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青州城都听到了青城山上回荡的警钟,号火照亮了青城山。
山上,青城所有武装弟子倾巢而出。
山下,镖局、木商行、银铺、客栈等所有青城下属闻风行动。
搜捕一直持续到第二天正午。
山下交通要道、山上筑舍全部被翻了个个。
但一无所获。
“什么?!没有找到?他会飞不成?!!!!”拍案而起,气得浑身哆嗦的韦希冲睁大了眼睛,眼里因愤怒和劳累布满了血丝,看起来好似怒火要从这对瞳仁里冲出来,所有人都屏息凝气的低下了头,等待掌门的雷霆一般的怒吼。
面前以他儿子为首的一众武师一起低下了头。
但低头等了良久,头上面却寂然无声,大厅里竟静的掉根针都可以听到,众人抬头一看,无不大吃一惊,只见韦希冲一手摁在胸口上,一手指着横梁,浑身在微微晃动,眼珠仍然是通红,但已经没有了灵气,动也不动的朝上看着,整个人如同痴了。
“爹!”韦全英一个箭步冲上前抱住了他。
儿子轻轻一触,韦希冲就如同一棵被虫子蚀空了心的大树轰然倒地,倒在儿子的臂弯里,吐出一口又一口的鲜血。
“爹啊!”韦全英的惨叫回响在大厅里。
迎客厅里面坐满了满脸兴奋的江湖人士,每个人都兴高采烈的议论着什么。
凌寒钩吃了午饭,大步踏进里面,找了个座位坐下,向旁边的一人问道:“刘掌门,昨晚怎么回事?”
“你还不知道?!!!!”一听来了个不知道的,周围的人马上围了过来,好像一群秃鹰看见了死尸,每个人都急不可耐的活动舌头,想从对方的惊异中获得洞房花烛夜一般的快感。
“我原来就打算今天走,上午一直在收拾行礼,在青城买了不少土特产还有家具,得指挥下人装车,忙的不可开交,什么事?”凌寒钩一脸茫然的问道。
“我告诉你啊,这可是秘密…….”老刘满脸神秘的凑过头来。
可惜他还演完,旁边的人已经七嘴八舌的说开了:“凌会长啊,你不知道青城出了大事了!”
“大事?昨晚青城教官搜查了我的院子,不是说有大盗行窃吗?”凌寒钩一脸茫然。
“哈哈,大事能明说吗?”
“没错没错,十分十分罕见的大事啊。”
凌寒钩周围围满了人,人人脸上都挂着“这次没白来”的舒服笑容,就好像看了一出物有所值的好戏。
“昨晚,青城那个弟子,王天逸,就是在切磋比武中打伤华山蒋丹的那个家伙,趁着夜黑风高,杀了两个看守他的同门,逃出了青城!还顺路烧了房子!听说还带走了凶僧胡不斩!”
“啥?!!!”凌寒钩难以置信的睁大了眼睛,大叫道:“还有这种事?!”
看到凌寒钩这样的表情,周围的人脸上的肉都抽抽了,人人都合不拢嘴了,大家满意极了。
“刚才我去瞧那小屋了,验尸的仵作刚看完了,”一个人急急的接着说道:“他根据小屋里的痕迹和尸体的形态,判断是那个王天逸把自己的同门诱开了门,先在铁棂子上撞晕了他,抢了剑捅死了他,然后另一个同门当胸被劈了一剑,估计转身想跑,被从背后捅死了!对同门下手如此狠毒,真乃禽兽也!….”
“禽兽啊!”一群人频频点头附和
“这这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凌寒钩嘴巴都合不上了,他不相信的问道:“那仵作可信吗?你说胡不斩杀了看守带走了他,我还能信…….”
