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幕遮阖上了窗帘,眸中反射出一片或明或暗的光芒来,这是她第一次离开家在外面过夜,不知父亲如何,哥哥如何,她叹了一口气,栽倒在软绵绵的床榻上。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棂,懒洋洋地洒在她的身上,她便起身梳洗,镜中的自己脱去了那套在身上的褴褛衣衫,洗去了抹在脸上的泥土,如今已是肤如凝脂,赛雪胜冰,眉带笑意,瞳眸滢亮如夜中明珠,空中星辰,甜橙色的唇瓣含香又小巧。
她犹豫了半晌,不知今日该用什么姿态去赴会,倒不如直接回家来得痛快。只是慕止然的面容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她咬了咬唇,心想总该是与他道别一声再走的。
她独自出了酒店的门,叫了一辆车,手中握着那张帖子,黄包车夫停下了脚步,她款款而下,却是姗姗来迟。将帖子交给门童,那门童瞧了她一眼,又瞧着帖子上邀请人那栏竟是空白,却也不敢多问什么,拉开门帘,请她入内了。
一瞬间所有的目光都凝注在了她身上,或探究或艳羡,大厅的地面宽敞明亮,水晶吊灯散发璀璨光芒,一片金碧辉煌,那片耀眼点缀在明亮的地板上,她一步步走过去,步步生辉,脸颊在灯光的掩映下面若桃蕊,美妙粲然。
蓝铃月蹙了蹙眉尖,印象中不知自己请了这位小姐来,忙给莉儿使了个眼色,莉儿慌忙迎上去,为她拉开一个座位,笑道:“这位小姐,请上座。”
她眸光流溢,四下顿时寂静无声,耀眼明光之下,她的降临似有天意,那灿烂的光让她的笑容愈发夺人,万物静籁,唯笑有声。
慕止然恰好结束了与他人的寒暄,面上那丝礼貌的笑意并未褪去,转眸见了她,却无一丝惊讶,只是淡淡道了句,“小幕,你来了。”
她微微一怔,他竟然这么快得就认出了她,的确让她惊喜。她笑了笑,正欲说话,却被他身旁一抹探究的目光给吸引了去,而那目光的主人就是她的未婚夫,司马识焉。
司马识焉朝她笑了笑,手指握起水晶杯,那杯子在光下透明若无物,而他的眼神也随之飘渺了起来,让苏幕遮心头发麻。
蓝铃月瞧着苏幕遮的模样,无法将她与昨天那个衣衫褴褛的乞丐联系在一起,忙对慕止然道:“表哥,你是不是认错人了,这位小姐怎么会是小幕呢?”
慕止然瞧了她一眼,眼波横掠,语气淡然,“我从来不会认错人。”
蓝铃月讪讪一笑,很是尴尬,眼瞧着苏幕遮明媚的笑容,那眼角挑起的娇俏,不由礼貌问道:“这位小姐,请问你的名字是……”
“我是小幕啊,蓝小姐真是贵人多忘事,昨天才见过面,今天就忘记了。”苏幕遮笑着瞧她,不止是蓝铃月,莉儿面上更是一片惊异,认真瞧她,如何都瞧不出来一点儿乞丐的影子。
舞曲适时地响了起来,蓝铃月也就收回了神,去邀请慕止然跳舞了。苏幕遮站在原地,瞧着舞池中旋转这的人群,眼神如水般滢亮。司马识焉不知何时到了她的身后,声音从她头顶传来,“你父亲找你找的都快疯了,你怎么在这里?”
“我在哪里又不用你管。”她撅了撅嘴,甚是不满。
司马识焉见她不愿意和自己说话,本想离去,可又见不远处蓝铃月探究的眼神洒在他们两人身上,不由皱了皱眉,对她做了个邀请的手势,苏幕遮蹙眉瞧着他,也的确不想让这舞池中的人对她起什么疑惑,也就将手搭在了他的掌心,随着他旋转起来。
浓密的黑发下她那双眉眼俏丽娇艳,脸颊更是小巧精致,头上的桃花簪子随风摇摆,在浓郁的香气幻化而成了一股悠然,逼退了姹紫嫣红的醉意。
身边的一对青年男女瞧着两人的舞步,那女子顿了顿,像想起了什么,那一声惊异溢出红唇,舞池中的人不由在这声音中停驻了脚步。
“你是苏三小姐!”
