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节 地狱火(二)

  今天不同往常黑漆漆的,,靠近禁闭室的一段围墙好像防守的相当好,巡夜的弟子也很多。

  王天逸原本打算从这里爬出墙外。

  “戒备森严。”跟在身后的胡不斩悄声说道。

  王天逸面无表情的看了看青城围墙上灯笼和望塔上的影影绰绰的身影,低声叫道:“这边来。”说着领着胡不斩又折回禁闭室方向来。

  话说王天逸和胡不斩前脚离开,八个蒙面人悄无声息的隐进了这小屋附近的树林里,他们蹲在树林里盯着黑洞洞的小屋,其中一个手微微一动,三个蒙面人抽出漆成黑色的长剑,猱身就要冲出去,但他们几乎在同时伏在了地上,像他们身后的同袍一样,八个人就像被一只无形的巨手同时摁在了草地上,所有的声息都没有了,他们的身体就好似和夜色的黑暗交融在了一起,只剩八双眼睛在微微发亮。

  小屋前啪啪响了两声,好像两个石子扔在了门口。

  “投石问路!”几个蒙面人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

  来的不止他们。

  十六只闪烁着寒光的眼睛把小屋四周扫了一遍又一遍,如同猎鹰一般在搜寻着不速之客。

  没有发现。

  斜掩着的门口的小屋里也没有丝毫动静。

  “唰”的一声,好像墙角的黑影里鼓起了一块,一个黑衣人从那里斜斜的窜了出来,捏着长剑躬身飞速前冲而来。

  来的也是个高手,埋伏着的人都下意识的躬起了背,好似发现了危险的野兽。

  因为那黑衣人速度迅如疾风,脚步却轻的却如蜻蜓点水,就像一只无声无息的黑猫在夜色中急行,但长剑上的镶着的宝石却暴露了他的轨迹:高速行进中,长剑却一抖也不抖,直的如一条木匠的墨线,因为他剑鞘上的宝石在夜光中划出一道笔直的绿色光晕,就像猫眼在烁烁生辉。

  他的前冲目标直指小屋。

  冲到屋前、急停、直腰、扭身、贴墙——一气呵成。

  眨眼间他已背贴屋门旁边的墙壁站定,没有一丝声音发出,安静的好像他是墙壁上的一只石头壁虎,在那里已经站了百年。

  埋伏的人都朝中间一个人看去,他打了个简短的手势,涵义明白:准备战斗但现在不得妄动。

  门口的那人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再次从静转动,动作干净利落的仍然像只“猫”,不过这次像只“大猫”——一头猛虎,他一头扑进了黑漆漆的小屋。

  但转眼间他又出现在门口,然而这次他却没有什么高手风范了,这个人转头朝屋里看了最后一眼,然后一拳打在门框上,狠狠的扯下蒙面巾,骂道:“倒霉!我的运气呢?!”

  然后他抬起头看了看眼前青城郁郁葱葱的树木和影影绰绰的建筑,好像放弃了希望,他无助的叹了一口气,没有像来时一样使用什么惊人的身法和轻功,而是垂头丧气的踢着石头呲牙咧嘴的走开了,那模样好像一个在赌场里输了钱的少年郎。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丁玉展。他趁着姐姐姐夫他们参加宴会之际,跑了出来,突入小屋,却发现看守倒地、牢笼已空,知道对方早走了。心挂王天逸安危,很想在黑夜里放声大喊:“丁大侠来了,你在哪里啊?”

  但他不熟青城地形,也知道王天逸很可能是破牢而出,这样一喊,整个青城都惊动了,只好垂头丧气的乖乖的从来路回去了。

  他刚走,后来的人马上就开始行动了:三个人狸猫一样朝小屋的其他个方向的阴影里移动过去,这是行动前设置的“哨卡”。

  很快,一切安全的信号传来。

  剩下的五个人抽出兵刃,突出树丛,一个人蹲在了门口,另外四人悄无声息的进了小屋。

  此拨人马正是长乐帮暗组的救援队,由凌寒钩指挥,宋影为副,目标只有一个——救出胡不斩并转移他到长乐帮的院子里。

  但凌寒钩心里却想如果王天逸合作,就把他也一起带出去。

  虽然看丁玉展就知道了屋里发生了事情,但借着夜色看到的一切还是让他们大吃一惊:目标不翼而飞。

  凌寒钩手指一挥,两个手下用身体堵住了牢里的窗口,宋影关上了门,凌寒钩这才打亮一个小小的火折,又迅速的把火折子熄灭了,在这短短的时间,他和宋影已经把整个情况看清楚了:牢里空无一人,两个青城弟子昏在地上,里面的青城弟子头上有个口子,不是锋利的兵器所伤,另一个靠近门口,没有伤口,他头朝内躺着,好像是在冲进来时候被打晕的。王天逸这边的牢笼地面一片狼藉,铁棂子上有血,而胡不斩这边并没有什么搏斗痕迹。