“凌会长啊!”凌寒钩还没说完就被背后一声大喝打断了,声音如此之大吓得他不轻,背后那人挤到他面前急急的说道:“凌会长我告诉你你错了胡不斩的牢里没有一点打斗痕迹血迹是王天逸那里开始的我亲自去看了以我二十年的江湖经验我以性命担保是王天逸做的而且那仵作也是这么看的他做验尸这一行有二十年了经验丰富到了极点了怎么会错!哈哈….哈哈…哈哈”
怕别人打断自己,那人一口气说完也憋得大口喘气,却得意的笑着喘,凌寒钩呆若木鸡般低头称是,嘴里道:“这弟子也太狠毒了吧?我混了几十年江湖却也第一次看到这种事情。”
心里却笑:宋影年纪轻轻就能成为鹰级别的指挥官,他靠的可不是武功,他制造和鉴别过的尸体恐怕比这仵作三辈子见过的都多,论经验谁能和宋影这行家比?他做出的假相,别人怎能看得出破绽?
“而且那王天逸不仅心狠手辣,竟然也是狡猾之极,据说发现尸体的时候,尸体还温着呢,血都没凝固,就这么点空,不仅点了两处房子,还带着胡不斩走了个无影无踪,青城几乎把整个山都翻过来了,山下也遍布哨卡,就是找不到!”
“韦希冲一怒之下,强强的搜了丁家住的院子,却一无所获,让丁家非常的不高兴,加上岳中巅差点跟他翻脸,还有江湖要犯也跑了,老韦这次真是栽到家了!”
“瞧这大寿办的!前几天老韦还和我吹,说是慕容世家和丁家还有武当都来了,还说别人都逮不到的胡不斩他们逮到了,说他有福,这是乐极生悲啊!我去瞧了老韦,病的不轻啊,气如游丝,听说被气的吐血,差点就不行了……”一个宾客说道。
“我正犹豫走不走,我和青城关系不错,弄不好过两天还得再来……”另一个人借口道。
“走吧!你也别咒老韦了,莫非你还真想呆在这里等他的葬礼不成?我先上路了。”刚才的人笑骂道。
“别着急,”有人笑着拉住了他,“青城恐怕还要让我们帮忙呢。等小韦来了再走不迟。”
“帮什么忙?”
“通缉那王天逸呗。”
“不错,此人真是罪不可赦,这是二十年里江湖出过的最恶毒的弟子。”
“不久,这个人就会名满江湖了,不过却是恶名昭著。”
“瞧瞧屋里这些江湖大豪,现在他已经名满江湖了,不过我关心的是小韦肯开出多少花红悬赏,不就是一个没出山的青城弟子吗?要是跑到我的地盘上,说不定喜事到我家呢!嘿嘿。”
此话一出,满屋子的喧闹眨眼间无影无踪,人人都是眼睛一亮,都低头盘算起来。
凌寒钩探了探风声,心满意足的朝自己住处走去,院门口正有三辆马车停着,驭手虚扬着缰绳,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
这个时候,一个手下跟了上来,把一张纸交给了他,他展开看了看,得意的一笑,把那张纸递进了一辆马车的车窗,低声说道:“宋影,王天逸家的地址。”
“驾!”三辆马车同时启动,带着暗组的精英高手隆隆驶离青城。
那本来是最不可能的一个方向。
王天逸他们是从后山的排污小溪溜掉的,加上那个地方那天防御森严,而王天逸他们走得非常隐蔽,丝毫没有惊动警卫,青城哪里会想他们能从那个方向走?!怎么敢从那个方向走?!怎样从那个方向走?!
他们直顾着搜索门派里面和山前山下的交通要道,南辕北辙,怎能找到人?!
但长乐帮的人知道,已经有追踪高手当晚就追了出去,不过当时青城到处刀光剑影灯火通明,他们只能从正门离开,这样要绕很大一个圈子,凌寒钩担心追不到他们,和宋影商讨了一夜,天还没亮就去让掮客去请张五魁查王天逸家的地址,这很可能是他们的一个落脚点。
所以现在宋影已经带着人赶过去了,去找让他们垂涎已久的长兵器好手胡不斩,而且说不定还能买一送一,凌寒钩对王天逸逃脱青城非常的欣赏,干得实在非常干净利落。
“会长,张五魁通过那掮客试探我们。”手下禀告说。
“哦?”凌寒钩说道:“这地址也是向他买的吧?他想知道那掮客背后是什么人?”