她这一声让舞池中的人都变了神色,上海滩只有一个苏三小姐,就是苏南城的女儿。
所有目光都聚集在了她的身上,她冲司马识焉吐了吐舌头,小声道:“还是被发现了……”
司马识焉怔了怔,随即一笑,松开了她,但右手却有意无意地将她揽着,接受众人暧昧与探究的目光。
苏幕遮却不以为意,大方一笑,后背挺得笔直,眉心轻拢一抹俏丽。周围的议论声音越来越大,毕竟苏幕遮逃婚在上海滩是一个重大新闻,今天她又像个没事人一样和未婚夫跑来参加舞会,的确在八卦中添了最浓重的一笔。
“原来是苏三小姐,素闻苏三小姐行径活泼,昨日想来也是与我们玩笑。”蓝铃月挽着慕止然走到她面前,面上的神韵动人心弦,而她却不以为意,只是眸光无意扫过慕止然,慕止然仍是那一副表情,让人窥不出他心中所想,薄唇轻轻抿着,却突然往上扬了扬。
苏幕遮默了默,皮肤晶莹如皎洁的月光那般,抬起眸子,道:“我不是与你们开玩笑,只不过是……”她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索性也就不说了,停下话来。
她虽不闻窗外事,可是也清楚苏、慕、萧三家在上海滩三足鼎立,互不相让,这样一闹腾,指不定慕止然以为她昨晚是故意来探听一些什么。
慕止然眼中闪动着她说不出的光芒,目光似是透明一般,那双被蓝铃月握着的手,也缓缓挣了开来,酩彦附在他的耳边说了些什么,他眉头一皱,便扬了声,“各位不好意思,我突然有要紧事情要做,就先和大家告辞了。”
他走过司马识焉身边,拍了拍司马识焉的肩膀,两人默契地相视一笑,他的身影便越来越远,安静的屋内他的脚步声尤其得响亮。她低下脑袋,侧颜融入了明亮的光线里,多了一分的寂寥。
司马识焉本想问她这是怎么回事,却见她突然抬起了滢亮的眸子,匆匆道:“那我也告辞了,你如果见到我爸爸或者我哥哥,就替我告诉他们,我今晚就回家,让他们不要担心,也不准骂我,不然我这家就不回了。”
众人又瞧着她的身影越来越远,面上的不解更是深刻,因为这苏三小姐明显就是追着慕六爷出去的嘛!众人面面相觑,彼此面上都挂着一抹看好戏的暧昧笑容。
她追了出去,屋外阳光正盛,汽车的鸣笛声四起,绿树阴翳,高楼耸立,景致如画,浮嚣中却是一抹幽静。日光没入她白皙的皮肤,她伸手微微擦干额上的香汗,却如何也搜寻不到慕止然的身影,面上不由一闪而过淡淡的失望。
她拦了一辆黄包车下来,只想去卡门碰碰运气。如果真能碰到,那就好好与慕止然道个别。
那黄包车夫极快地奔跑着,她见着卡门那两个字映入眼帘,便就跳下了车,随意给了车夫一把钱币,直直冲了进去。
门童将她拦了下来,清楚地告诉她白天不营业,请她回去。她嘟了嘟嘴,向后走了几步,突然手指天空,大声道:“瞧,天上有一只恐龙在飞。”
那两个门童慌忙往天上看去,她瞅准时机,冲了进去,那两个门童这才反应过来,慌忙去追她,而为时已晚,她已冲了进去。
慕止然此刻正翻看着一份文件,听得动静,抬起眸来,眉宇间是一副清淡与疏离,见来人是她,便才淡淡一笑。
“终于找到你啦。”苏幕遮喘得上气不接下气,“我不是有意隐瞒自己的身份,只是我和爸爸吵架离家出走,又觉得好玩才扮成了乞丐,听别人说你是个大好人,所以心生好奇想来看看,然后……”
“我知道。”他轻轻吐出三个字,打断她的话匣子,她咬了咬唇,又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冲他摆了摆手,道:“我是来向你道别的,我要回家去了,谢谢你昨天的招待。”
慕止然淡淡地摇了头,“那算什么招待,不过小幕……苏三小姐如果愿意的话,可以随时过来玩。”
“是吗?”她扬起晶莹剔透的小脸来,头上的桃花簪子散发出一圈柔粉的光来,发丝垂在腰际,有几缕碎发又飘散在脸颊两旁,衬得她那如桃蕊般的脸颊更为粉嫩。她转了转滢亮的眸子,笑道:“刚才急着出来,连东西都没吃,我再讨杯牛奶喝,就回家去了。”
他淡淡一笑,吩咐手下去煮牛奶,引着她入了昨日的那个房间,阳光透过窗棂铺泻在木质的地面上,给那生硬的色彩铺上了一层融暖的金色光晕来。侍者很快就端上了一杯牛奶,她静静地抿着,心情也愈发畅快。
她突然心生好奇,不由问道:“对了,昨天的那个黄老板,他真的筹到了那些钱来弥补亏空吗?”
“并没有。”他摇了摇头,眸光洒在桌面上,“刚才酩彦叫我过来就是说这件事的,我已经让人去收他的舞厅了。”
“那黄老板以后怎么办,你把他的生路夺了,他还不得恨死你。到时候小心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他笑了笑,“这个我自然有办法。”他话音刚落,便听屋外传来一阵动静,他皱了皱眉,见着酩彦闯了进来,也顾不上避开苏幕遮,焦急道:“是萧家的少爷萧天骐来了,说是六爷你惹了他,我想萧天骐是因为那件事情来兴师问罪的……”
慕止然淡淡一笑,只是眸光一凛,缓缓起了身,出了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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