  他脑海里已经有了一副景象:同为青城弟子的王天逸骗看守开门进得自己牢笼,突然发难,把那弟子的脑袋撞在铁棂子上,然后另一个在外边听到情况突然跑进来,在黑暗中被打晕。然后王天逸救出胡不斩,两人一起逃脱。

  “王天逸干的。”凌寒钩低声说道。

  “胡不斩?”正检查青城弟子伤口的宋影只说了三个字,意思是:为何不是胡不斩干的?”

  “两人都活着。”凌寒钩一句话说出,宋影马上点头——若是胡不斩主导脱狱,现在小屋里不会有两个昏过去的人,而只会有两具尸首了。

  原因很简单,这种脱狱而逃的行动,敌人越晚发现越好,死人让你可能有一个晚上的时间逃离,而昏过去的人若醒过来你就麻烦了,身为杀手的胡不斩不可能不知道这个道理。

  凌寒钩赞许的一笑,但马上又锁起了眉头,他也是在宴会上溜出来的,大家都知道了他和杨昆的关系,都以为他是不想面对故人杨昆,却不知道他要趁宴会的机会救人。但他现在面对和丁玉展同样的难题——要救的人自己跑了,青城这么大,怎么找?怎么敢找?

  就在这时,李师兄呻吟一声,悠悠醒转过来。

  宋影“咔咔”两声,一手捂住了他的嘴,一只手捏上了他的脖子,就在他发力要捏断此人脖子的时候,凌寒钩挥了挥手,表示“不要”,然后从手下那里要过一把长剑,递到宋影面前。

  “王天逸杀的。”凌寒钩微微一笑。

  宋影一愣,马上回了一个佩服的笑容,放开了李师兄的脖子,此刻李师兄已经看清了屋里站满了杀气腾腾的黑衣蒙面人,他惊恐万分。

  “王天逸先在牢里的铁棂上撞破了他的头,又把他投出牢外,砸碎了桌子,此时受了重创的他委顿的坐在墙边地上………”凌寒钩轻轻说道。

  伴随着凌寒钩的轻言细语,宋影一手握住长剑,一手重新扼住了李师兄的脖子,把他从地上拉起了半身,把背推到石墙上,在李师兄因为窒息和恐惧而剧烈的挣扎,他望着这些可怕的陌生人,鼻涕眼泪横流。

  “随后王天逸抢了他的剑,从正面,一剑刺死了他。”

  宋影一剑穿心。

  凌寒钩走到了另外一个人旁边,他还昏在地上。

  “另一个同门原本在外边,听到声音后跑回小屋,但王天逸从黑暗中猝起偷袭,他来不及反应,头脸挨了几拳,当胸被劈了一剑,但他却没有死亡…..”

  宋影一剑朝另外一个胸口劈了过去。

  被暗组成员摁住,在昏迷中胸口被划了大口子,痛的突然惊醒过来,但他丝毫动弹不得,只能四肢剧烈抖动起来。

  “……他自知不敌,就转身朝屋门逃去,不想王天逸丝毫不念同门情义,在背后仍然痛下杀手,……”

  另一个弟子眨眼间就被在地上拉了起来,让他面朝门而立,没有等血染前襟的他踩稳地面,

  “可怜的人……..从背后,被同门刺死。”

