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铭不在,她又不得下山,除了每日修习导引诀,保持肌体的强健柔韧以外,只好找卓兰给她弄些物事来集中精力,以免自己神志越来越涣散。
卓兰想了想:“南赡部州最好的琴,除了乐音宫以外,多半都在神山里了。娘娘喜欢抚琴还是吹笛?”
“……都不喜欢。”感觉卓兰一把点中了她的死穴。
“那我给娘娘拿副棋盘?”卓兰轻声道,“卓兰还有微薄棋力,可以陪您消遣。”
下棋?宁小闲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她现在就已经很不舒服了,再耗脑力只会更难受:“免了。”她和长天学艺时,那家伙成天抓她下棋,整得她苦不堪言。现在她日子已经这么难过了,还要拿棋盘给自己找不自在吗?
可是想起从前西行时有长天陪在身边的日子,想起他板着俊脸训她的模样,想起他无可奈何抚额的模样,她心头忽然堵得厉害。
那时候年少无知,心中常怀叛逆抗拒,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真想回到从前,再腻到他身边,哪怕能听一听他的声音也好啊。
她好想他。
宁小闲这里呆呆出神,不知时间流逝,忽然听到卓兰紧声道:“娘娘,您怎么了!”
她声音中带着惶恐。宁小闲缓过神来,才发觉颊上湿润,竟不知自己何时落泪。
修为被制、神魂受限,再加上药力影响,连带着她居然变得软弱至此!
神王的策略,对她终究还起了潜移默化之效。宁小闲暗惊,待要举袖去擦,却有一只手先伸了过来,指节轻抚她的面庞,温柔地替她拭去泪水。
虽然肌肤如玉、手指修长,然而指节清晰,分明是男人的手。
在这观明峰上,能无声无息凑近她的,自然只有皇甫铭。
他凝视指尖那一抹湿痕,头也不抬对卓兰道:“你惹娘娘不喜?”
他声音平淡如水,卓兰却花容惨变,一下跪到地上:“卓兰不敢!”
“与她无关。”宁小闲低着头,想要站起走开。被皇甫铭撞见这一幕,她只觉恼怒已极。
皇甫铭却捉着她的手,柔和的神力顺势传来将她按住。他撩起衣袍半蹲在她面前,视线与她齐平,轻声细语:“是我令姐姐为难了。”
两天不见,她面容有些憔悴,眼下也有一点淡青。虽说他不得不为,此刻还是心疼。
“是我不好,不该将姐姐迫得太紧。这样罢”皇甫铭将她柔若无骨的小手包在掌心,温声道,“我退一步,和姐姐订个约定如何?”
约定?
宁小闲狐疑地看着他,却听他继续说道:“不要姐姐向我开口相求了。姐姐可以要我做三件事,在我力所能及范围内,必不推辞。”
“条件?”她的声音很紧。
“作为回报,姐姐提满了三个要求以后,也要同意我开出来的条件,这就叫事不过三。”他的声音放得又轻又缓,充满了诱~惑,“这约定很宽松罢?如此姐姐可以要求我放过沉夏,我必会答允。沉夏夫妇的性命、他的仙宗基业,都因你得以保存。”
她抬眼看了看皇甫铭:“你当真会放过他?”
“当然。”他的回答斩钉截铁。
神王当然视人命如草芥,然而信用度向来良好。他若是表了态,沉夏面临的威胁当真就去了大半。
对于宁小闲此刻心境,他确是提出了极有诱~惑力的提议。
只要她点点头,就能救回好友性命。宁小闲不是不知道与虎谋皮的下场,可是现在连长天都救不得沉夏,她又能怎么办?“东进的大军即刻就要启程。你若有意救他们性命,现在就要下令。”皇甫铭正在她耳边低声道,“否则,晚矣。”
离七日期限只剩不足三日。再说她了解皇甫铭的脾气,七天攻不下来,那就十四天、二十一天……哪怕沉夏是一枚百折不挠的钉子,圣域也能把他给活活砸弯了。以神王之能,他若是铁了心想杀一个人,哪有办不成的道理?她想救沉夏和黄萱,就只有从源头上遏制他的杀意。
宁小闲暗暗吸一口气,只觉头脑一阵阵胀痛,连思维都要变得迟钝。她犹豫许久,才微不可见地一点螓首:“好,我与你定约。放过沉夏和他的宗派。”
话音刚落,她就觉出胸口忽然轻颤一下,引出一阵心悸,而后又归于无形。
她知道,这是自己和神王所定的契约生效,从而对她形成了束缚。神王之能从这一刻开始,会保证她不能悔约、不能背诺。
至于心悸,乃是第六感的疯狂示警。她潜意识里也明白,大事不妙。
可是这一刻,她别无选择。
皇甫铭笑了,轻轻抬起佳人柔荑,在她纤细的指背印上一吻:
“如你所愿。”
她终于救下了沉夏和黄萱,代价却也惨重,这时只觉身心俱疲,头痛欲裂,平素灵光的脑筋都不愿多转一下。她目光移去了别处,轻轻道:“你的目的已经达成,可以走了。”
她的声音里有少见的虚弱,皇甫铭甚至听出了一点点踯躅和迷茫。明珠灯从壁角斜照下来,将她原本蔷薇一般俏丽的面庞照出了两分苍白。
两天不见,她的脸蛋好像缩小了一圈,下巴也变尖了,连眼神都有些飘忽游移,不复往日神采。
这些天来,她应该饱受煎熬吧,尤其前日受过了他的要挟以后?他知道自己的威势有多强大,即使是卓兰这样道行精深的蛮人,也不敢与他直视,普通人在他面前则只有跪伏的份儿。宁小闲的力量和神魂都被压制到最低,却无时不刻都在反抗他。哪怕她道心再坚定,这也是极其沉重的精神负担。
更莫说他用了些别的手段,若他持之以恒,她早晚有一天会崩溃。
这个过程对她来说,自然很痛苦。虽然这是皇甫铭不得不为,可是此刻瞧着她,心底就隐隐有些抽痛,当下猿臂轻舒,将她揽在怀里。
宁小闲吃了一惊,用力挣扎,那一双环着她的臂弯却像生铁铸成,任她怎样使力也推不动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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