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觉王大富已经快崩溃了,可我师伯竟然还一脸轻松地对我笑:“坎字幡招出来的鬼物,都是可能读人心的。”说完,他又问王大富:“你出去干什么了?”
王大富没说话,却有一个幽幽的女声传进了我的耳朵里:“生人……黑衣……瘦……快。”
她说出来的话很不完整,可怪异的是我竟然能知道她的意思。
她是说,龙王墓里进了生人,王大富出去查看,在靠近中央墓室的一个洞窟附近,他看到了一个身材很瘦的、穿着黑衣的身影,那个人的速度非常快,他试着去追,但没有追上。
我怀疑王大富看到的那个人影就是我师父,虽然我师父穿的不是黑色的衣服,可墓穴中的光线那么暗,就算王大富看错了也不稀奇。
虽然我有心想多知道一些关于那个人影的信息,可我看得出来,王大富已经快撑不住了,他的脸现在完全失去了血色,双腿在颤抖,嘴角也在不停地抽抽。
而在他的印堂上,也呈现出了大片黑色,这已经不是心里上害怕这么简单了,现在王大富身上的阳气已经被大量侵蚀,再这么下去,他会出事的!
我师伯口中一直在说“人命轻贱”,如果我认为师伯只是嘴上说说,那我可能大错特错了,他现在根本不顾王大富的死活,嘴上还在问:“然后呢?”
我实在是有些看不过去了,又见我师伯也没有放过王大富的意思,我就拿了一块糖放在嘴里,嚼碎,然后将一口混着糖渣的口水吐向了王大富身后的女鬼。
蓍草中既然含得阳气很重,当然也有震慑鬼物的作用。
女鬼是没有形体的,可当我的口水从她身上穿过之后,她就像触电似的颤了一下,接着就消失了。
我师伯还在一边很不解地问我:“有道,你这是干什么?”
说真的,我现在特别不愿意搭理我师伯,可他毕竟是长辈啊,问我话,我还是要回的。
我就特别简短地应了一声:“救人。”然后又从口袋里拿出一块糖,塞进了王大富嘴里。
师伯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王大富,之后就不再说话了,他那张老脸整个耷拉下来,就跟生闷气似的。
我也懒得理他。
不管他是不是我师伯,他做得这些事我都没办法认同,不对,不是无法认同,而是反感,极度的反感。
等王大富的脸色好了一些,我又问王大富:“王爷爷,你离开墓室,是打算去找那些蛙人的么?”
王大富点了点头。
我又问他:“你看到那个人影的时候,是不是光线很暗?那个人是不是个头很高,又特别的瘦?”
师伯听我这么一说,也明白我的意思了,直接问王大富:“你看到的那个人,会不会是宗远?”
王大富摇了摇头,指了指墓道墙壁上鸡卵状的小灯,又指了指我师伯。
看他那意思,应该是说,他见到那个影子的时候,周围的环境和这个地方一样明亮,那个人身上的衣服和我师伯一样,都是那种很纯粹的黑色。就算他不是这个意思,也八九不离十。
难道他看到的,真的不是我师父?可我记得,好像没有穿黑衣的人进入龙王墓吧,那些蛙人身上的衣服是紫色的,我师父穿着淡蓝色的旧军装,包括庄师兄冯师兄,还有梁子他们,甚至是那些雇佣军,好像没人穿黑衣吧。
我感觉有些不妙,又问王大富:“王爷爷,你确定是黑衣服吗?”
王大富皱着眉头,好像是仔细回想着什么,过了一会,他才非常严肃地冲我点了点头。
也就是说,除了蛙人和我师父之外,龙王墓中还混进了其他人。
师伯好像并不信任王大富似的,他一语不发地盯着王大富的眼睛,过了很久,才对我说:“还是先找到宗远再说吧,我估计他现在已经快到中央墓室了。”
说这番话的时候,师伯的表情、语气都是很平常的,可说完话之后,他又瞪了我一眼,然后就作出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朝着大墓道深处走。
看着师伯的背影,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觉,他刚才为什么突然问王大富干什么去了,王大富带着枪在墓穴里走动,明明很正常的一件事,可我师伯为什么会起疑呢?