“不是。可能我们对胡不斩和慕容秋水的事情感兴趣,他看出我们来势不小了,青城可能派他去捉王天逸和胡不斩,他说想请掮客给他算算命,该不该去?”
凌寒钩一笑,“他倒是聪明人,能买到情报的人都值钱的很,转告他”他看了看那三辆车的背影,转头悄悄说道:“风高水深,不利出行。”
想和让江湖闻风丧胆的长乐暗组抢食,就有被撕成粉末的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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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已深。
“掌门啊!您可不要吓我啊,您要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可怎么办啊?呜呜!”张五魁跪在韦希冲的病床前,牢牢的握住了韦希冲的无力伸出的手,把额头磕在上面痛哭流涕。
张五魁十分悲恸,旁边伺候的人都被感染了,人人眼圈红红的,韦希冲有气无力的躺在床上,脸上已经失去了红色的光泽,岁月的痕迹在这个时候从他皮肤里爬了出来,让他的脸呈现出一种死红的颜色,他茫然的听着张五魁的哭声,一边喃喃的说道:“银子也没了,生意也难做了,丁家也得罪了,这畜生也跑了,我的脸也丢尽了……”
“父亲。”韦全英咬着牙悄悄的进来了,他的脸扭曲着,低头看着床腿好像要把它嚼碎。
刚才他出去听镖局搜路镖师的汇报了,一看这模样就知道又是毫无收获,他犹豫着要不要把坏消息告诉父亲。
但韦希冲已经被气坏了,茫然的看着屋顶,好像根本没注意儿子的困窘。
“五魁,你出来。”韦全英把张五魁叫了出去。
张五魁一瘸一拐的跟在怒气勃勃的韦全英身后到了大厅,里面已经坐满了青城的武师。
“五魁,你的腿怎么了?”韦全英问道。
“刚才带人从山下搜索回来,急着来看掌门的病情,结果坠马了……”张五魁一边低头擦拭眼泪,一边说道,从他走路的姿势来看,伤势实在不轻。
“怎么样,郎中怎么说?”
“没什么大碍,只是骑不了马了,”张五魁突然咬牙切齿的抬起头说道:“全英你放心,就算腿断了,我爬也要把那畜生擒住!”
韦全英脸上一阵失望,他长叹一声,叫道:“真是祸不单行啊!”
“怎么?全英你要我做什么?!”张五魁疑惑的说道。
“昨夜发现尸体的时候,身体还是温的,我领着一群人顺着火起的方向拼命打马从山顶一直跑到山下,五魁你带着弟子搜遍了青城,爹爹甚至搜了所有宾客住的院子,还和丁家起了争执,唉,可是什么都没找到,他能飞不成?!”韦全英又是一声叹息“那畜生必然逃出了此片区域,我想来想去,只有去捉拿他父母!本来你是青城最得力的下属,想让你和我一起去,但是你这样想来也去不了了!”
“我能去!您看看,我能走能跳!”张五魁瞋目大呼,他大步向前踏去,但马上一个踉跄摔在了地上,周围高手对身体都是了如指掌的,一见他这模样就知道不是装出来的,况且他坠马的时候很多人都眼睁睁的看着呢,都知道他腿上必然受了严重的伤。
一群武师慌不迭的一拥而上,把他半扶半抱的扶了起来,张五魁兀自大呼:“放开我!掌门待我恩重如山,我一定要去,我要生啖王天逸之肉!放开我!”
