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我觉得吴林本性不坏,很想将他争取过来,但我也看出来了,这个人说话做事全凭自己喜欢,是个极为自由任性的人,而且没有什么是非观念,像这样的人,如果我强行争取他,无异于要在他头上加一道紧箍咒,到时候他说不定会和我反目成仇。
吃过饭,我本想立即离开,可吴林却说已经错过了最好的时间,要再等几个小时。
到了下午四点多,吴林让我们三个坐在雪橇上,随后就拉着雪橇,朝着太阳前进了。
当时太阳已经偏西。
夕阳开始西落的时候,吴林拉着我们登上了一座小雪包,他朝着正西方向眺望了一下,叹了口气,从兽皮袋子里拿出了一个被几层棉布紧紧包裹起来的保温杯。
他将保温杯递给我:“前面的路越来越难走了,你们身子虚,注意保持热量。”
我打开杯盖,喝了口水,即便是包了厚厚的棉布,可杯子里的水温还是降到了三十度左右。随后我又将杯子递给梁厚载,梁厚载喝一口水,最后将杯子递给刘尚昂。
就在刘尚昂喝水的时候,我突然感觉到脑袋一阵眩晕,紧接着视线中的景物就开始天旋地转,这时候我才知道吴林在水里下了药。
在闭眼的最后一刻,我看到吴林走到刘尚昂身边,他拿走了水杯,给了我一个玩味的笑容。
“左有道,你们怎么在这啊?左有道?”
啪!
我先是听到了仙儿的声音,接着又感觉脸上一阵生疼,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此时仙儿和罗菲就凑在我跟前,空气中带着一股不算太浓的尸臭。
我从地上坐起来,朝着四周观望,才发现我现在就身处于连通小天山的那个“堡垒”里,这是我们进村的时候途径的第一座房子,尸臭是从外面飘进来的。刘尚昂和梁厚载就躺在离我不远的地方,敏度正试图叫醒他们。
脑袋还有点发懵,我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问罗菲:“我们怎么在这?”
罗菲说:“我们在宝顶那边听到了枪声,寻着枪声找过来,就在这里发现了你们。”
这时候梁厚载也醒了,他很吃力地坐起身来,一脸茫然地盯着地面。
我还是没有完全回过神来,又问罗菲:“吴林呢?”
仙儿替她回应道:“吴林?没看到他呀。”
渐渐的,我的脑子变得越来越清晰了,我反应过来,罗菲他们听到的枪声肯定是吴林弄出来,他将罗菲他们引到这里,见我们得救就匆匆离开了。
我短暂地镇了镇气息,用力晃晃脑袋,试图让自己快速清醒过来。
敏度将刘尚昂弄醒之后,就急慌慌地凑到我面前,十分担忧地问我:“次旦大巫呢,你们没把他带回来吗?”
我盯着敏度看了一会才开口对他说:“次旦大巫就是罗中行。”
这话一出,仙儿和罗菲的表情就炸了,两个人同时用惊愕到无以复加的眼神看着我,漂亮的五官都变得有些扭曲。
敏度显然对罗中行了解不深,他只是皱起了眉头,问我:“也就是说,你们在地底下见到罗中行了?可次旦大巫怎么可能是罗中行呢,我从很小的时候就跟他很熟了。”
我说:“我确实见到罗中行了。不过确切地说,你见到的次旦大巫是他的分身。罗中行在雪山中待了整整一百年,据他自己说,他极少离开那里。所以我怀疑,你们土司见到的那个罗中行,很可能是假的。不说这些,这些不重要,敏度,你集中一下村民,带他们去我刘师叔的牧场。”
说话的时候,我的语气很急,敏度似乎是听出了我心中的那份焦虑,一句废话都没多说,立刻出了房门。
我支撑着地面,有些艰难地站了起来,仙儿和罗菲跑过来要扶着我,我摆摆手说不用,随后又朝着梁厚载扬一下头:“你现在怎么样,能动吗?”
梁厚载揉了揉自己的肩膀:“没问题,就是手脚有点发麻。”
“等会我和罗菲布置阴阳大阵,把墓穴里的邪物给镇了,你得帮个忙,将阴阳大阵的炁场引到墓穴深处。”
一边说着话,我还特意检查了一下身上的装备,青钢剑和番天印都在。
这时仙儿在一旁问我:“你真的见到了罗中行?”
对于罗中行的事,我现在一点也不想多说,只要一提到他,我脑子里立刻就会想起被他压制住的那种感觉,所以对于仙儿的疑问,我也只是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梁厚载从地上起来以后,好好活动了一下手脚,我见他没什么大碍了,就招呼着罗菲一起前往宝顶那边。
快到宝顶的时候,敏度已经开始带着大批村民离开高墙。
梁厚载看着村民们麻利的动作,若有所思地说:“看样子,村民已经知道土司死了。”
我点头:“不然他们也不会这么配合敏度。其实我想,这里的村民早就对土司恨之入骨了吧,只不过土司的权利影响了一代一代的人,到了现在,服从土司几乎成了每个人的本性。现在灾难过去了,他们得知土司死亡的消息,或许也是一种解脱。”
梁厚载叹了口气:“确实是一种解脱啊。”
这时仙儿又在旁边问:“让敏度自己带村民去牧场吗,他从来没离开过小天山,应该不认得路吧?”
