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来酒楼是城西一家简陋寒酸的酒楼。
但是今天,这家简陋寒酸的酒楼却迎来了一位尊贵的客人。
云雨楼的何总管!
若问云安津城内春花街十三楼哪一楼的名头最响,那么非云雨楼莫属!云雨楼两大皇牌,四位娘娘,十二朵金钗的名号之大,几乎直达天听,据说两大皇牌甚至还曾侍奉过当今皇上姬昌。
流连于云雨楼的达官贵人,不计其数,而这庞大的人脉关系网就掌握在今日坐在悦来酒楼二楼的这位何总管手上。
何总管今年三十有六,但看上去却像是二十出口。整个人儒雅俊秀,颔下有三缕长须。一身白衣胜雪,仿若神仙中人。不过,谁也不知道,这位文文弱弱的俊逸男子,实际上是一位一流高手。
何总管右手捻着一支月光酒杯,安静的看着楼下隔壁院中的一场闹剧。
“乖!芸儿听话,跟着那三位叔叔走吧!他们会给你买许多新衣服,还有很多好吃的。”
一位鼻青脸肿,眼眶乌黑的邋遢中年男子,假笑着劝导身旁十岁大的女孩儿。
那女孩儿长着秀气的瓜子脸,皮肤白皙如雪,五官精巧可爱,依稀就是个美人胚子。
“不,我不去。我要等鸿哥哥回来。”
“你这孩子,怎么不听爹爹的话呢!先跟叔叔们走,晚上回来爹爹再带你鸿哥哥去找你!”
邋遢中年连哄带骗道。
“你骗人,我不相信你。你只会害人!你害了娘,现在又想来害我!”女孩不屑道。
邋遢中年怒了,一巴掌打在自己女儿脸上。
“让你胡说,让你不听话。”
女孩的脸颊顿时红肿了一片。但是她倔强的瞪着邋遢中年,一声不吭。
屋子里还站着三人。
一人肥头大耳,圆滚滚的身材。另外两人膀阔腰圆,虎背熊腰,站在胖子身后,一言不发。
眼见那邋遢中年还想再打,胖子皱眉道:“住手,贾二。打坏了,难道卖你?别费事了,把你女儿拉过来,签字画押。人归我们,你欠的赌资一笔勾销”。
邋遢中年贾二谄媚的笑道:“洪爷,说的是。说的是。我这就照办!”
“臭丫头,还不滚过来!”
吴云飞身上背着沉重的琴剑书箱,跟着两位少年跑到贾飞鸿家中已经是上气不接下气了。
三人刚冲进院子,就见到院中槐树下的石墩上正坐着两人。一个是浓妆艳抹的中年老妪,另一个则是三大五粗的中年壮汉。这两人看见吴云飞三人,也是吃了一惊。
这时,屋内忽然传来女孩子的哭叫声。
“是芸儿!”贾飞鸿面色大变,顾不得再理会这两人,火急火燎的冲向屋内。
吴云飞冷冷的瞄了院中两人一眼,掏出了黑平底靴中的催泪枪与钢|珠|枪,缀在冲天辫少年之后,慢慢走进了屋子。
待吴云飞进屋后,中年老妪忽然拿出袖口的红色丝巾,轻轻拍了拍干瘪的胸脯,后怕道:“吓坏老身了,刚才那年轻后生,好凶戾的眼神!”
中年壮汉身上原本懒散的气息消失了,他眼神慎重的盯着屋门方向,瓮声瓮气道:“李嬷嬷,今天的事情恐怕不会顺利了。刚才那年轻后生,手里应该不止握着一条人命!”
李嬷嬷惊得捂住了嘴。半晌,哆嗦的问道:“黄三,你怎么这么清楚?”
“我杀过人,而那人身上的煞气远胜过我!”
闯入屋中,双目所见,几乎叫贾飞鸿目眦欲裂。
他的那个禽|兽父亲,正强行抱着妹妹,将她染了红印泥的手,用力按向木床上的黄纸张。
黄纸张右侧,清清楚楚的写着三个鲜红的大字:“卖身契!”
“住手,你这个畜生!”
有人忽然闯入,屋内四人都吃了一惊。贾二一见是自家小子,恼羞成怒道:“反了你,居然辱骂你爹。再过阵子,老子连你一起也卖了!”
“鸿哥哥——”贾二怀中的女孩眼泪汪汪的向贾飞鸿啼哭道。
“芸儿别怕,只要大哥在此,谁也动不了你!”贾飞鸿立即安慰女孩道,随即他又愤怒的看着贾二,“贾二,若你还有一点良知,就快把芸儿放了。”
“放屁,你这个不孝的忤逆子。这个家还是老子做主。老子想卖什么就卖什么。这里轮不到你多嘴。快滚出去做营生!”
贾二耀一面武扬威的对着贾飞鸿大声呵斥着,一面猛地把女儿的手朝黄纸上摁了下去。
卖身契上清晰的显出了一个鲜红指印。
“哈哈!我还完赌债了。终于又可以进赌场了。老子这次一定要连本带利的翻回来。”贾二浑身轻松的笑道。
从头至尾看完这一幕的吴云飞,只感觉内心发寒。他想不到一个父亲居然能够无下限到这种程度。
贾飞鸿恨得几乎将银牙咬碎,终于忍无可忍,他怒冲过去,一脚狠狠的踹在了贾二的腰窝子上。
腰窝子乃人体最脆弱的要害之一。
贾飞鸿吃了贾飞鸿这一脚,顿时痛楚难当,滚倒在床铺上昏死了过去。
女孩脱了束缚,立时哭啼着冲入了少年怀中:“鸿哥哥——”
“别怕!没事了,鸿哥哥会保护你!”贾飞鸿温言安慰道。
这时,胖子忽然冷哼一声,道:“癞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小子,你刚才也看见了。你爹已签字画押,将你妹妹卖给我们四方赌档。白纸黑字,你还想抵赖吗?”
