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前脚刚进屋,我妈又冲他喊:“电视柜上有钱,你吃了瓜,出去买点啤酒回来。”
梁厚载在我们家也这么多年了,我妈也一直拿他当亲儿子待,该疼他的时候像疼我一样疼他,可吩咐起他来,也和吩咐我的时候一样。
我就听见梁厚载又在屋里“诶”了一声。
当年李爷爷走的时候,师父就嘱咐过我,要想对待亲人一样对待梁厚载,如今梁厚载早已成了我真正的亲人。
不只是我这么认为,就连我爸妈还有我大舅,哪个不是拿他当至亲对待?
这时我妈又拿起一根铁签,在我大腿上轻轻打了一下,一边催促我:“还在这愣着,赶紧的,叫你师父来咱家吃饭。”
我嘿嘿地笑了笑,就跑出了家门,直奔我师父家去了。
来到师父家门前的时候,那扇红色的铁门像平时一样关着,我敲了很多下师父也没应门。
这种情况我也不是第一次碰到了,有时候师父想事情想得入神,常常听不到外面的声音,所以我也是和过去一样,爬门进了师父家的院子。
院门虽然关着,可师父家的屋门却敞着一条缝隙,我也没打招呼,直接推门进去了。
我进门的时候,就看到北边的小屋里亮着灯光,里面不时传出师父的声音,他好像是在读什么东西。
我跑到北屋一看,就看到我师父正坐在写字台前,鼻梁上架着一副老花镜,正对着台灯阅读一份书信。在写字台上,还放着一张黑白照片,我离得远,也看不清照片上的内容。
最这几年,师父的视力变得越来越差了,就算带着那副花镜,他也很难看清信上的文字。
我扒着门框,远远朝我师父喊:“师父,我妈叫你来家吃饭。”
师父好像被我这一嗓子吓了一跳,赶紧将手里的书信收起来,又摘了花镜,转过头来问我:“你什么时候来的,进来怎么不敲门?”
“我敲了,师父你没听见。”我一边说着,一边凑到了写字台前。
这时候我才看清照片上的内容。那张照片看起来应该是新拍的,而且也不是什么黑白照片,只不过因为拍摄时的光线很暗,很难分辨出上面的色彩,乍一看就像是黑白的一样。在整张照片的中央,是一根棕黄色的人类头骨,头骨上还附着一些类似于青苔的东西,只不过正常的青苔,颜色应该介于新绿色和墨绿色之间,可头骨上的那些苔藓,却是深蓝色的。
我指着那张照片问我师父:“这是什么?”
师父将照片拿到台灯下,仔细看了一会,语气有些不确定地说道:“这个头骨,有可能是来自于某个养尸人的遗骸,不过……也不太好说。”
养尸人的头骨?师父给我的那本《行尸考录》中提到过,养尸人因为常年与邪尸为伴,身体常年被尸气侵蚀导致阴气入骨,很多养尸人在死后,尸骸会发生一些异变,尤其是骨骼,常常呈现出异色。
可这样的异色究竟是什么样的颜色,《行尸考录》上却没有提及。
这时,师父已经将照片收了起来,又问我:“你们这次放假,放几天?”
我很干脆地回答:“学校说是两天,其实就一天半,后天下午就正常上课。”
我之所以这么说,就是告诉我师父这次放假的时间很短,生怕他再借着我和梁厚载放假的机会,让我们两个疯狂练功。
毕竟放假时间短啊,要是再像暑假时那么个练法,我和梁厚载肯定又要累得半死不活的,后天下午开学,我们俩肯定缓不过劲来,这课也不用上了。
听我这么一说,师父就皱起了眉头:“就放一天半啊?唉,看样子,还得让有学给你们请个假,后天一早,你们跟我去趟东北。”
师父一说要出远门,我立刻来兴致了,就问师父:“去东北干什么啊?”
师父一边将花镜装进眼镜盒里,一边对我说:“咱们的一个老主顾出事了,必须过去看看情况。”
听师父这么一说,我忍不住嘀咕了一声:“老主顾?”
“对,就是老主顾。”师父扶着写字台边沿,有些吃力地站起来身来,一边向我解释道:“咱们这一脉,不但要经营门鼎脚行,平时在外走动的时候,也做一些收人钱财替人消灾的买卖。东北老黄家,自明朝年间就常和咱们有这样的生意往来,可不就是老主顾了吗?唉,他们家但凡是出事,那就是大灾大难,麻烦得很呐!”