韦全英眼睛湿润了,他喃喃道:“要是人人都像五魁你一样,我和爹爹该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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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队在朝着京城前进,官道上形形色色的江湖人士来来往往,有青城的,也有其他不知名门派的,差别是青城的人咬牙切齿,一副被鸟屎拉在头上的神色;而其他门派的则是满脸喜色,眼光四处乱扫,一副听说路上有人丢了银子的神情。
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抓住王天逸和胡不斩。
胡不斩本来脑袋就异常的值钱,而“后起之秀”的王天逸虽然不如他多,但韦全英也开出了两千两银子的大价钱,这价钱和王天逸的身份实力比起来,实在比捉拿武功卓越的胡不斩合算多了。
丁玉展放下车厢的绸缎窗帘,把目光转向了对面坐着的姐姐和姐夫,他沉声道:“那晚我也去青城监牢了,目的就是救王天逸。我去的时候,他们已经走了,但青城的看守都还活着,只是昏过去了。王天逸他没杀人,有人栽赃!”
丁晓侠没说话,抬起头来只是笑了笑,又埋头继续看面前一堆信笺和报告。
杨昆微微合上眼皮,缓缓说道:“杀,还是,没杀,有区别吗?”
丁玉展怒视杨昆良久,但对方只是毫不在乎的淡淡一笑,丁玉展心中郁闷难解,一声怒吼中,一拳打在了车厢上,重重的叹了口气,心里念道:“天逸,你究竟去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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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天逸和胡不斩爬出了排污的出口,呼吸到清冽的山风,看到头顶璀璨的星空,两个人同时痴了。
然后他们对望一眼,眼里都是掩饰不住死里逃生的喜悦,两人向山下狂奔而去。
从后山下山本来是很难的事情,因为地势陡急,就算是对习武的高手来说狂奔下山也是危险的事情。
但那个时候,两个人心里被满心的喜悦灌满,背上好像插上了双翼,如同飞一般在崎岖的山路上向山脚冲去。
由跑到滚,又由滚到跑,由跑又到滚,又由滚到跑。荆棘、碎石好像只是微不足道的尘土,让他们轻轻的就挥到了身后,内力好像用之不竭、肌肉好像再也不知道疲倦,速度超越了山风,让衣襟被山风紧紧裹在了身上。
眨眼间,青城就被甩在了身后。
“王天逸,你有何打算?不如跟我投奔沈家吧。”胡不斩在山泉里洗净了身体和衣服,对王天逸说道。
王天逸懒懒的坐在山泉里,他呆呆的看着头顶的星光,过了一会,才收回目光来,缓缓的问道:“为何投奔沈家?”
“你做了这样的事情,肯定会被青城通缉,你一个无依无靠的青城弟子能怎么办?”胡不斩冷笑道:“他们会碾碎了你!还是…..”
王天逸一笑,问道:“我是问你为何想去沈家?”
胡不斩瞪大了牛眼,怔了一下“你难道不知道,江湖七雄中唯一没有通缉我的就是沈家?而且他们一直有收留为中原武林所不容的高手的传统,我逃出江南,一路北上就是为了投靠沈放,中原武林已经人人为我死敌,只有沈家才可保的我安全。”
王天逸叹了口气,看定了胡不斩,惨笑一声道:“可记得我们如何相识?”
“哦,呵呵,我要宰了那一家,你和那帮镖师却横地里窜了出来坏了我的好事…”
“我到了这个份上,也没必要隐瞒什么了,是什么样的人能让我和你还有其他那么多人豁出性命来厮杀?”王天逸无奈的叹口气,说道:“那小姐就是沈放的千金。”
胡不斩如被五雷轰顶,光头上顷刻间就布满了冷汗,张大了嘴巴却吃吃说不出话来。
王天逸看他这个样子,低下了头无声的叹了口气,没料想气还没叹完,就被一声炸雷般的怒吼震的浑身一抖。
只见胡不斩戟指朝天,眼瞪得如同铜铃,朝天大吼道:“贼老天!你耍洒家!早知如此,我定在江南力战而死!何苦又受这么多无谓煎熬?!”
