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耍赖不耍赖,我何时是那样的人呢。”魏夫人挥了挥手,又环视了四周一番,这才又道,“我也不陪你说话了,这还有许多人等着我招呼呢,我现在就去了。”
欧阳夫人点了头,瞧着她扭着那如水蛇般的腰肢,缓缓去了。
苏幕遮坐在父亲身边,瞧着舞池中翩翩起舞的人群,唱片机中播放的是小步舞曲,屋内一片璀璨,屋外明月与残星倒是掩映出一片冷清。
她拿着高脚杯轻轻抿着,只闻到了一阵桂花的香气,便不由抬头看了去。只见一个眉清目秀的小丫头,手中拿了一柄精致的白瓷酒壶,笑意盈盈地瞧着她。
“苏先生,苏三小姐,这是我们夫人亲自酿的酒,想请两位尝一尝。”
苏幕遮滢亮的目光穿过小丫头的笑脸,看向了一边正在与人交际的魏夫人,只见她红唇轻扬,面目上的妩媚与大方绽放得恰到好处。她心里知道,这次舞会其实是一番试探。
一來魏东仁想要知道慕止然究竟是不是纳兰家的后人,二來他想试探一下父亲的态度,看一看父亲会站在他这一边,还是站在欧阳华那一边。
苏南城大方地接过酒來喝了,却瞧着她仍然不动,不由皱了皱眉,“幕儿,怎地不喝?”
她应了一声,结果酒杯,一饮而尽,不得不说,这桂花酒的味道还真是极好的,她盈盈一笑,拉着小丫头的手,“这酒可真好喝,与我们家里酿的不太一样,不知道你家夫人是不是有什么秘方?”
她必须要与魏家的人表现得亲近一些才好,一來可以降低魏东仁对慕止然的猜测,二來她深知父亲与欧阳华的旧怨,自然知道父亲不会站在欧阳华这边,所以亲近魏家的人,也算是给父亲一个面子。
小丫头微微一笑,摇了摇头,“这我可不知道,不过若是苏三小姐感兴趣,我倒是可以问问我家夫人。”
“那就麻烦你了。”她笑了笑。
苏南城见她今日沒有耍性子,也就松了一口气,又瞧着魏夫人踱了过來,不由扬了扬嘴角。
魏夫人笑了笑,在两人对面添了一个凳子,这才悠悠坐下。
“刚才听我贴身的丫头说,苏三小姐似乎很是喜欢这桂花酒?”
苏幕遮点了点头,笑意盈盈,小巧晶莹的耳垂上挂着一双长流苏坠子,顺着她点头的幅度摇摇晃晃。
“我自幼爱吃爱喝,倒还真沒喝过这种味道的桂花酒,不知道是怎么酿的?”
魏夫人笑着抿了唇,眸中一片流彩,“这可是我的独门秘方,哪里能随意告诉你,我还指望着凭着这酒,日日引你來我们府邸中玩闹呢。”
苏幕遮嘻嘻一笑,又抿了一口桂花酒,苏南城微微皱眉,他倒察觉不出这酒有多好喝,怎地女儿突然这么喜欢了?
只见苏幕遮放下酒杯來,抿了抿甜橙色的唇,纤细的指尖摇晃着玉杯。
魏夫人忙笑了笑,“还不快给苏三小姐满上?哦,如果苏三小姐喜欢的话,大可带一坛子回去,我叫小厮们收拾着去。”
她点了点头,眼瞧着那眉清目秀的小丫头又给她满了一杯,这便又一饮而尽,不由微微蹙眉,身子开始有些摇晃了。
“幕儿,你这是怎么?怎么还喝,你酒力本就不好,该不是醉了吧?”
苏幕遮自然是沒有醉的,但她极欲离开这个场合,也就只能装了一副不胜酒力的样子。
“胡说!我酒量最好了,男人们和我喝酒都喝不过,我怎么会醉!”
魏夫人愣了愣,她倒是还沒见过大家小姐耍酒疯的,心里不觉一乐,就连她身边的那个小丫头也偷偷掩唇笑着,闹得苏南城好不丢人。
“你瞎说个什么劲呢!别喝了!”
苏幕遮嘟了嘟甜橙色的小嘴,举起近乎透明的玉杯,扬起瓷娃娃般的小脸,盈盈一笑。
“我还要一杯!”
魏夫人慌忙拿下杯子,为难道:“苏三小姐,你已经醉了,可不能再喝了。”
苏幕遮不满地撇过脸去,仰在凳子上,旁人看來极为好笑,其他桌的人也不由看了过來,对她指指点点的,弄得苏南城愈发沒有面子了,忙把她提溜了起來,声音也严厉了几分。
“你真是越來越不像话了!走,和我回家去!”