  宋影把长剑干净利落的送进了他的后心。

  这个青城弟子的尸体被仔细的摆在了地上,他的脸朝着门的方向,手前伸,好像还在爬行,只是眼睛大开着不肯闭上,他死不瞑目。

  宋影从自己头上揪下几根头发,缠绕在那弟子的手指上,他不仅是个良医,在验尸方面他也是个非常有经验的专家,因此他同样是制造尸体假象的专家。

  凌寒钩心里知道这次行动失败了。

  但一个合格的指挥官必须尽一切努力让局势对自己有利。

  对王天逸而言,不管他是被主导还是被裹胁,反正他从师门逃狱了,青城有理由追杀他,而且从情报来看,就算他乖乖的躲在牢里,韦氏父子也一定会让他死,杀不杀看守都一个结果,被抓住只有死路一条。

  所以现在对凌寒钩而言,有利就是胡不斩万一被青城所擒可以活着,他们还是有一线机会得到凶僧这个人才的。

  那么不妨就让王天逸承担一切好了,他已经债多不压身了。

  死人手里揪着的头发很可能就是和杀人者搏斗时候留下的——而胡不斩是没有这么长的头发的,这样的头发只能是留着发髻的男子留下的,只可能是王天逸的——他不仅从师门脱逃,而且残忍的杀害了同门,更裹胁江湖要犯一起出逃——这是任何帮派都无法容忍的弥天大罪!

  他罪无可赦!

  撤离——凌寒钩突入夜风中,正想发信号,突然一个“哨卡”发出了信号,他有发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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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天逸领着胡不斩从青城派的高墙边折了回来,这一夜那边挂着的灯笼照亮的墙壁,哨塔上的弟子的说笑声已经说明从墙上翻出去是不可能的了。

  在黑影里,他们溜进了离墙不远的茅厕。

  胡不斩一进去就捏住了鼻子,只见里面几个蹲坑上铺着石板,地上横流着黄绿相间的液体,地面上用大小不一的青瓦摆出了一条路来。

  一个污秽不堪的茅厕。

  “掀开石板,从下面的水道中走!这是唯一的生路了!”王天逸说道。

  原来这个茅厕是给戊组弟子和一众杂役用的,这些人用的东西没有人当真会用心,因此非常的简陋。

  当时戊组弟子等人寝室周围并无厕所,一众人就随地方便,恰巧一日掌门巡视,十分恼怒,命人起了这个厕所,此地在青城的偏远角上,运输污物十分不便,索性在山间小溪的水道上面盖了这个厕所,就利用水力冲出污物,而小溪的水道被木板和土盖了起来,成了一条小小的地下河,从地面下面流出围墙,直到青城围墙外边的山坡上才又成了明流,当年王天逸还参加过修建,因此知道。

  逃生的渴望和污秽肮脏比起来算得了什么?

  王天逸一个箭步冲到了最靠墙的一个蹲坑,一把掀起上面用来踩脚的石板,接着俯身钻进了粪坑。

  水流没到脚脖,脚底是粘呼呼的臭泥,虽然有水冲着,粪坑里还是臭得可怕,里面的味道冲进鼻子就好像一口闷掉了一坛子的烧刀子,烧的脑仁霍霍做疼。

  这些王天逸根本无暇在乎,他只是屏住了呼吸。

  粪坑里水流的声音很大,对他而言不啻是之音,那代表着生。

  空间并不大,他直不起身子,就躬着腰在那里摸索,他摸的是对着围墙方向的石壁,这里就是茅厕的地基的一边,是用石头垒的,下面开了一个狗洞大小的洞口,水流就从这里流过。

  手摸上的石壁上是粘滑的,手一用力就好像捅进了一块年糕,而蚊子和不知名的蠕动粘虫附满了这湿滑的墙壁,让按上去的手心麻嗦嗦的。

  不过那洞口被上面墙壁的重量压得已经倾斜变形了,王天逸也钻不进这么小的洞,“呀!”王天逸闷闷的哼着,手指勒紧了洞口的大石块,狠命的往外拉。

  那石块被上面的重量压住了,简直重如泰山,王天逸死命的躬腰拉着那要命的石头,他的身体几乎折在了一起,发髻和额头不停擦撞着污秽肮脏的石壁,而屁股都坐进了臭水里,靴子在水下努力蹬着粘呼呼的水底臭泥,没过多少时间,他手心里好像被铁鞭子抽过了,疼的好像不是自己的手了,冷汗和热汗一起横流,把脑门上蚊子蠕虫的尸体冲到了脖子里,而石头仅仅松动了一下。