“那卖身契乃是贾二强迫我妹妹所签,岂可作数?”贾飞鸿忿忿不平道。
“这我管不着。我们是开赌档的,不是公堂问案的。要么,你就把人交给我们带走。要么,你就替你爹还清五十两银子的赌债!”
胖子疾言厉色的喝道。
贾飞鸿露出为难之色,低声下气道:“可否宽限几日,容我想想办法。”
“明日复明日,要我等到什么时候。我看你也不像是能够凑齐五十两银子的人。我劝你还是乖乖把人交出来,免得遭受皮肉之苦。”
胖子面目狰狞的说道。
说完,他向后使了个眼色,身后的两个打手会意,咧着嘴表情凶狠的逼向了贾飞鸿。
“你们谁敢动芸姐,我跟你们拼了。”冲天辫少年勇敢的冲了上去,无奈身单力薄,被其中一人一巴掌打晕在地上。
“小勇——”贾飞鸿悲呼道。
“谁说他没有五十两银子的,在我这!”
沉默许久,吴云飞终于开口。他解下腰带上绑着的灰布袋,一把扔到地上。
“这里面是三十两金子,自己去取五两金子,然后留下欠条滚吧!”
胖子转过身来,打量了一番眼前背着琴剑书箱的吴云飞,脸上露出意外之色。他狐疑的将地上灰布袋捡起,拉开袋口一看,顿时被里面金灿灿的黄金晃花了眼。
他又再次瞄了几眼吴云飞,确认吴云飞的面孔极为陌生后,内心贪婪之念大炙。小而圆的眼珠在眼眶中狡黠的转了转,堂而皇之将这灰布袋据为己有,然后振振有辞的说道:“你这布袋之中分明只有十两白银,哪里来的三十两金子,正好抵那五十两银子的利息。人我还是要带走!”
吴云飞被这胖子的无耻气笑了。
“好的很,我正愁没借口动手!”
自从云安津城外一役,吴云飞的心性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如今的他,遇事根本不畏惧杀人。
没有任何迟疑,他直接对着胖子按下了催泪枪的扳机。
胖子肥硕的身躯立时滚到地上,咳嗽不已。
那两名打手,见雇主受伤吓了一跳,连忙大怒的冲了过来:“好贼子,居然暗箭伤人!”
吴云飞冷笑一声,二话不说,抬手赏了左侧那人一颗钢珠,送他去了西方极乐往生。
另外一人,竟是个色厉内荏之辈。见同伴轻易被杀,吓得跪在地上连连求饶。
吴云飞不为所动,再次开枪结果了这人。
贾飞鸿捂着妹妹的眼睛,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
“这蓝衣书生,他居然杀人了,杀人了……”
忽然,贾飞鸿从震撼中清醒过来。内心又是自责,又是感动。眼前这蓝衣书生不过与他萍水相逢,不但为他慷慨解囊,而且还为他怒而杀人。如果不是这位书生,妹妹更是躲不了被人卖入青|楼的下场。实在是位天大的好人呐!
想到这,贾飞鸿有了决断,他大声吼道:“洪六福,你听着,你的两个打手是被我贾飞鸿所杀。要报官就报你爷爷的名字。”
吴云飞失笑的摇摇头,又抽出了靴底的军用匕首,刺穿了地上洪六福的脑颅。
那洪六福忽然蛙蹬似的蹦跶两下,便再无动静了。
坐在悦来酒家二楼,通过窗户将这一切映入眼底的何总管,眉目轻轻一跳:“这后生,好狠的手段,好重的戾气!”
“打蛇不死,反受其害。”吴云飞看着再次呆滞的贾飞鸿的淡淡道,“如果这个人不死,你们想逃都难。现在你拿着地上钱袋,带着你妹妹还有晕倒的那小子赶快逃吧!这里我来善后。”
毕竟是少年,被吴云飞这么一激,热血重新冲上了脑袋。
贾飞鸿激动的说道:“此事皆因我而起,我怎么能一走了之。爷,不,大恩公,请您快走吧!这里的后事,自有我来料理。”
吴云飞笑着拒绝道:“我既然敢动手,自然想好了善后之法。你若是执意在此,反而会碍事。大丈夫行事,当雷厉风行。赶快收拾一下,离开此地。莫叫我看轻了你。”
“恩公,敢问高姓大名?”贾飞鸿默然的半响,终于改口道。
“吴云飞。”吴云飞爽快回道。
“飞鸿,铭记于心。”贾飞鸿无比郑重的说道。
贾飞鸿终究不是寻常少年,他见吴云飞成竹在胸,也不在傻傻坚持。他寻了块碎布蒙上妹妹芸儿的双眼,然后又迅速将逃亡路上换洗的衣物准备好,最后也没忘了将尸体上的财物收敛一空。
背起冲天辫少年,牵着妹妹芸儿的手,贾飞鸿跟着吴云飞走出了屋子。
刚才还在槐树下坐着的那两人,竟不知何时离开了。
“小兄弟,你是再找鄙楼的李嬷嬷与王护卫么?”突然,一个极具磁性的声音传入了吴云飞的耳中。
“是谁?”
吴云飞视线一凝,张望四周却无半个人影。
“本人在此,小兄弟如不嫌弃,不妨上楼来喝杯水酒罢。”
吴云飞闻言猛地抬头,却见屋前悦来酒家二楼临窗处,一位俊逸的不可思议的青年正在向他举杯致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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