师父嘴上虽然这么说,可脸上的表情却带着几分莫名的兴奋,很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过了一阵,师父又接着说道:“这次老黄家不只请了咱们,青峰观的李道长和禅宗的澄云大和尚已经先咱们一步去了东北,还有你包师兄也去了,这一次,你说不定还能见到胖墩。”
听说能见到刘尚昂了,我先是一阵兴奋,可兴奋过去,心情又变得十分复杂。
自从刘尚昂跟着包师兄走了以后,这都几年了,一点音讯都没有。连过年过节他都没回来过。这些年过去了,说我不想念刘尚昂,那肯定不是真心话,可他这几年连封信都没给我写过,我在心里又多少有些埋怨。
不只是我,就连刘尚昂的爸妈也后悔当初让刘尚昂跟着包师兄走了,一别几年都没有音讯,是死是活都不知道,有几次,刘尚昂他妈还跑到我们家来要人,说什么,刘尚昂是让我们家人给拐走了。
每次我师父都要苦口婆心地跟刘尚昂他妈解释很久,刘尚昂的父母对我师父一直保留着几分尊敬,要不然,就刘尚昂******性子,非把我们家翻个底朝天不行。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其实刘尚昂他妈也知道,当年让刘尚昂跟着包师兄走的提议是我师父提出来的,和我们家一点关系也没有。所以我总觉得,她在我们家这么闹,也是闹给我师父看的。
可谁家的爹妈不疼孩子,谁家的孩子一下失踪好几年没音讯,父母不着急的?所以对于刘尚昂母亲的所作所为,我们谁都没有去责怪她什么,只是希望刘尚昂能给家里、给我们通个信,告诉我们他现在是否平安。
连同包师兄也是一连几年都没有音讯,我师父和冯师兄虽然知道他在哪,也知道他在干什么,可包师兄这些年做的一些事情,好像还挺机密的,以至于师父和冯师兄一直对他的行踪守口如瓶。
反正不管怎么说,这次如果真能见到刘尚昂,我肯定要好好收拾他一下,这家伙太不像话了!
师父站在原处,伸了伸要背,又活动了一下手脚,才慢慢悠悠地朝屋子外面走去。
在过去,师父虽然看起来上了年纪,可行动起来总是雷厉风行的,举手投足间都透着一分矫健。可最近一年中,我却感觉师父一下子老了很多,有时候他早上醒来,身子就像僵了一样,要花好大力气才能下床。
好在,师父只要活动开了手脚,动作很快就会变得敏捷起来,和过去相比也没有太大的差别。
我感觉师父可能是在龙王墓的时候伤了一些元气,养几年应该就没事了。
我心里正想着这些事情,师父就已经加快了脚步,一阵风似地走出了院门,临出门的时候还不忘嘱咐我一声:“锁好门。”
等我给师父家的大门上锁的时候,就听到在我们家的院子里,师父已经和大舅寒暄起来了。
大舅见到我师父的第一句话就是:“柴大爷,你啥时候搬家呀?”
而我师父则直接回避了这个问题,问我大舅:“上次给你介绍的小媳妇儿,你中意不?”
就听大舅叹了口气:“唉,人家嫌弃俺是个跛子,觉得跟着我出门丢人,死活不肯跟我好呢。我就觉得吧,我这辈子注定是个鳏夫,以后,还得指望着阳阳给我养老。我现在啊,就多赚点钱,给他留着,别介到时候他嫌我一穷二白的,不愿意待见我。”
听大舅这么一说,师父就笑了:“就你那点钱,好像我徒弟多稀罕似的。”
大舅也笑呵呵地反驳我师父:“这一口一个徒弟叫的,当初要不是我,你能不能收阳阳做徒弟,那还真不一定呢。”
在这之后,我爸我妈,还有跟着大舅一起来的王强也都你一言我一语地调侃起来,我爸妈说起了我还没入师门那几年发生的事,王强又哪壶不开提哪壶地说到了我偷西瓜的典故。
我们家那个巴掌大的小院子里,这一下也变得热闹起来。
听着院子里的声音,我感觉自己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那时候,我师父还是老柴头,我的大名还叫左康。
我不算是一个特别喜欢回忆往昔的人,可每次想起过去的人、过去的事,心里总是有种说不出的温暖。
那天晚上,师父喝了很多酒。他酒量不算大,可偏偏爱逞强,其实最初几杯啤酒下肚的时候,师父就已经有些醉意了,可王强又是那种既好酒又能喝的人,这一晚,我师父算是和王强杠上了,两个人你来我往十几个回合,我师父其实早就已经抗不住了,可还是硬撑着。
后来王强大概是看我师父快不行了,就假意说自己喝大了不能再喝,这下可把我师父给乐的,开始胡话满天飞,无意间还把我跟着他进龙王墓的事说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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