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幕遮愣了愣,没有想到他会问她,思索了半晌,才道:“我觉得你可以把他们都接受了。”
“苏三小姐,你也太没有原则了吧。接受这些没有半分傲骨的人,将来等着他们再次背叛吗?”司马识焉的面上挂着不屑的笑容,不去看她。
她撇了撇嘴,反唇相讥,“司马先生,不是每个人都出生于你这样的富贵人家,讲究体面,不愁吃穿。大家只不过是想讨个生活,你又何必这盛气凌人。”
慕止然在一旁静静听着,倒也不发言语。
苏幕遮抿了抿唇,又道:“对海帮施以恩惠,其他小帮派见到利益必然也会归顺。小鱼小虾聚成一团,可就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
慕止然淡淡一笑,眼神透着丝丝温热,修长的手指夹着一支香烟,轻吸了一口,眉角略微上扬,笑容温润如玉。
“就按你说的办。”他的眼神又热了几分,静静看向苏幕遮,笑容在日光下格外融暖,声音淡而有力,不容置喙。
司马识焉皱了皱眉,显然对慕止然的决定不太乐意。但慕止然毕竟是他的至交好友,此次又是为了帮司马家官复原职才和萧家起了冲突,于情于理他都不应多话。
“既然如此,那在下就先行告辞了,这段时间真是叨扰慕兄了,慕兄也快些休息吧。”
慕止然点了头,也随他一起起了身,大有一幅要将他送到门口的架势。
他轻摇羽扇,不慌不忙道:“慕兄请留步,在下自己离去便可,慕兄勿须挂念,还是休息要紧。”
“那我就失陪了。”慕止然倒也不强行要送他,只淡淡应了一句,深深地看了苏幕遮一眼,便低垂了眼睑,缓缓上了楼梯去。
日光灼灼,他黑色的西装被那抹金黄染透。
苏幕遮收敛了心绪,正欲回房间去,却听身后的司马识焉徐徐说道:“苏三小姐,可否陪在下四处走走。”
她微微蹙眉,“去哪里啊?”
“在庭院里稍微逛逛,再将在下送到门口即可。”
她叹了口气,哼了一声,“刚才不是还不要人送嘛,现在怎么又让人送了。”
“慕兄是忙人,一夜未眠,我怎么好意思再打扰他。反观苏三小姐,一天到晚没有什么事干,陪我去走走,也是不错的。”司马识焉大言不惭,手中羽扇轻摇,遮挡住了面上愈发深刻的笑容。
她撇了撇嘴,倒好像他这么做是为了她好一样。
“得了,走吧,赶紧把你这尊瘟神请走,我就能好好睡会觉了!”
“人年纪大了才会嗜睡,苏三小姐年纪轻轻怎么就染上了这种恶习?”周围一没有人,司马识焉便肆无忌惮了起来,似乎与她斗嘴是件很好玩的事情。
她杏眼圆睁,甜橙色唇角勾勒起一抹俏丽笑容,“人年纪大了才会需要人陪,司马先生怎么年纪轻轻就这么粘人?”
他缓缓一笑,目光撇向她的娇颜,声音低不可闻,“我不是粘人,只不过是……”
他后半句话还没出口,便听她扬了声音,“走啦!”
他低声一笑,迈开脚步,跟了上去。
日头正好,乳白色的栏杆被铺叠上了一层细碎的光芒。庭院内青石密布,每一颗都是用心挑选,费劲打磨之物。不远处的朱红色凉亭,透着与世隔绝的清凉,掩映着一片华光。
他们缓缓地走着,谁也不曾言语,只是那繁茂的枝叶遮挡住头顶的燥热,投下一连串的斑驳。
“如今也转得差不多了,我就先告辞了。”她陪他转悠到了慕公馆的大门,他便如是说道。
“好啊,路上小心。再见。”她朝他挥了挥手,他却站在原地并不离去。粗心如她,倒也觉得今天的司马识焉有些不那么对劲。
半晌,才听到他一声轻叹,手中的羽扇轻轻掉落在地,发出一阵不大不小的声响。
“笨死了,扇子都能掉。”她伸手去检,再次抬眸时,他的背影已经渐行渐远。
奇怪的人……
她做了这样的一个结论,准备回屋睡觉。心下又突然想起司马识焉说的那句“人年纪大了才会嗜睡”,不由不服气地撇了撇嘴,换了个主意,转身便去凉亭中纳凉去了。
白皙的玉指在扶在朱红色的石柱上,那一股沁凉瞬间席卷了她的指尖。她也不知怎地,突然想起了前几日那个柔静的夜晚,慕止然的那双眼睛中充满了许多复杂的情绪,如今细细想来,有愤怒,有惧怕,但无论是哪种,都无法掩饰住他的清亮与澈静。
她咬了咬唇,那天之后她本想问清楚的,可是又怕自己太自作多情,也就忘掉了这件事,今天不知怎么了,竟又突然想了起来。
“好无聊!”她闷闷叹了一声,如今已要到晌午时分,慕公馆陷入了一片宁静,小厮们轮换接班,她席地而坐,目光远伸至湛蓝天际。
恍惚间,她看见了一个女子,身着湘绣牡丹碎花旗袍,一头青丝卷曲着细小的波浪,一双美目含情款款,肌肤白皙若雪,水红色的唇轻淡抿着,浓而艳的妆容放在她的脸上竟没有丝毫的俗气与违和感。
“陆亭鸢!”