王天逸冷笑道:“他听不见的。不如节省力气,我们还要逃命。”
如同发狂的野兽,一听到声音,胡不斩猛地转过头来,赤红的眼珠死死盯住了坐在水里的王天逸,五指捏成了铜钵大的拳头,咯咯作响,低沉的厮吼在他墙一般的胸膛里来回撞击,风中如同响起了翻滚的闷雷:“反正我已经穷途末路了!我先毙了你这直娘贼!”
王天逸一惊,在胡不斩如海潮一般对着自己汹汹扑来杀气中,他想站起来,去拔那两把插在泥中的长剑。
但他的身体只晃了晃,就又靠回了水中的山石——那样一点用没有,离凶僧距离如此之近,而且他的伤已经好了七成,想靠武功,自己绝无生理,只能被这发狂的野兽击毙在荒郊野外。
此刻他不仅靠了回去,而且放松的倚在了上面,就像躺在最舒服的凉椅上,王天逸看起来就像在洗澡,他轻轻笑了起来,但越笑越大声,一手捂住了肚子,另一只手带着水滴指住了胡不斩,好像面对的不是江湖上最危险的杀手,而是一个脸上长了两个鼻子的可笑人。
胡不斩要发狂了,而王天逸好似疯了。
疯病比狂病要厉害。
于是狂气消退了,胡不斩的拳头中间有了空隙,但他的眼睛仍然血红。
王天逸嘲笑一般的笑着说道:“凶僧也怕死吗?”
“直娘贼!谁怕了!”
王天逸脸上的笑容瞬间消逝的无影无踪,他的脸结上了一层寒霜,他的目光猛地死死的咬住了胡不斩的眼睛,眼珠一样开始泛红:“不怕死的人哪里有什么穷途末路?!大不了一个死!在乎的是直娘贼孙子!!”
王天逸吼的胡不斩一滞。
一个手握铁拳站在岸边,一个看似闲适的躺卧山泉。
两个人再无声音,只有呜咽的山风吹过他们身边
但两对目光却激烈之极的绞杀在一起,但一个是重压下的无序狂躁,一个是有备而来的视死如归,胡不斩的气势被压住了,面对对方那同样危险的挑衅目光,胡不斩心里泛起了一种无力的感觉,他大吼一声,转身重重一拳砸断了旁边的小树,这才消了一点心中的躁闷。
看到胡不斩转身断树,王天逸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心脏剧烈的跳动让胸口的水珠跟着乱跳。
只有他自己知道,刚才因为紧张调动起来的气血把他胸膛都要挤爆了。
就像面对一头野兽,只要一个应对不好,凶僧和他之间马上就会爆发一场血肉横飞的搏斗。
砸断了小树,胡不斩恨恨的低下头,问道:“你倒认识沈家那群混帐,你打算投奔他们?”
“呵呵,”王天逸笑了起来:“我知道的太多了,他们没来找我,我已经烧了高香了,你见过谁人送上门去求别人灭口?”
“那你打算去哪里?我跟你一起走!”
闻听此话,王天逸脸色阴暗下来,他牙齿来回磨了很久,那是因为对未知前途的恐惧,好久他开口道:“我必须马上回家接我父母!然后去个没有江湖的地方隐居起来!”
“唉,”胡不斩想了一会,叹气道:“我现在倒希望你是个孤儿了。”
“谁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王天逸从水里一跃而起,穿起了衣服:“必须赶快!这周围都是青城的地盘,到处是他们的产业和人手,慢了,我父母就危险了!”