  “我来!”在上面望风的胡不斩脱了上衣横缠在腰里,一样低头往粪坑里钻来。

  只可惜他的身材实在魁梧,那蹲坑的宽度王天逸可以努力的钻进来,但胡不斩不行,王天逸十指握住了石板下面的潮湿肮脏的砖块,一块一块的生生往外抽,等抽到他十指鲜血淋漓的时候,胡不斩终于头朝下堪堪的挤了进来,王天逸已经几乎把那个蹲坑拆了一半。

  胡不斩让王天逸退后,自己接替了王天逸的位置,拼命的拉着那块石头。毕竟是天生神力,石块终于抽了出来。

  手心流血的胡不斩静静的扭身把那石块传给事后的王天逸,让他静悄悄的把那石块撂在水里,接着王天逸又挤近了那洞口——现在那洞口已经大了不少,只是还不可能让成年人过去。

  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在洞口前面,王天逸轻轻的跪了下去,膝盖缓缓的插入平缓的水面下,接着紧紧的陷入了河底粘稠肮脏的泥里。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朝水面俯下身去,十指如钩深深的插进洞口下面的淤泥里,然后又慢慢的收拢起手臂,两手如笊篱一般搂起了臭泥下的石块,缓缓的扒到自己身后,不想发出什么大的声响。

  他在挖深河床。

  既然你无法改变高度,那你只能拓展深度,这样,你才可能有空间。

  双方没有说一句话,没有打一个手势,但双方对对方的想法都是了然如心,死亡的阴影拧成了一条线,将两个杀场精英捆的如同一人,配合的天衣无缝。看了看王天逸,他背后的胡不斩发出了声音,他在爬上去,必须得有人望风。

  但他只露出了半个头就突然滑了下来,一把把王天逸提了起来,王天逸脸上的惊异还没消去,就被恐惧冻成了煞白。

  有人进来了!而且打着灯笼!

  本来上面胡不斩望风,但为了那要命的石块,两人都下来了,在水流的声音中,实在难以捕捉上面的动静,胡不斩一露头,对方桔黄色的灯火已经照亮了这茅厕的地面!

  躬身在这肮脏腥臭的粪坑里,而上面来了人,两人真的只能听天由命了,希望那人只是小解,并没发现有异。

  王天逸和胡不斩一左一右的靠在了墙上,他们中间的上方就是被他们拆了一半的蹲坑,那上面正漫下一片桔黄的微光来。

  “咦?”一声惊呼从地面上传了下来,那人看见了做为垫脚的青石板被扳了起来,斜靠在墙壁上,而这个蹲坑一边的砖被拆了一半。

  王天逸两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头顶上就出现了一个亮晃晃的灯笼,在黑暗中骤然被这亮物一晃,两人都是胸口一滞,好似成了怕光的林中野兽,本能的发出一声恐怖的低吼。

  因为亮光会要野兽的命。

  王天逸抬头朝上看去,和上面那人同时呆若木鸡,都惊呆了。

  来得不是别人,却是张川秀。

  “你…你….你….你…..”张川秀好似看见了鬼一样的,他盯着粪坑中那满面污秽的脸,一连说了四个“你”。

  但王天逸竖起了手指放在嘴边,“嘘”了一声,神态肃然,好像正在玩做迷藏的小孩对一个大喊大叫的伙伴做的那样,不该出现在这里的是你,而不是我。

  你应该安静。

  于是张川秀呆住了,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宛如在梦里。

  在应付这突发qing况时候,他怎么能比刀尖上打过滚的王天逸反应更快。

  张川秀不动了,眼皮都不眨了,但王天逸和胡不斩却都在动,心动。

  王天逸已经盯住了张川秀站在上面的脚,他微微扫了对面的胡不斩一眼,那边传来了可怕的压力,那是胡不斩,王天逸已经感觉到他对自己的怀疑,他的杀气在死亡的巨大压力下被压得如同喷泉一般爆发了出来,王天逸直觉感到凶僧想一掌打死自己,然后冲上去打死张川秀,至于剩下的,他不管了!就来个拼死一战好了,他现在就如同绝望的野兽。

  对面的凶僧隐藏在黑影里,看不见他的表情和脸,但王天逸仍旧感到两人的目光如实质一般纠缠在一起,交换了信息。

  转瞬间王天逸的心里出现了:恐惧——对胡不斩的恐惧,这是本能,他简直是一头杀戮野兽;判断——凶僧之所以和自己一起,是因为彼此需要对方的力量,在青城附近,他就像一头迷途的凶虎,需要指引,但只要指引的自己起不到作用,那么他马上就会吞噬掉自己;不仅如此,就像杂耍师进入虎笼,只要你气势压不过这凶兽,他马上就会吃了你!而要压过他,不仅必须毫不惧他,好像自己时刻都能杀死他,掌握他的生死,而且必须给他绝对的信心——我!只有我!只有我能够给你安全!

