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垂眼睑,将茶杯推至一旁,目光凝注在滚了金边的咖啡杯上。
苏幕遮与司马识焉推门进来时,他只懒懒地靠在座榻上,面色清冷又疏离,眸光却是分外平和,平和得倒有些刻意了。
司马识焉显然没看出来他情绪的高低,径自走到他身边的榻上坐下,笑道:“慕兄太不够意思了,这书房建得如此雅致,竟都没有邀请在下来此赏玩一番。”
听了他的话,慕止然这才微微抬眸,轻应了一声,“此处与司马兄台家的书房相比,真是小巫见大巫。”
他面色平静,眼神无波,她却不知怎地,一下便察觉出了他的情绪有几分起伏。
滢亮的眸子轻轻一转,道:“司马识焉,你来这里找慕止然有什么事情就快点说,我还找他有事呢!”
司马识焉微皱眉头,调转目光,缓缓地看着她,“其实我只是想来确定慕兄的安危情况,毕竟昨晚发生了那样大的争斗。如今我也没什么事了,苏三小姐有什么事情就先说吧。”
她满意地点了点头,又看了司马识焉两眼,司马识焉见她目光盈盈,只觉得心头跳动得愈发没有规律了。
她叹了一口气,道:“司马先生,我的意思是请你出去一下,我与他有些话要单独说。”
“原来如此。”司马识焉缓缓起了身,轻摇羽扇,墨色的发丝被他扬起的轻风缱绻,他眸光微顿,似有万千情绪,却不知与何人说。
门被他轻轻叩上,书房依旧扑面着浓烈的檀香气味,空气中两股目光交汇成星河,浓烈又奇特。
她走到他身边,两人靠得很近,她眸中水色盈盈,他眸中波光浅浅,她在他旁边坐下,他的鼻息瞬间萦绕了一股幽香气息。
“苏三小姐,有什么指教?”他语气淡淡。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心情不太好。”她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说了出来,见他仍是没有反应,便又道,“你心情一直这样不好,会憋出病来的,你看我,心情不好就发泄出来,没人敢惹我。”
她笑了两声,他却仍是云淡风轻的模样,只是凝注着她的视线有了微小的变化。
这变化太过细微,她根本无法察觉,见他还是没什么反应,不由嘟了嘟甜橙色的小嘴,道:“我没事了,你和司马识焉聊吧。”
她起了身来,便往门口走去,他悠悠地站了起来,凝眸望着她娇小玲珑的背影,唱片机中悠然传来漫长的钢琴声音,铺叠了时光的美好,洒入彼此的心绪。
“刚才父亲与我说,希望我结束与萧震林之间的争斗。”
她怔了怔,回头看他,恰好对上他那不冷不热,却万分透明的视线。默了半晌,方才道:“可这时候放弃,怎么对得起洪叔和洪叔手下的两个帮派?”
“你说得不错,但我也无计可施,毕竟父亲已经向我下了命令,我不得不遵从。”他无奈地扬了扬唇角,轻笑道。
她咬了咬牙,“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他摇了摇头,唇角仍是那抹淡淡的笑容,轻轻擦过她的身边,修长的手指按在了冰冷的把手上面。
她回了神,道:“你现在就要去和洪叔说了吗?”
他轻轻应了一声,便推门而出。她慌忙跟上他的脚步,不顾门口等待着的司马识焉,两人一前一后地朝客房的方向走去。
如此一来,司马识焉自然知道慕家出了事情,识趣地不再久留,也不做告别,便自己离去了。
夏日的风虽然炎热,却没有丝毫温情。客房的窗帘将阳光孤立,只窗棂开了一条细小的缝隙。花瓶里采摘着新鲜的百合,散发着淡淡的幽香。宁静却有烈度的空气中尘埃密布,红木门被轻轻推开,一缕光线随之而来,这糨糊般的夏天便重叠在了房间的一隅之中。
洪叔见两人来了,支撑着起了身,恭敬道:“六爷。”
“洪叔快坐。”他将门叩上,轻轻地看了苏幕遮一眼,但这一瞥,在苏幕遮的心里却是极其富有重量的,她的心没规律地跳动着,仿佛接下来就要发生什么事一样。
果然,他顿了顿,便道:“苏三小姐,麻烦你出去一下,我有一些事情,想要和洪叔说。”
她摇了摇头,坚定地站在原地,倔强地不肯离去。
他半阖眼帘,声音比之前硬了几分,“苏三小姐,麻烦你……”
“六爷,其实这没有必要,苏三小姐也算自己人,您就让她在旁边听吧。”洪叔见气氛不对,赶忙解围道。
“你看,洪叔都这么说了,你没话说了吧。”苏幕遮绽放开来一个盈盈笑容,走到洪叔旁边,冲他眨了眨眼睛。
他嘴角滑过一丝无奈的笑容,淡淡道:“你愿意听就听吧,不过你需要答应我,无论我说什么,做什么,你都不准插嘴反驳,也不准动手。”
这有什么难的?她点了点头。
他的眼神极其澈亮,表情却是难言的复杂,语气平淡,仿佛在说着什么与自己没有紧要关系的事情,“洪叔,我现在必须要停止与萧震林之间的恩怨了。”
洪叔怔了怔,不可置信般地问道:“六爷,您……说什么?”