“快不了,”胡不斩脸色铁青道:“兔子不吃窝边草,我们先得徒步走到离青城足够远的地方,才能开始搞马匹什么的。否则很快就被知道去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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骑马的话,石仞镇离青城两天路程。这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镇子,镇如其名,出产石料,配上青城的木材,就可以做出精美的石木屏风卖往各地,因此商旅虽不多,但却不断。
但他们到石仞镇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了,王天逸对自己生长的家乡一石一木都了如指掌,他没有着急进去镇子,而是先和胡不斩在镇边的山上等到天黑。
在更夫敲二更的时候,王天逸和胡不斩溜走在月色打下的黑影里,经过的屋舍既熟悉又陌生,王天逸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半年前他还是一个无知但才有憧憬的戊组弟子,但六个月之后,他却要像贼一样在自己的家乡偷偷穿行。
王天逸熟悉这里的街巷就像熟悉自己的手指,他领着胡不斩拣最简陋狭窄的街道前进,拐过下个路口就是目的地了,王天逸的脚步不由得慢了下来。
这是渴望马上就要实现前的犹豫——又喜又怕。
不过即便离家这么近,也不可进去,只能远远的看看,这让王天逸非常伤感,离开父母那么长时间了,却只能在确认了无危险的情况下才能见面!
王天逸的一条腿已经跨出了黑暗的小巷,前面就是月光满地的银色大道,就在这时,路口的二层木楼上的窗户吱吱呀呀的开了,王天逸和胡不斩同时缩了回来,背后贴住了墙,眼睛死盯住那地方。
一个头从那窗口伸了出来,马上被月光染成了银色,那人左右看了看,轻轻的把窗户开的大一些,然后又静默无声的缩进了窗口里的黑暗里。
王天逸背上如被塞进了一块万年寒冰,冻的后脑勺霍霍的跳——那人他真是再熟悉不过了,他就是甄仁才!
昔日的老乡和好友!
坠入了冰窟,甄仁才所在的房间是个酒楼,王天逸知道从那房间另一扇窗户可以远远的看到自己家小院。
奉命守在那里,打算守株待兔,但天气太热,于是在守候的房间里把窗户开的大一点。
王天逸咬紧了嘴唇,拉着胡不斩从原路折回了黑暗里。
很快,他见到了他的三舅,这里是王天逸的家乡,自然有的是血缘亲戚,应该说镇上每个人都沾亲带故的。
三舅一直对王天逸非常好,今天虽然他深夜来访,但他们一家人还是黑着灯,拿来食物让他们先吃饱。
但三舅的话却天打雷劈般的击傻了王天逸:“孩儿啊,你家遭难了!”
就在前天晚上,一把大火把王天逸家里烧了个精光,火势如此之猛,眨眼间就把三间屋子烧成白地,怀疑是被泼了油,完整的尸体都没有剩下,只有被烧成了焦黑干棒的残骸……..
第二天一早,十几个青城门人就大摇大摆的骑马来了,为首的正是韦全英,他们包下了王天逸家旁边的那家简陋的客栈,还到处打听王天逸的下落。
王天逸听完之后,出人意料的是他没有哭,只是好像有一种奇怪的力量压的他身体往中间缩,骨头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咯声,他脸上的眉毛抽搐般的上下跳动,眼睛越睁越大,眼珠上好像蒙了一层水雾。黑黑的瞳仁不停的放大缩小,手指牢牢的握住了身下椅子的把手。
“…….你知道我经营的屏风店,需要经常进货,听送货的人说,现在渡口官道上到处是拿着刀枪的武林中人,看见少年郎或者是高大的壮汉就拿画像对好一阵子…….是不是找你?你师门说你偷东西还杀人,我看着你长大,这是不可能的,你是老实的好孩子,你做不出来!是不是被人算计了……你父母的遗体我们几个亲戚帮着收了,但你们师门又生生抬走了,放回了你家院子,我们也不敢说什么,他们都会武功,凶巴巴的…….我也是经历过世面的,你还是不要去拜父母了,等过一阵子,我们帮你发送了,逢年过节,我们帮你烧纸上香,”
“咔嚓!”王天逸把一只木头扶手扳了下来,他开口了,但一开口声音已经嘶哑,彷佛喉咙里卡了颗酸杏,哽咽的问道:“三舅,青城有多少人?!都什么模样?”