魏夫人本想阻拦,但瞧着苏幕遮已经醉得不省人事,而且今晚她的任务本就是试一试苏幕遮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如今一看,不过是虚有其表,一如报上所说,性格任性妄为,不学无术,不长脑子。
“魏夫人抱歉了,还请你代我向魏先生道个别,我要先领幕儿回去。”
魏夫人慌忙笑了笑,“苏先生放心,话一定带到。”
魏东仁走了过來,瞧着那父女俩远走的背影,心头的猜疑丝毫不减。魏夫人扬了唇角,将酒杯递到了他的手里去。
“这苏幕遮和外界传闻一样,沒什么大的区别,我还从沒见过哪一家的小姐像她这样不顾形象地吃酒。”
魏东仁皱了皱眉头,虽然刚才那一幕他也瞧得清楚,那因为他生性多疑,所以仍不能完全相信。
“若她是装的呢?”
“装的?”魏夫人不解。
他点了点头,周围恰好有两人与他擦肩,和他寒暄了两句,寒暄完了,他这才向着刚才的思路想了下去。
“若她是装成这样,故意掩我们的耳目,怎么办?”
魏夫人摇了摇头,“我看不像,哪有小姐会拿自己的形象开玩笑?而且苏幕遮一向是任性乖张的,若那个慕六少爷真的就是纳兰家的后人,她今日哪会给我们好脸色看?”
魏东仁默了默,不再说话,难测的目光掠向了窗外去,嘴角微启,低声喃喃,细听才能听得仔细。
“但愿如此吧。”
苏幕遮靠在车窗上,瞧着屋外的叶子被风吹得簌簌发响,蝉的鸣叫还犹在耳旁,雨依旧不停,洒尽了几世的荣宠与繁华,人生突然成了一出漫长的戏剧,不知何时落幕,何时幕起。
车缓缓停了下來,苏南城叫静岚带了她进屋歇息。
她歪歪斜斜地走着,俨然一副喝醉了的样子,一头载入了绵软的床中去。
静岚叹了一口气,本想帮她脱掉鞋子,却不想她自己踢踏了起來,将鞋踢得掉落了下去。静岚抿唇偷偷一笑,这便帮她放下了帐子,自己也去侧屋里睡了。
她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窗外的雨一直不停,而且下得愈发大了。今日魏东仁请她与父亲过去,显然是有意试探,她虽表现得任性妄为,但听说魏东仁此人生性多疑,想必今日的行径还是消除不了他的猜忌。
她转了身,却忽然对上一双明亮的眼睛,不觉吓了一跳。
“小姐,我就知道你是装醉!”
苏幕遮无奈地坐起身來,“好吧,被你发现了。”
静岚抿唇偷笑,倒也不去问她装醉的原因,反正猜都能猜得出來,肯定是今日宴会上,有她不喜欢的人。
“小姐,今日这宴会是哪家办的?”
苏幕遮拿了个靠枕半倚着,这才盈盈答道:“魏公馆。”
静岚愣了愣,这魏公馆想必指的就是魏东仁家了,魏东仁可是有名的大人物,只不过听说他是亲日派的。
“小姐你说起魏公馆,我就想起了,我听下面的丫头和小厮们都在议论,说司马少爷与魏先生交恶已经许久了,前阵子开会,他还当场顶撞了魏先生,差点把魏先生气得犯病呢!”
苏幕遮愣了愣,她已经许久沒有听到关于司马识焉的消息了,如今再听到这个名字,竟有了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静岚也意识到不该在她面前提到司马识焉,识趣地换了话題,“依我看今天魏先生请老爷过去,就是要趁机拉拢他的。”
突然她灵机一动,脱口而出,“小姐,是不是你不想让老爷被魏先生拉拢,所以才装醉离开的?”
苏幕遮愣了愣,其实静岚说得倒也差不多是对的,所以她也就点了头。
静岚笑了笑,又道:“小姐你其实不必担心,这魏先生是主和派的,欧阳先生是主战派的,老爷平日行事都很果断,定然不可能主张与日本和解的,再说少爷还为了抗日而下落不明呢。”
她落了话音,又觉得自己说错了话,不由暗骂了自己两句,这才敢抬眸朝苏幕遮看去。苏幕遮好笑地看着她,她不好意思地扯了扯嘴角,不再说话了。
苏幕遮叹了口气,静岚哪里会知道,父亲是绝对不会站在主战的这边,倒不是父亲不想战斗,只是因为主战派的领军人物是欧阳华。父亲与欧阳华的恩怨,不仅仅是因为两个人都深爱着她的母亲,也包含着父亲那一段被人瞧不起的过去。
可父亲却沒有想过,母亲喜欢欧阳华根本不是他以为的家世原因,只是因为母亲与欧阳华青梅竹马,情趣相投。父亲以为有了名利之后,母亲就会爱上他,其实只不过是妄想。事实上,母亲至始至终爱着的,只有欧阳华一人。
而这一点,父亲永远看不明白,也永远不会知道他对欧阳华的恨意之中还夹杂着一份自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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