我说:“多吉还在小天山那边等着呢,它会带路的。”
由于高墙上只垂下来三条绳索,村民要借助它们离开宝顶,加上高墙上此时已经站满了人,我们就是上去了也没有落脚的地方,为了避免影响村民们撤离的速度,我们几个现在只能等待。
敏度远远地看到了我们,就让马次帮他指挥村民,他则快速朝我们这边凑了过来。
“我让村民带着半个月的口粮,听瓦阿说,从小天山到牧场,要走十四五天的时间。”敏度一边朝我们这边走,嘴上一边这么说着。
我看了看从墙上下来的村民,每个人身上确实都挎着一个包,但我目测了一下包裹的大小,好像并不足以容纳半个月的食物。
没等我发问,敏度就说:“我让大家带了足够的青稞粉,拿东西泡着吃很容易果腹,只要能找到水源大家就能吃饱。”
我记得从牧场到小天山的这一路上好像有不少水源,不过即便是他们带的是粉末状的食物,半个月的路程,他们每顿饭也就是堪堪果腹而已。
现在最让我忧心的还不是村民们能不能吃饱,我最担心的是下个月月初的时候,我们无法到达牧场,而在那个时候,罗中行已经对青峰观、小龙潭和仙一观动手了。
我们几个如果没有多吉的带领根本无法离开小天山,可多吉带着村民前往牧场就要半个月,回来接我们又要一个月,这样一来,整整一个月就过去了。
理论上来说,我们几个先回牧场再让多吉来接敏度,这似乎是最好的选择,但事实不允许我们这样做。
地下大墓中的阴玉被罗中行夺走,导致墓中的炁场不再平衡,估计那些水猫很快就会破土而出,我们必须在它们异动之前将它们镇住。可一旦水猫和墓穴中残留的邪气被镇,大墓必然崩塌,其实从看到墓穴中的七彩浮光时我就隐约判断出,这个墓穴的结构主要是由炁场来支撑的,炁场一破,墓穴必毁。
那个墓实在太大,它只要一崩塌,弄不好就会引起一定程度上的地质变动,而且谁也不能保证那样的变动会不会对眼前这个村子造成影响,以及造成多大的影响。
必须先让村民撤离,再镇压墓穴中的邪物。这是我唯一的选择。
思来想去没有更好的办法,我就朝梁厚载投去了一道求助的目光,此时梁厚载也在低头沉思,现在他心里想的,应该也是如何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赶回牧场,又不耽误村民撤离。
过了好一阵子梁厚载才开口:“敏度,你带着村民离开小天山以后,先带着他们朝牧场的方向走,一天以后,你们原地驻扎,让多吉回来找我们。”
说到这梁厚载又转向了我:“这样咱们就两天以后在小天山和多吉汇合,先村民一步前往牧场,然后再让多吉和牧场里的人带着马匹回来接村民。”
这好像也是唯一的办法了。
我先是点了点头,又问敏度:“村里人都会骑马吗?”
敏度立即摇头:“村子里哪有马呀,别说是骑马了,就是见过马的人恐怕都没几个。”
我朝着高墙那边望了一眼,对敏度说:“行啊,那我就托牧场的人多给你们带点口粮吧。”
头一波从高墙上下来的都是身子相对健壮的人,到了后面就是些老弱病残了,这些人拖慢了大队伍的撤离速度,但我们也不能催,只能满心焦虑地等着。
直到黄昏时分,所有村民都撤出了宝顶,敏度清点了人数,立刻带着他们去了小天山方向。
按照梁厚载的计策,我们需要等到一天以后再动手,那时候村民们赶了整整一天的路,才能确保不会受到大墓崩塌的波及。
这一夜我失眠了,只要一闭上眼,脑子里就浮现出罗中行那种干枯的老脸,梁厚载和刘尚昂也一样,当时他们的脸上都充满了不安和焦躁,我想那时候我的表情和他们是一样的。
放眼整个行当,没有人是罗中行的对手,就算是各大宗门联手,靠着那些历经上千年天灾人祸而残缺不全的传承,恐怕也无法战胜这个活了三千年的老怪物。
平生第一次,我有了一种宗门没落的感觉,我所说的宗门不是寄魂庄,而是整个行当。
我们这个行当的没落是历史发展的必然,可在这样一个时候,这样的没落,也许会成为历史的颠覆。
大劫将至,我们却无力回天!
眼下我还有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但直到太阳升起,我还没有下定决心是否要使用它。
太阳落了又升,等它走到苍穹的至高点时,我带着大家来到了土司曾经住过的那座小楼。
在小楼后面的那片土地上多了三个小坟头,上面写着我看不懂的文字,但我知道,其中一个墓肯定是仓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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