她唤了一声,拍了拍衣裙上的尘土,朝陆亭鸢冲了过去。
陆亭鸢本是在思索事情,猛然听见有人唤她名字,吓了一跳,又见苏幕遮一蹦一跳地向她冲了过来,这才放下了心。
“你真是要吓死我!我每次来慕公馆只有止然身边几个贴心的人知道,而且我每次都是走侧门,你这样大吼大叫,小心把别人都引来。”
“知道啦知道啦,下次不会了。”她举起三根手指头,对天发誓。
“这才像话。”陆亭鸢嫣然一笑。
苏幕遮与她往屋内走着,花草埋幽径,衣冠成古丘。
她笑靥如花,声音如银铃,“现在慕止然应该还没起来呢。”
“哦?”陆亭鸢微蹙秀眉,“平日这个时候他应该起来了才对呀。”
她顿了顿,又继续道:“算了,他不起来,有些话告诉你也是一样的。”
两人谈话间,便进了屋里。琳琪慌忙为两人捧上了果茶,桌上的金盘玉器一一排开,红木家具镶嵌了上好美玉。苏幕遮单手托着粉腮,长卷般的细节一一展露在她的面前,夏日的浮云飘渺在她的心间。
陆亭鸢抿了一口果茶,这才娇缓而道:“你告诉止然,让他晚上去和生医院。”
“和生医院?”苏幕遮蹙了蹙眉心,“在哪里啊?”
陆亭鸢挂上了一幅看白痴的表情,道:“你平日不去看病的吗?那座医院虽然快废弃了,但在几年前还是很有名的。”
苏幕遮嘟了嘟嘴,“家里有专门的医生啦,而且我讨厌闻药水的味道。”
陆亭鸢无语地点了点头,这才发现自己被她给带偏题了,慌忙正色道:“反正你让他晚上去那里就行,我先走了,这几天感觉萧天骐要盯上我了。”
“好,慢走。”她冲陆亭鸢摆了摆手,道。
午后的阳光慵懒又不失毒辣地挥洒进透明的落地窗内,远处偶尔传来了几声远啼,几声低唱。她懒懒地卧在沙发上,强撑着瞌睡,眼前的景物却越来越模糊,视线焦点开始远离她的意识,她便又睡了过去。
半睡半醒间,一股清幽的香气闯入她的鼻息,她轻轻将眼睛开了一条缝隙,见那修长的手指帮她盖上了一层薄薄的蚕丝被,不由地微颤羽睫,睁大了眼睛。
“弄醒你了?”慕止然冲她轻柔一笑,她的瞌睡虫便一下抛到了九霄云外,眼前只剩下了他清俊的面孔。
她慌忙坐起来,“本来就没怎么睡着的……”
她想起了陆亭鸢的嘱托,便道:“刚才陆亭鸢来过了,她让你晚上去和生医院。”
慕止然修长的手指微微一顿,唇角轻微颤动,那双眸子愈发清明与润泽。她咬了咬唇,试探性地问道:“怎么了吗?”
“没什么。”
“那我可以一起去玩吗?”她笑靥如花,酒窝浅浅。
慕止然无奈地瞥了她一眼,“我去那里可不是去玩的。罢了,你想去那就一起去吧,反正我不答应,你也会想尽各种办法混进去,还不如跟在我身边安全一点。”
她吐了吐舌头,娇俏一笑。
夜风徐徐,月光皎洁,为大地铺泻了一层温柔的凉。
她跟在他的身后,穿梭在和生医院的道路上。这家看似废弃已久的医院如今仍在救治病人,病房中是聚在一起的家人,他们一起诉求平安。
她随他走到尽头,推门声吱呀作响,冲击了空气,散发出一阵迅猛的抖动。
病床上的那个人虽身处黑暗,但她仍能清晰辨认出那人是谁。
微凉的空气里回荡着他的脚步声,他缓缓站定,目光如窗外的月亮一般皎洁与悠长。
床上那人抬起眼睛,手臂上的白纱布渗出了丝丝点点嫣红的印记。苏幕遮蹙了蹙秀眉,这个伤口看起来比之前慕止然受的枪伤还要重。
“慕六少爷,你怎么来了,是来看我的笑话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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