在石仞这个小地方,一次来了那么多人自然是万众瞩目的焦点和茶余饭后议论的热点,三舅把他听说和见到的一五一十的告诉了王天逸:青城有十二个人住在客栈里,韦全英坐镇。其他三个人睡在王天逸家附近的酒楼的一个房间里,轮流监视。
这些人里面弟子占了一多半,但还有几个教官和镖师。
三舅说完了才发觉不妙。
“呀,你这孩子不要做傻事!青城有钱又有势,你不是不知道!”三舅擦着眼泪说:“你是王家的独苗,你赶紧远走高飞吧。”
说着把一个碎花包裹放在了王天逸面前,说道:“我知道你如果回来,肯定要来找我,早就给你准备好了,这是一身衣服和五十两银子,你赶紧走吧!”
王天逸闭上了眼睛,他铁青着脸想了一会,然后请三舅先出去一下。
等屋子里只剩下他和胡不斩两人,他面无表情的把那包裹推到了旁边坐着的胡不斩面前。
“你?”胡不斩刚才听了交通要道被封查,正在出神,猛可里被王天逸吓了一跳。
王天逸对他一挥手,说道:“和尚,你我缘分尽了,这盘缠你拿着走吧。”
胡不斩歪了头,仔细瞧了王天逸好一会,他是江湖高手,猜到了王天逸的想法,他说道:“对方人太多了,你毫无胜算。”
“青城禽兽杀我父母!此仇不共戴天!我现在也没有逃离的把握,而且我父母被杀了,我也没有逃离的心了!与其死在路上,不如死在仇人的尸体上!青城何等强大,我一个小弟子何日能报这不共戴天之仇?权衡之下,当做鱼死网破之搏!我要行刺韦全英!死了也值了!”
“你,”胡不斩摇头说道:“恐怕连他的衣角都碰不到,就被人刺成筛子了!”
“不见得!”王天逸露出了满口的白牙,咬牙切齿的说道:“刚才听三舅一说,来的人虽然多,但武功和我差不到哪里去!而我在这里长大,每一条路、每一块石头我都熟悉!这里我有流着同样血的亲戚,他们可以掩护我,给我吃的喝的,帮我打探消息!青城的禽兽有什么?在石仞镇,我是地头蛇!强龙难压地头蛇,加上我抱着决死之心,青城一定会以血还血!”
胡不斩没有说话,他坐在黑暗里重重的叹了口气。
“和尚,我不连累你!你自己逃命去吧。”王天逸看胡不斩没有动作,又说道:“现在就走!我给你画个地图,送你出镇子。快点,越迟越危险。”
“危险?呔!”胡不斩拳头突然捏得咔吧咔吧响,他低声怒吼起来:“青城的算什么东西!天杀的老天倒让我被这些野狗逼得四处乱窜!”
说着,胡不斩山岳般的身体猛地站了起来,他吼道:“你说的对!你是地头蛇!我与其曝尸野外,不如干掉姓韦的!出口鸟气!”
王天逸愣了,他在黑暗里静了良久,才说道:“你要和我一起?”
“给我找根僧棍来!找个机会干掉那鸟厮!他不可能缩在窝里不出来!”胡不斩大叫道,他的血因为要见血而沸腾了,语调里毫无对死亡的恐惧,还竟然带了些狂热。
“如果我们一起行动,那就不用刺杀了,”王天逸冷笑起来,这声音在流动的黑暗中好像夜枭的笑声,哽咽的哭腔中带着一股无情和决绝:“我们可以做更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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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王天逸和胡不斩睡了一个白天,傍晚起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夏季的大雨灌满了天地间。
一副乾坤飘摇的态势。
王天逸看了看窗外,祷告道:“天助我也,但愿此雨不要停!”