“我说,我必须要停止与萧震林之间的恩怨。”他又淡淡地重复了一遍。
苏幕遮在旁边看着,只见洪叔的面色倏地一下就白了。她焦急地看着慕止然,期望他能好好给洪叔解释。可慕止然不知是怎么想的,就是不再往下说,任由洪叔的愤怒蔓延。
“六爷,您这不是耍我吗?您之前救了我,还说了要帮我除掉萧震林和萧天骐,我相信您的为人,投靠了您,还把手下仅有的两个帮派调过来供您差遣,因为这件事情,不少兄弟都死了。”
他顿了顿,震惊与愤怒交叉而行,“您要是不想和萧震林对抗,大可早点开口,在萧天骐自愿来做人质的时候,您就可以结束纷争,这样也就不会有昨晚的那场大对决,我的兄弟们也不会命丧黄泉,您真的是!太让我失望了!”
“这不是他的本意,他……”苏幕遮实在忍不住,便开了口,慕止然好像早就料到了一般,一把将她扛在了肩上,送到了门外去,将门反锁起来,任她在门外怎么挠门,也不响应。
洪叔冷冷地看着他,他转过身,直直对上洪叔的眼睛。那云淡风轻的面孔逐渐扬起淡淡的笑容,修长的手指拿出一把枪来,上镗的声音回荡在空气中,刺耳又惊心。
洪叔愣了愣,随即露出疯狂了的笑容,“哈哈!你现在是要杀我灭口,然后编造什么证据去骗我手下的兄弟们吗?!我真是傻子!信了萧震林一次!又信了你!我是忘了,大家都是出来混的,哪能有一个好东西!”
他淡淡一笑,不置可否。指尖轻握着那把枪,缓缓地递到了洪叔手里,洪叔的震惊还未消散,便听他道:“我虽有难言之隐,但终究是没能履行对你的承诺,枉费了这么多兄弟的性命。”
他微阖眼帘,淡淡道:“若是洪叔心中怒不能平,就请扣下扳机吧。”
“你……”
洪叔怔了怔,握住那支枪,举了起来,没有犹豫,便扣下了扳机。
子弹穿破空气,奋力前进。他没有丝毫恐惧,身姿笔挺,桌上的百合依旧散发着幽幽的香气。
苏幕遮用力地推着门,无奈门已经被慕止然锁紧,她无论如何也推不开,耳边可以听见枪声过后花瓶碎裂的声音,无比揪心。
慕止然缓缓睁开眸子,静静地瞧着洪叔。
洪叔一言不发,怔怔地看着他。刚才那一枪只不过是试探,可慕止然居然真的一动未动,似乎做好了准备,洪叔心里顿时明白,慕止然刚才是打定了主意,真的打算赴死了!
“六爷……您……为什么不躲?”
慕止然扬了扬唇角,并不答话。
他像泄了气一般,垂了双手,半晌,道:“您有难言之隐,我也就不多问了。但是请您放心,我会安抚好手下的兄弟。”
慕止然顿了顿,并未移动目光,浑身的淡漠与疏离缓缓散去,神色是难以言明的复杂。
巨大的声响划破静谧的空气,打破沉默的气息。
苏幕遮命了两个小厮来撞门,红木大门沉沉地倒了下去。
她的眸子紧紧地盯着慕止然,直到确认他完好无伤,这才狠狠地舒了一口气。
慕止然面色微变,修长的手指悠闲地插在口袋里,眼中是点滴碎芒。
“六爷,请您派人送我回去吧,这门也被苏三小姐撞坏了,怕是不能住人了。”
慕止然收回目光,淡淡应了一声,“好,我过会儿让酩彦送洪叔去最好的医院,洪叔你就安心养伤。”
他话音刚落,也不再看苏幕遮,与她擦肩而过,空气中摩擦出一股燥热。
慕公馆的人刚才大都听到了枪声,吓得不轻,如今见慕止然完好无恙,也就会意地继续干活,并无多话。只是等待在客厅的酩彦,仍心神紧张,紧张到连双唇都在颤抖。
“六……六爷,您没事吧?”酩彦赶忙迎了上来,目光在他身上一遍遍地确认,却仍是无法放心。
“没事。”他语气清淡,“你现在打电话给萧震林,说只要他同意撤出对现任部长的支持,让司马余官复原职,我就放回萧天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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