  这些念头并不是清晰的出现的,他们模模糊糊的如萤火一般转瞬即逝,但他们给了王天逸感觉,这感觉就像让他看一眼名画,他说不出画的任何具体细节,却感觉到了全貌。所以王天逸眼珠微微的转了转,他转的方向正是张川秀的脚,这是“征询”,马上他清楚的感觉到对方的眼珠跟着他转了转,接着就转了回来,里面传递了“肯定”。

  王天逸清楚的感觉到原本对着自己的气势,陡地转向了上面。

  他们要趁张川秀不备,同时出击,一把把张川秀也拉下来——必须让他闭嘴!

  “你…你..你逃出来了?”上面的张川秀手伸进了嘴里,猛力的拉着自己下巴,也许他怕自己把舌头咬掉。

  “川秀,我…..”王天逸轻声在下面说道,他的手臂开始微微的朝上曲起,手指上滴着血,他现在却很感谢这疼痛,他的手掌因为挖掘已经麻木了,但疼痛的分布让他感觉到了手掌的位置和形状,就像蒙着眼睛的剑客靠声音感觉目标。

  他正等待着机会的出现——把他拉下来!用最快的速度!快的让他声音都发不出!拉下来就抢先打昏他,捆起来!不然胡不斩会直接杀掉他!

  对面的胡不斩已经微微曲起了手臂,巨大的身体缓缓的朝右上转动——发动进攻的前奏已经完成。

  但此刻奇变突起,三个人突然同时愣在了这茅厕里,好似三个泥塑,外边又传来的声音。

  巨大而嘈杂的声音。

  “师兄,我去方便一下!”

  “我也去!”

  “一起,一起!”

  “快点啊,马上要回去了!”

  …………….

  巡夜队!

  王天逸头上的冷汗唰的一声遍布了整个脑袋,头发茬全竖了起来。

  上面的张川秀也愣住了,感觉好像小偷被堵在了别人家,头脑一边空白。

  “川秀,救我一命!”王天逸放弃了所有出手的打算,他现在唯一的能做的就是求老天爷,而现在他能靠的老天爷只有面前这平庸的师兄。

  张川秀茫然的向王天逸看去。

  他没有他坚硬,他没有他锐利,他没有他灼热,……他比他平庸太多了,但此刻他却是唯一能帮他的人。

  天地好像在两个人的对视中停止了转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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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巡夜队的弟子们闹着进了这茅厕,一进就进来了七八个,这小小茅厕几乎站满了人,他们一边舒服的站着发泄,一边聊着天,这里好像成了一个喧闹的宴会。

  “你说教官们吃饱了撑的?非得今天巡视这么久!睡都睡都不好。”

  “这块地方平常没人管,今天怎么巡这里?是不是昨天喝多了或者气糊涂了?”

  ……….

  那排蹲坑当然也站满了弟子,放水中,一个弟子扭头朝边上看去,只见旁边那个人蹲在最靠墙的蹲坑上,手里提着一个灭了火的灯笼,一声不吭的蹲着。

  “这是谁啊?”那弟子笑着问道。

  “…..我。”那人静了片刻才说道。

  一个正在系腰带的弟子伸头一看,笑道:“哎呀,是戊组张川秀大哥啊。”

  一听是张川秀,所有人都顿了一下,这小小的地方突然鸦雀无声,接着又响了起来:

  “张大哥,你也亲自上厕所啊,改天我请你喝酒,一定赏光…..我是甲组的王丙甲…..”

  “张大哥,听说你和赵乾捷师弟关系很好,以后多照应小弟啊。”

  “以后出了江湖,还得求张大哥照应啊……”

  “张大哥,是不是以后去华山高就?赵师兄肯定给你铺好路了,羡慕啊……”

  ……..