胡不斩在身后说道:“我想了想,你的计划很不错。但是若是在集合时候被围攻,突围时候谁殿后?”
王天逸扭头看着胡不斩说道:“我。”
“这种情况下,殿后阻击者恐无活路。”胡不斩缓缓的说道。
“我说了要死在仇敌的尸体上。”王天逸面无表情。
胡不斩咧起了嘴,他拍着王天逸的肩膀说道:“和你这样的人做事真是痛快!”
油灯下,王天逸正给胡不斩在地图上指点,那是他画的石仞镇地图。
“…….这条街长十丈,尽头是这个破了半边门的土地庙,能记住吗?”王天逸不放心的问道。
“你忘了我是做什么的吗?”胡不斩一声笑:“你给了我地图,又说了长度,那就够了!就算我以前没去过,打起来我也能像在自己家里一般!”
…………..
王天逸磨好了剑,把闪着雪亮寒光的长剑收回剑鞘。
“你最好还要一把匕首,”胡不斩还在研究地图,他掂着一根铁棒,这种武器比长剑容易找到多了。
“匕首?”
“插在你靴子筒里。在江湖中,匕首比剑要可怕的多,也可靠的多,这是最后的救命稻草。”胡不斩嘿嘿笑着解释。
王天逸想起了丁家手下检查靴子的情景,料想胡不斩所言不虚,不过三舅家里只能找到一把削水果的类似匕首的刀子,王天逸小心的把它在靴子里面固定好。
看着王天逸小心翼翼在屋里走动来适应脚上增加的匕首重量,胡不斩一眼就看出这小子是第一次这么做,他半真半假的哼了一声,笑道:“前锋,你可不要拖累我。”
王天逸报以一声冷笑“这正是我想说的。”
两人相视而笑,并肩作战者之间的微笑。
装备停当,夜色已深,是出发的时候了,王天逸朝他三舅一家恭恭敬敬的磕了九个头,就和胡不斩一起走出了屋子。
就在他们面前,两个人头也不回的走入了黑暗的夜雨之中。
“老头子,你怎么不劝天逸呢?”舅母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
三舅擦了擦眼泪,叹道:“怎么劝?那孩子已经是江湖中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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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飘摇。
青城包下来的客栈是个很简陋的两层小客栈,没法子,小地方就得将就。
韦全英他们就睡在楼上楼下的六间房里,客栈的伙计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而两个守夜的青城手下正坐在客栈小小的厅里喝茶,一个是姓李的教官,一个就是那谭剑涛,因为觉的抓捕王天逸和胡不斩是件好差使,他抢着来了。
毕竟是人多势众对两条丧家之犬嘛,逮住就是大功一件。
他们正对着大敞四开的客栈前门,一边庆幸下雨凉快一点,一边抱怨守夜的劳累。
门是不能关的,毕竟随时都可能发生情况,因为如果听到酒楼那边报警,这边得马上行动,开着门不仅方便这边的人冲过去,也方便他们观察对着门的大路上的动静。
“我上去拿个蒲扇。”谭剑涛说完,就施施然上了二楼。
刚上得二楼,就发觉有异,扭头朝下一看,门口已经多了一个戴着斗笠的黑衣人。
浑身黑衣,滴水的斗笠遮住了半张脸,浑身散发着雨水的湿气,腰间挂着的两把长剑在这柔软无骨的湿中又增加了几分坚硬的铁气,这气息扑了过来,小桌上的油灯摇摆不定,光影乱舞。
黑色战靴踏进了门槛。
“谁?”正面这黑衣人的李教官已经站了起来,虽然看起来像一个人,但自己背后有十一个青城高手,这种情况下他能出现?自投罗网?飞蛾投火?
在这诡异的气氛中,李教官有点不能确定。
“呵呵。”黑衣人笑了起来,他手指往上一捅,斗笠抬了起来,露出了脸上那条赤红如血的伤疤:“李教官,听说你们找我,我就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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