李老头和一些同样是因伤退出军旅的袍泽有了一个约定。
而现在李老头就正在赴约的路上。
杵着拐杖的李老头走的并不快,从梧州到姑苏州他用了二十天,而从姑苏州到靖南州他用了十八天。
在傍晚时候,李老头仍然是走在山间,这条路他每两年就要走一次,所以他并不生疏。
他现在想做的,就是尽量在日落之前,走到前面那个村庄。
不过他确实是老了,走了一阵后就不得不停下来歇息片刻。
以至于他踏着夜色才进到那个村庄,同以前一样,村头的大黄狗仍然是冲着他大叫。
李老头直了直腰,借着月光,模糊不清的看着那条大黄狗笑骂道:“你这憨货,还不识得我?”
停下片刻后,李老头径直向村内走去,走到一户普通的土房门口。
他轻轻的敲了敲门,然后他就这样站在门口,等人来开门。
“吱呀……”
是木门打开的声音,同以往情形不同,这次看门的面孔不是李老头所熟悉的。
以往开门的都是一个跟李老头差不多大的老人,而此时确实一个憨厚的中年汉子。
不过还没等李老头开口,对面的汉子就开口了,“是李大爷吧?俺爹前两天还念叨着您老,说您好这时候该来了。”
李老头点点头,探头望向里面,轻轻问道:“你爹呢?”
就在李老头这句话刚刚说出来,里面就响起了一道虚弱的声音。
“冲子,有客人来了?是你李大爷吧。”
那个叫冲子的汉子答应道:“爹,是李大爷。”
然后冲子就带着李老头进了屋,而另一个老人也正好披着衣服从房间里出来。
然后老人就向里屋说着些什么,一个睡眼朦胧的中年妇女就拉着汉子往灶房去了。
老人拉着李老头坐下,问着他这两年的境况。
李老头也是一一回答,两老人也是相谈甚欢。
原本李老头是不认识老人的,不过有一次途径这里,恰好天黑,便在老人这里寄宿一晚。
然后在交谈中李老头知晓了老人也是个老卒,于是两个人一夜畅谈,不亦乐乎。
这也导致了李老头每次途经这里都会在这里借宿一晚。
李老头看了看在灶房忙活的两个人,轻轻问道:“老哥,这是儿子儿媳?前两年没看见啊。”
老人轻轻一叹,洒然道:“大兄弟,老哥我活不了几天了,女儿女婿回来给我抬棺。”
李老头看着满头白发的老人,轻轻摇头,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
这一步,迟早自己也要踏上去。
老人摆摆手,“老哥我倒是不担心身后事了。倒是大兄弟,你也没个后人,以后要不就住在这儿,让冲子给你料理后事。”
听着老人这句话,李老头倒是想起了叶如晦,他摇摇头,轻轻说道:“不碍事的。”
饭菜已经做好,老人看了看桌上,说让女儿把他的烧酒拿出来,和李老头喝一壶。
女儿一脸无奈的看了看丈夫,憨厚的汉子点点头,这才转身拿出老人的烧酒。
与李老头喝着酒的老人脸色红润,仿佛恢复了几分生气。。!
此时夜已深,喝完最后一口酒后,李老头和老人也没有再喝,都休息了。
次日清晨,吃过早饭的李老头踏着露水又继续往目的地前行。
而他不知道,看着他离开后,这个老人也靠着女婿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再也没有睁开。
老人其实早就油尽灯枯,只是想着要见这个李老头最后一眼,得偿所愿后,终于再也支撑不住。
憨厚的汉子轻轻把老丈人放在床上,眼眶微红,但是还是没有落泪,然后去村头通知乡亲前来帮忙。
而他媳妇,已经在他爹面前哭成了泪人。
……
……
走了两天的李老头,终于在这天清晨,到达了目的地,就是一座小镇的一家小酒肆。
酒肆老板还是那个人,酒肆里的一切也还是老样子,看着李老头,酒肆老板熟悉的和他打着招呼。
“李老哥,又到时候了?还是老样子?”
李老头点点头,坐在酒肆一个较为偏僻的角落。
很快,老板就给他端了一盘花生米和一壶热茶上来,李老头喝着茶,吃着花生米。
看着酒肆里来来往往的人,时间在缓缓逝去,老板眼神里都有些担心。
午后的酒肆人最是多,同那些酒客不同。
李老头还是喝着那壶添了多少次水的茶。
茶水早就已经寡淡无味。
茶水已经渐渐凉了。
终于,太阳西斜,残阳如血。
酒肆老板看着越来越暗的天色轻轻一叹。
这个时候已经没有客人了,唯一的客人李老头看着外面的天色,眼神中尽是黯然。
他和诸多袍泽一起约定每两年来此一聚,虽然最近两年来赴约的袍泽是越来越少。
但到上一次相聚还有十数人。
而今日却是一个都没有了。
他知道若是还有人在世,就必定会想尽办法到这里,到这时候,仍然是没有一个人。
李老头看着面前这壶茶,终于泪流满面。
而他那头白发,却忽然之间失去了光彩,只变得破败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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