这种事我越是想,就越感觉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来,师伯这个人,确实很怪异,可他与我说话的时候,思维还是比较正常的啊,说明他也能用正常人的方式来思考问题,可他为什么要那样对待王大富呢,再没见到王大富之前,师伯在提起他的时候,语气中似乎都带着一份敬意。
我心里想着这些的时候,师伯已经钻进了一道石门的缝隙里,我们几个也前后脚地跟着他进去。
挤进门缝之后,我才看清楚,这道石门之后,是一个坡度非常大的斗坡,在坡道上挂满了黑色的粗壮铁链,每条铁链,大概都有一个成年人的大腿那么粗,而在铁链的末端,都带着一个巨大的钩子。
师伯转过头来对我说:“这里是一个刑场。据我推测,这个地方,大概就是尸蛟被剥骨抽筋的地方。顺着这些索钩爬上去,可以直达龙王墓第三层。爬的时候小心点,那些钩子非常锋利。”
说话的时候,师伯的表情和语气依旧正常,可他说完话之后,又变得气闷闷的了,也不再理我,率先登上陡坡,抓着一根索钩,开始慢慢向上攀爬。
师伯这种性格,我实在是找不到合适的词汇来形容了,总之就是怪,跟他接触了这么一小段时间,我感觉我的心理好像都有些变形了。
唉,也不知道我师父和他相处了这么多年,是怎么熬过来的。
师伯爬上坡道之后,王大富也手脚敏捷地跟了上去,我和梁厚载跟在王大富后面,梁子走在最后。
铁链上的钩子确实锋利,王大富攀上铁链的时候,步枪的枪托在铁钩上蹭了一下,立刻就被划出一道很深的口子。
刚开始师伯说钩锁锋利,我还真没当回事,可就在这时候,一道强风从坡道上方吹过,布满坡道的那些巨大索钩竟然同时晃动起来,索钩相互碰撞,发出一阵阵清脆的“叮当”声音,就像是大一堆风铃同时响了起来,可那声音传到我的耳朵里,却让我的头皮都跟着一阵阵地发麻。
在这种声音响起来的时候,位于我身子左侧的一弯钩子还随着铁链荡了过来,我赶紧出脚,一脚将它踹开。
那支钩子飞脱出去的时候又在我小腿上勾了一下,我只听见非常轻微的一阵“嗤啦”声,再低头去看脚腕,才发现左侧的裤腿由小腿肚向下被割成了两半,正有少量的鲜血从我裤腿角流出来,慢慢洇红了我的袜子。
过了几秒钟之后,我才感觉到小腿肚子上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索钩太锋利了,它割开我小腿上的肉时,我竟然一点感觉都没有。
那阵风来得急,走得也快,风力消失之后,坡道上的索钩用了很长时间才停止了摆动。
师伯转过头来,冲我们喊:“十五分钟之内不会再有风了,想活命的都快点!”
说完,师伯就像只灵敏的猿猴一样,沿着锁链飞快地爬了上去,在这个地方,只有从石门缝隙照进来的那一点点光线,仅仅是一眨眼的功夫,师伯的身影就消失在了坡道上方的阴影中,而他身后的锁链还在以很小的幅度不停晃动。
王大富挎了挎背上的步枪,也转过身来,朝我招了招手,之后才慢慢地向上爬。
坡道虽然陡峭,可我们抓着铁索,爬起来还算轻松,别看王大富一大把年纪了,可他的动作很矫健,一点不输给年轻人。
渐渐的,我离开了黄光照亮的区域,进入了巨大的阴影中,我的眼睛慢慢适应了周围的黑暗之后,才看到在身下的这个坡道上,布满了拇指盖大小的方形颗粒,我看不清那是些什么东西,只能看到这些颗粒上面都散发着非常微弱的蓝光,那些光芒真的非常微弱,接着这些光点,我只能非常模糊地分辨出手中那条铁链的轮廓。
这时候,走在我前面的王大富停了下来。
在这个地方,我也是看到王大富的,他的身体挡住那些蓝色小光点的时候,也会呈现出一个黑漆漆的轮廓。
我看到王大富正摸索着坡道上的铁链,一点一点地朝右侧移动,不只是王大富,我位于王大富身后,一样能看到师伯的身影也正朝着右边移动着。
我就扭过头,朝着右侧望过去,周围的光线太暗了,我的视觉范围大概只有三四米的样子,在这样一个视距中,我能看到的,只有附近几条锁链的轮廓,和坡道上密密麻麻的光点。
这时候坡道的右上方出现了师伯的声音:“朝右边爬,找个洞口进来。”
我师伯明明就在王大富的头顶上,可他的声音听起来,又好像离我很远很远,大概有十几米的样子。
我心里正这么想着,突然就看到王大富身前爆发出一道火光,几乎是同一时间,我又听到“嘭”的一声枪响,再之后,就是子弹打中铁链发出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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