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琳眯缝了眼睛,唇角上扬得厉害,眸光深深敛着,“司马小姐真有意思,刚才我沒來之时你不与苏三小姐叙话,现在倒要叙话了。”
司马识焉的面色依旧蒙了一层冰霜,拳头微紧,就连那下颌的曲线都紧绷了起來。苏幕遮打量了他一眼,深知他护妹心切,这张琳这种时候与司马容月这样说话,司马识焉自然是不会甘心的。
果然,司马识焉开了口,“张小姐,你不过是过來探病的,何必锱铢必较?况且这是家妹的病房,你若有什么牢骚要发,麻烦出去,不然的话我只好叫医院的保安请你出去了,这里的保安可不认识令尊大人。”
张琳见这一屋子的人都针对起她來,她自也不是个不识趣的人,只冷冷一哼,“苏三小姐,我在外面恭候着。”
她看了陆亭鸢一眼,唇角轻蔑的笑容愈发深刻,“陆小姐,今天晚上不用去上班吗?”
陆亭鸢水红色的唇轻轻扬着,凤眼透出一道精光來,“不劳烦张小姐关心。”
张琳点了点头,又将目光移到了司马容月的身上,“司马小姐你可要小心了,这位陆小姐是上海滩有名的交际花,你与她多待一会子,可不定染上了什么东西呢。”
她话音一落,头也不回的往外面走去,却隐隐听到司马容月飘浮的声音悠悠传來,“张小姐与陆小姐曾经都是萧少爷的红颜知己,哪里又有什么不同呢?”
张琳顿了顿脚步,猛地转过头來,司马容月却温温静静地笑着,面上沒有一丝波澜。
“张小姐,我已是命不久矣,自然不想再见扰我心绪的人。”司马容月抬起那双如水的眸子,眸光清澈透亮,“张小姐以后不必再來了。”
“你!”
“张小姐莫非是在国外待久了,听不懂国语了?”司马识焉冷言道,顺手做了个“请”的手势,“这医院张小姐应该也很熟了,不需要我送你出去吧?”
张琳冷冷一笑,“司马识焉,你仗着司马家是书香世家就如此高傲待人,早晚有一天,这家得被你和你父亲败完!”
“这句话也是我要提醒张小姐的,令尊官居要职,平日待人彬彬有礼,温文尔雅,可张小姐戾气太重,早晚会四面树敌,到时不仅埋沒了自己,还牵连了令尊。”他看也不看张琳,撇过眼神,似是多看她一眼,自己就要折寿一般。那发自内心的厌恶,是在场每一个人都感受得到的。
只听得重重的一声,房门被大力地关了起來。
苏幕遮直直地看着他,眼睛滢亮,“最近你吵架的水平又上涨了,把张琳气得无话可说了。”
他摇了摇头,手指抚上木漆小桌,“张琳的父亲如今如日中天,她嚣张一些是必然的,不过如今时局动荡,今后的事情谁也说不清楚。”
苏幕遮点了点头,见陆亭鸢仍盯着司马容月瞧,搅得司马容月面上一红,低垂了纤密的睫毛,盯着自己苍白的指尖发呆。
“司马小姐,谢谢你刚才出口帮我说话。”陆亭鸢难得安静,由衷地道。
司马容月轻笑着摇了摇头,“我本就不喜世俗看人的眼光,对张小姐也已忍了许久,陆小姐你不必在意的。”
她看着司马容月,见她嘴角便的笑容清澈透亮,沒有沾染上半分俗世的尘埃,又想到这样如花似玉的姑娘不久便要去了,不由心中一恸。
司马容月倒是看穿了她的心思,浅浅一笑,“陆小姐不必为我担忧,生死本就是无常的,我先去了,也好过受这病痛的折磨。只是两位小姐,你们平日可要注意身体的保养,不要像我,到了这种时候才……”
她说了太多话,便开始咳嗽,也无法往下继续了。
苏幕遮忙帮她顺着气,声音也柔了不少,“是我们叨扰了,司马小姐你好生歇着,我们就先告辞了。”
她轻轻地点了点头,抿唇淡淡一笑,清澈的目光看向了司马识焉。
司马识焉了然地点点头,“放心,我将她们送出去。”
“那就麻烦哥哥了。”她闭了闭眸子,青丝散落在纯白色的靠枕上,衬得皮肤愈发雪白,“对了,哥哥等会子回來可否给我买些鲜花饼?”