  张川秀蹲在黑影里,低着头,鼻子里偶尔哼两声表示答应,蹲坑两边的白色的青石板泛着夜光,他踩在上面的脚在微微发抖。

  张川秀的脚发抖是他自己的事,王天逸和胡不斩的手绝对纹丝不动。

  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张川秀脚下的两块青石板是王天逸和胡不斩一左一右用手托住的。

  石板下面的根基已经被拆了,石板如何还能放在原来的位置?只能靠手托住!

  就这样,站在黑暗的粪坑中,王天逸和胡不斩一人托住了一片,隔着薄薄的石板,就是张川秀因为恐惧发抖的脚。

  他被下面两人悬空托着。

  隔壁的蹲坑中打下一串亮晶晶的水流,在离胡不斩的背部不过一寸的地方落进水流中。

  在水花飞溅的声音中,胡不斩和王天逸对视着,伸上去的手都没有一丝一毫的抖动,比石柱还稳,胡不斩看着王天逸丝毫不乱的行动非常满意,而王天逸却是冷笑,是对自己面对胡不斩这件事的冷笑——自己好像在面对一头猛虎,而上面是群狼,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除去托石板的一只手,两人另一只手里都紧紧握住一把剑身,在那群人进来时候,王天逸给了胡不斩一把剑——现在已经是生死交关的时候了,随时可能被发现,随时可能搏命死战,随时可能战死青城,和死亡相比,戒心已经是无关痛痒的东西了。

  人群退走了,他们中谁也没有发现张川秀大哥根本没褪裤子。

  好像蹲着方便却没有褪裤子——来不及也没想到——张川秀的脑子几乎是转不了圈了,如此紧急,以致于他没有时间想三想四,他帮了他们两个。

  听着上面的人群散去,王天逸看着上面还在发抖的黑影,他说道:“川秀,谢….”

  没等他说完,上面丢下一串东西来,王天逸接住一看,却是穿在一起的十五枚铜钱,上面的人急急说道:“我没带钱,就这么点。”

  王天逸心下感激,好像有人在挤压着眼睛,他眼睛湿润了。

  上面的张川秀猛然朝前站起,两脚踩进了泥泞的地上,他背朝蹲坑站在那里,低低的说着,语调着急的好像着了火,整个人好像中了魔,他说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没看见,我什么都没做,我从现在起,根本不认识你,从来不认识你,以前现在将来我从来都不认识你……..”

  魔障般的反复呢喃中,张川秀磕磕撞撞的逃也似的跑出了这茅厕。

  “川秀,谢谢。”王天逸眼睛湿润了,他狠狠的抽了抽鼻子,把眼泪憋了回去,朝上面一指,然后啪的一声又跪进了水里,刚劲有力的扒着水下的石头,好像再也感觉不到疼痛。

  非常快。

  等胡不斩把两边石板放在再次垒好的砖上,王天逸已经扒开了足够大的口子。

  他狠狠的抽了一口气,面朝下浸进肮脏的水流里,匍匐着钻过了那洞口,胡不斩就跟在身后钻了过来。

  前行三丈就是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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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哨卡发现了惊惶失措的张川秀,接着他听见黑漆漆的蹲坑下面居然有大鱼翻滚的声音。

  蹲坑里面的水流里传来了扑打的声音和在泥里爬行的声音,凌寒钩收回了耳朵,这个时候哨卡传来警报,韦氏父子领着大量的人过来了。

  “让我们送他们一程。”凌寒钩微微一笑。

  “你,去南边放火,你,去东南方向放火。记住,你的放火点要和丁家院子以及青城牢狱连成一线,你的放火点则要在青城大门和小屋之间。”凌寒钩命令道,他要造成两人向丁家和大门方向逃窜的假象,以吸引青城战力到相反方向,方便两人逃离。

  当长乐帮的高手在禁闭室附近的小树林里,像鱼一般在黑暗中撤离的时候,他们听到小屋方向传来韦希冲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苍天啊!”

  是夜,人死,囚逃,火起。

  青城大乱。

  “搞什么搞?!还让睡觉吗?!”身着睡衫的凌寒钩站在自己院子门前,他睡眼惺忪的大声抱怨着。

  他面前的路上全副武装的青城弟子在路上跑来跑去,显得人心惶惶,衣冠不整的弟子则提着水桶去救火,一群狐疑满腹的宾客在看热闹,和他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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