“鲜花饼?那是什么?”司马识焉奇道。
司马容月的眸光黯了下去,唇角的笑容也愈发浅淡了,“我偶尔在杂志上所见的,罢了,这边应该沒有卖的,哥哥还是快些送人去吧。”
道路绵延向远方,踏在脚下,竟不真实了起來。转身后隐去了的眸光在忽闪忽现,她跟在司马识焉的身后,天空是隐喻了的哀伤,冬日沒有了鸟啼,沒有了花靥,只有纷纷冰雨,与冷冷悲楚。
陆亭鸢停下脚步,水红色的唇轻轻抿着,过了一会子,才道:“司马少爷,你把苏三小姐送回去就好了,我就自己回去了。”
司马识焉转过头來,眸光忽现。
“令妹……”陆亭鸢蹙了蹙柳叶眉,“令妹的身体真的已经沒有办法了吗?说起來我这是第二次见到她,之前听说过她的不少事情,今日一见倒是觉得我与她已经认识许久了。”
司马识焉点了点头,如墨的眉宇微微舒展,“你是听慕兄提过的吧?”
陆亭鸢瞟了苏幕遮一眼,应了一声。
“陆小姐路上小心,我们就不送了。”司马识焉见苏幕遮的眸光隐沒了下去,便岔开了话題來。陆亭鸢点了点头,又与苏幕遮告了别,便去医院门口拦车了。
风中有一股隐隐的凉意,苏幕遮穿得又是极少的,两人之间隔了一层莫名的寂静。她的小手紧紧握着,眸光也是难得的安静,他叹了一口气,终究被脑海中的幻象囚缚着,双目无法传达任何声音。
默了默,他脱下自己西装的外套,罩在了她的身上。
“谢谢……”她回过神來,冲他盈盈一笑。
他似是无意般提及,“过上不久,便是你的生日了吧?”
她恍然一怔,又恢复笑容,“对,我都要十七岁了……”
司马识焉挑了挑眉,“怎么?觉得岁月不饶人了?”
她翻了个白眼,“你可不可以一天不要与我吵架。”
“不行。”他扬了扬眉目,很肯定地回答。由于是冬天,他倒是放弃了常拿的那把羽扇,可这纷飞雨雪仍给他添着几丝傲气。默了半晌,他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今年生日你准备怎么过?”
她撅了撅嘴,滢亮的眸光透着几分思索,倒像在想着什么深奥的问題一般。
司马识焉不禁侧目,“怎么?问你怎么过生日,你倒还要想如此之久?”
“因为我想起來我压根就沒过过生日嘛!”她不满地抗议,倒是让他不由一怔,缓了缓,这才问道:“你沒过过生日吗?”
她肯定地点了点头,“对!一次也沒有。”
“是吗……”他微微蹙眉,“令尊对你宠爱有加,在我看來是要大办生日宴会才对。”
“我才不要呢!请一屋子我压根都不认识的人,还要对他们假笑。”苏幕遮猛地摇了摇头,浑身淌过一阵凉意,倒好像是真的遇见了一样,“特别是他们唱生日歌的时候,我还要尴尬地笑,想想也是无趣极了,更关键的是……”
她的声音慢慢沒了下來,飘散在空气里,“每次散场后的冷清,最是让我承受不住的。”
司马识焉瞳孔一颤,目光定定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她无力地笑了笑,道:“烟火是很美,但绚烂过后沒有在天空留下一丝痕迹。鲜花是很漂亮,但总也是开到荼縻花事了。繁荣过后必然是萧瑟冷清,热闹后必然是寂寞孤独。”
她摇了摇头,“我才不要这样的感觉呢!”
“你这话是从哪里听來的?”他如墨般的眉宇轻轻蹙着。
“沒有从哪里听來,我自己想的。”她奇怪地看着他,“怎么了吗?”
“沒怎么,只是你说的话与容月说过的很相似罢了。”司马识焉似是陷入了某种回忆之中,声音愈发低沉。
苏幕遮吐了吐舌头,“行了,快些回家吧,我都快冷死了呢。”
“抱歉。”司马识焉绅士地欠了欠身,引她去停车的地方,却听得不远处传來一阵声音,细细听去,原是在唤苏幕遮的。
苏幕遮朝声音來源看去,见是周叔,盈盈一笑,转身对司马识焉道:“周叔來接我了,我就不劳烦你了。”
司马识焉点了点头,就见她朝周叔奔了过去,青丝间那粉色的桃花簪散发出一阵灿烂的华芒,就这样漾进了心头里去。她像又想起了什么,突然转回身子,恰巧对上他凝深的目光,不觉一怔,可瞬间便恢复了笑容來。
“你的衣服,谢谢。”她将司马识焉披在她身上的西装外套脱下,递到了司马识焉的手里去,又冲他挥了挥手,算作告别。
司马识焉看着那辆黑色林肯渐行渐远,这才收回了神,自嘲地摇了摇头,伸手就要去拉车门,却见一只纤柔的手拦住了他,让他不由皱了皱眉。
“张琳,你这又是想做些什么。”
“不做什么,不过是刚才看到了一些好玩的东西罢了。”张琳扬起笑脸,眉目灿烂,“司马少爷你似乎对苏三小姐很是不同呢。”
司马识焉的眉头越锁越深,“这似乎不关你的事。”
“这是不关我的事,但是只要你肯与我合作,我保证这苏三小姐是你的。”张琳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來,“怎么样,要不要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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